苏白浅浅道出方才同许老所说之事。
    听罢后,沈瑨朗声一笑:“好!今夜大军便听先生调遣!”
    黑暗中,有一道白影悄然窜动。
    听闻苏白和沈瑨的对话,白影目光微微一动。
    待三者皆离去,白影也要跟随,忽觉身后有动静。
    白影瞬时冷厉了目光,回首一掌拍过去。
    掌心触及一道冰凉的物件儿,旋即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是我,顾安弦。”
    顾九龄顿时一愣。
    “沈云遮?你跟来做甚?”他打量前方修长身影,辨认出他便是沈琮后,不由蹙眉。
    “你都告假而来,我为何不可?”沈琮挑眉,扭头打量四方。
    这是他今世第一次踏足北疆。
    边塞长平关,将门忠烈埋骨之地。
    “北疆重地,危机四伏,岂容你如此胡闹?”顾九龄的眉头越皱越紧,“快回长安。”
    “我只是来看看突厥蛮夷长个什么样子,不日便回。爷回去的速度,可比你快。”
    顾九龄正欲再说话,忽而将沈琮整个儿拉低蹲下。
    “莫出声。”顾九龄敛起气息,借着墙面掩护探头朝前方看去。
    只见小道之上,有一身着墨衣的男子,佝偻着背,鬼鬼祟祟地四下望着,朝长平关瞭望塔走去。
    他不知走到何处,竟躲过了哨兵的注意,一下子钻入长平关脚下,不见了身影。
    顾九龄迅疾起身,催动轻功跟上去。
    “顾家安弦,你认得他?”沈琮起身跟上,传音入密问他。
    “他是突厥军的探子。”
    闻言,沈琮目光一厉。
    这等探子混迹军营,若是泄露了甚么机密,皇兄还有一众大军,不便大事不妙了?
    数息之间,二者来到长平关脚下,那男子消失的地带。
    沈琮蹲下身子四下查探,目光落在某处,忽而顿住。
    是……阵法?!
    子时两刻。
    突厥大军本是严阵以待,怎奈那天朝军队迟迟不来,彼时又酒劲上涌,纷纷打起了瞌睡。
    这时,远方忽而传来一声号角长鸣。
    “天朝大军已出城,全军披甲挂胄,准备迎战!”哨兵大喊着敲响警钟。
    一时间,军营内个个将士纷纷慌乱起身,胡乱一气地套上甲胄,拿出兵器,跟随满目兴奋的阿鼻咋跑出军营。
    终于要开战了,今夜大杀天朝兵子,回家宰人烹杀!
    阿鼻咋御马走在军队最前端,放目遥遥望去,只见那长平关关门大开,火光冲天。
    他暗中握紧腰间长刀,准备随时拔出,斩杀天朝士兵。
    然,突厥大军等了一刻,愣是不见半个天朝士兵跑上前来宣战。
    士兵没等到,倒是等来了对方鸣金收兵的声响儿。
    被耍了?
    意识到这一点,阿鼻咋气急败坏地扬起长鞭,狠狠拍在马屁股上,御马折返。
    “撤兵回营!”
    于是突厥大军也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儿。
    首领的这四字,让喝了烈酒尚有些昏昏沉沉的突厥兵们怔愣了好半晌,才慢慢回过神来。
    这是……被天朝那帮崽子当成驴戏耍了?
    突厥兵们本便困意上涌,这会儿纷纷咒骂起那天朝士兵来。
    他们一面往回撤军,一面骂到军营。
    远方瞭望台,苏白举着波斯镜,看到对面火光照影下,阿鼻咋黑沉如铁的脸色,唇畔缓缓牵起一抹笑容。
    “过半个时辰,劳烦将军再敲出兵战鼓。”苏白收了波斯镜,对着旁边的年轻将军俯首作揖。
    “不劳烦不劳烦。”将军咧嘴,唇畔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笑容。
    那群小牲口,素日里老来半夜骚扰他们,不是神清气爽的么。
    这会儿换到了他们,怎生就变成一副蔫巴巴的模样了。
    他奶奶的活该!
    “殿下,凝神药可分给了一众将士?”苏白又看向旁边的沈瑨,再度俯首作揖。
    “都派下去了,叫先生散尽家财筹备这些东西,我代天朝将士,谢过先生。”沈琮作揖回礼。
    原来,苏白散尽家财,不但置办了大批竹子和粮草,还早早预料到今日一事,购买打量凝神的药草,在今儿晚上统统熬制成凉快的汤水给将士们服下。
    又是解暑,又是凝神。
    苏白抬手,扶住沈瑨,对他微微摇头。
    “殿下是天朝的储君,不可轻易低头。”苏白莞尔。
    “礼数不可缺,先生担得云济一拜。”沈瑨亦是一笑。
    苏白不再说话,回首继续看着突厥军营,温润的目光里,满是明亮火光。
    突厥兵又昏昏欲睡了。
    那出军的战鼓号角声,再度从长平关传来。
    “杀!”“杀!”“杀!”
    呐喊声和铁蹄阵阵紧随其后,一并传来的瞬间,惊醒了一众突厥兵。
    “天朝士兵出关啦,全军戒备!出击迎战!”哨兵吹响出战的号角。
    突厥兵慌慌张张起身,再度跑出军营一战。
    天朝士兵已经跑上了沙场。
    而后……跑至半路,口中喊着杀杀打打,身形却折返,顺着鸣金收兵之声,再度返回关中。
    那合上的长平关门,似乎是对突厥士兵的无情讽刺嘲弄。
    又被戏耍了吧,又被当成驴了吧。
    “撤军!”阿鼻咋咬牙切齿地启唇,臭着脸折返军营。
    这一次,他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黑了几分。
    长平关瞭望台上,望着突厥大军吃瘪,再度折返的模样,一众将士再也忍不住,纷纷捧腹大笑起来。
    奉孝先生不愧是奉孝先生,一出来便叫突厥大军吃了两次瘪。
    先前他们一直守城而不得进攻的耻辱,仿似在这一刻倾数烟消云散。
    “先生,可还要奏战鼓,吹号角?”敛起笑容,那年轻将军忙询问苏白。
    夜间晚风微凉,苏白拢了拢薄氅,咳嗽两声,缓缓颔首。
    “奏。”
    “还是半路折返么?”
    “非也。可长驱直入,杀突厥大军。”苏白摇头,羽扇微摇,牵唇一笑。
    “磨其士气,损其体力,一而再,再而三,士气皆无,战可胜而不败也。”沈瑨赞叹地笑着,忽而手指北方突厥军营,朗声敕令,“诸军听令,今夜随本太子破敌营,杀敌军!”
    “喏!”台下,后方严阵以待的将士们纷纷作揖,齐声回道。
    声音荡气回肠,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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