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长歌与瞿昙摩的对话,苏文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
    但他还是听得明白一些东西,比如瞿昙摩所说的话,并非无的放矢,甚至都不是来自对事实的判断,而是一种预言。
    他似乎能够看到一些未来的破碎画面,所说出来的内容,本质上跟预言差不多。
    但也正是因为所看到的画面过于模糊,他可以无须担心泄露天机遭到反噬,可以光明正大地与姬长歌进行讨论。
    瞿昙摩确定南宫不可能驱除黑暗力量恢复原来的文脉之后,姬长歌便在心里确定,不可能会让南宫有这样的选择。
    他宁愿南宫是个黑暗途径的超凡者,也不愿南宫冒巨大的风险,最终还可能会死去。
    虽说黑暗途径的超凡者被超凡世界所不容,颇有人人得以诛之的感觉,可实际上无论哪一个王朝,都供养着许多黑暗途径的超凡。有官方力量的制约,这些超凡者大多都能遵循着基本的道德底线,不至于犯下大错。所以明门正派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宫变成黑暗途径的超凡者,以他的身份地位,有足够的资源帮他压制黑暗力量带来的负面影响,姬长歌也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但姬长歌不愿看到南宫这样的忠心又强大的心腹死去。
    不仅对他,对整个大梁朝也是重大损失。尤其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姬长歌可不愿遭受这样的损失。
    “有仲徵看着南宫和李太医,他们才不敢乱来。”
    姬长歌幽幽叹一口气:“南宫对黑暗途径可是恨之入骨,唉……也是没办法的事。”
    又说了一阵,姬长歌便摆手示意,此事暂且不提,等南宫稳住伤势,固定好途径序列之后再说。
    苏文于是起身告退。
    瞿昙摩送他离开,姬长歌也给了一些赏赐,都是金银锦帛之类,倒不用苏文亲自拿回去,自有宫人送到青山会馆。
    苏文直接回到了内厂。
    “你便是苏文?”
    一回到衙门,苏文便看到了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对他笑吟吟说道:“我是北商,南宫呢,他无恙吧?”
    “见过大档头。”
    苏文依旧是拱手表示礼仪:“南宫大档头无大碍,正在皇宫与李太医交流病情心得,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内厂有五个明面上的大档头,分别是仲徵、东角、南宫、西羽、北商。取义与音律上的宫、商、角、徵、羽相关。但五音其实可以对应五方,可几位大档头的名字,却与方位错乱,给人一种规律混乱的感觉。也不知是定名之人才疏学浅,没有考虑到这点,还是另有深意,苏文可就不清楚了。
    北商和仲徵大部分时间都不是在内厂,而是在皇宫,也是内厂的核心办公区内行省。
    仲徵是内行省侍中,而北商是侍郎,是仲徵的左膀右臂。内厂平时的大部分工作,都来自两人的指派。
    而南宫则是内厂明面上的负责人,但基本做的都是跑腿的活,哪里出大事就去哪里救火,加上他深得皇帝器重和信任,让人觉得内厂便是他的地盘。
    西羽则常年行走在皇帝身边,充当他的影子和护卫,但许多隐秘之事,都是西羽去处理。
    至于东角,苏文连名字都没听说几回,更谈不上了解了。
    北商笑道:“你回来真好,这几个家伙,都可能是王赐福或王辞之的分身,有趣的是,真话喇叭都撬不开他们的嘴,说出点我们想要的东西,你来试试?”
    “我去看看。”
    苏文没有谦虚。
    对苏文来说,王辞之就是一个随时都可能会引爆的炸弹,尤其王赐福给他带来的印象过于深刻,他根本不敢存有任何的侥幸。
    一旦给王辞之机会,此人必然会制造大动乱,对数以百万计人口的大梁城来说,绝对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和悲剧。
    王赐福安置在陇右的家眷,在王赐福被南宫斩杀之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内厂一锅端。
    为了及时审讯,北商亲自动手架设了传送阵法,将所有犯人全部送了回来,可见内厂对此事的重视。架设传送阵法的材料珍贵无比,每传送一个人的代价都无比高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使用的。
    每一个犯人都被单独关押着。实际上,大部分犯人,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甚至许多人被抓的时候,还会大声叫嚣,表示自己是王氏家人,哪怕犯了事,官府也不敢轻易抓捕他们,更何况他们什么坏事都还没做。
    直到厂卫亮出了牌子,这些人才老实,也有试图负隅反抗的,却被北商亲自出手,打残了几个之后,所有人终于搞清楚了一个事实:内厂是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凶残,别说他们不过是王氏的附属成员,哪怕是王氏的核心成员,被内厂盯上,也是一样的下场。
    “都审问了一遍,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甚至有些人都不知王赐福的存在……”
    北商有些恼火:“或许他们有对抗真话喇叭的秘术,所以我被他们骗过去了……”
    “那倒未必。”苏文摇头,他不急着提审王赐福的家眷,而是拿起北商审讯得到的卷宗,仔细浏览。
    看了卷宗之后,苏文发现,王赐福的家眷,跟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他原来以为王赐福的后裔依旧还在王家当下人,身份相对要低一些,可没想到的是,自王赐福成为王辞之的管家之后,他的后裔便脱了奴籍。经营着一些与王氏相关的买卖,日子过得相当不错。甚至家族中还有人步入了仕途,经过王家的帮忙运作,在京畿道一些油水丰厚的地方担任了佐官。
    “老的……太小的,女的……”苏文将卷宗分类,首先将老弱病残分了一类,先看了一遍。他可不容许自己出现认知盲区,忽略了这些人员。
    虽然王赐福和王辞之都不大可能会选择这类后裔充当夺舍对象。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的想法,可不能以常理揣度。所以苏文不会让自己留有思维盲区。
    “这个叫王卓,王富,王德……”
    看完卷宗之后,苏文一口气点了八个人的名字。
    年龄最大的四十六岁,最小的……只有六岁。
    ……
    “我要找娘亲……你是坏人……”
    审问室里,六岁的王小虎瑟瑟发抖。
    “王先生,何必装呢……”
    苏文笑了:“别人看不穿你的伪装,不是因为你多高明,而是他们的思维误入了误区,以为你是黑暗途径的超凡者,身上一定会带有黑暗的气息,但我可不会这样去想。”
    “我在归墟,接触了很多黑暗途径的超凡者,对黑暗力量,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更清楚灵魂切割是怎么一回事。”
    苏文不理会小孩的啼哭,依旧平静地将自己精心准备的台词说完:“更不必说,你这撕心裂肺的哭声里,所有的恐惧都是装出来的……王先生,我面临过的生死不计其数,我知道恐惧是什么样子的……”
    “所以……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只要确定你是就行了,只要你关到灵狱中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灵魂力量有所恢复之后,自然而然就暴露了。”
    “不过对你来说倒是有一点好处……说不定还能活久一些呢,是吧?”苏文一脸平静,最后云淡风轻地说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要是没想说的话,那就下去,灵狱会把你这具身体关到十六岁,十年之后,便会依照律法处斩……机会给过你了,就这样吧。”
    苏文合上卷宗,平静地看着身前的王小虎。
    此时,苏文也看到,王小虎嚎哭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阴森的眼神,他用稚嫩的声音不甘得问道:“你,你怎么笃定我就是王赐福?”
    “呵……这可不能告诉你。”
    苏文两手一摊,心里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根本不知王小虎是王辞之还是王赐福,于是将每一个人提出来的时候,都故意用一套“我已知道你是谁”的话术,自说自话,给对方制造压力。
    他便是赌一个侥幸,只要对方不知他掌握了多少信息,最终都会露馅。
    只是随着排除加剧,苏文对名单上最后的几个人物便更加留心。
    北商都主动忽略的王小虎,更是苏文关注的重点。
    果然,经过一番试探之后,“王小虎”主动承认自己的王赐福了。
    苏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又浮现了笑容:“王赐福,不对吧,你是王辞之才对!”
    “……你怎么!不,你诈我?!”
    “王小虎”稚嫩的脸上浮现了惊恐之色,随即变成了愤怒:“你竟然敢使诈!”
    “……”
    苏文摇了摇头:“哪里使诈了,你平时不跟人打交道,不懂套话技巧而已……你不也一样,明明是王辞之,却要说自己是王赐福,要说使诈,还是你先使上的。”
    “哼!”
    王辞之眯起眼:“被你发现了又如何,不过是损失一个分身而已,奈何不了我!待我大事做成,便将你挫骨扬灰,泄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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