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城的气势……”钱邕被这股气势压迫得头皮发麻,紧张地吞咽好几口口水,原先的乐观被担心取而代之,感觉自个儿这条老命今天会交代,“怎得暴涨如此之多?”
    即墨秋这顿操作,自损八百,助敌八万。
    魏城眼下气势之盛,一人可抵万人!
    唯有亲眼所见,才能深刻理解为何武胆武者有二十等,只有二十等彻侯有资格冠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勇冠三军”的顶级美名。瞧人家这气势,确实担得起赞誉。
    惊骇之余,眼底羡慕也多得要溢出来。
    也不知他这辈子有无机会耍一次一人成军、力压三军的威风,让他战死沙场也值。
    钱邕忧心忡忡:“怕是不容乐观啊。”
    沈棠幽幽道:“二十等彻侯,又不是街边的烂白菜,临死之前还不许他放个大?”
    钱邕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
    说话期期艾艾:“临死……之前?”
    倘若是旁人说的大话,钱邕肯定理都不理一下,说不定还要嘲讽两句夜郎自大、不自量力,然而说这话的人却是沈棠。沈棠这人在钱邕看来是比二十等彻侯还邪乎、无法理解的怪胎存在。自个儿认识她这么多年,似乎不管她说了什么屁话,最后都会成真。
    若非这一次……
    也如此?
    魏城是牛哄哄的二十等彻侯又如何!
    云达也是二十等彻侯,他跟魏城是同时期的老怪物,实力不分伯仲。然而,云达两百多高龄在北漠战场披甲出山,碰上沈棠,不照样稀里糊涂就没了?焉知魏城能例外?
    这一念头神奇安抚了钱邕的心慌。
    他认真观察战场双方一举一动。
    生怕眨个眼、走个神就错过了重要细节。
    沈棠笑得意味深长:“拭目以待。”
    她敢用祈善的良心赌个大的!
    以魏城云达为代表的老登,百年前就算计不过人家,过了百多年画地为牢的宅男日子就想翻盘了?怕不是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为了肯定自己猜测,沈棠还问了公西仇:“魏城身上那张大祭司的脸还在对吧?”
    “还在。”
    公西仇抽空应答。
    沈棠愈发笃定:“果然如此。”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
    一番交锋不仅没有消耗掉魏城的力气,反而彻底解放他身上的实力桎梏,换做旁人心态都要崩了。即墨秋倒是特立独行,另外半张没被污血覆盖的脸上瞧不见一点儿情绪变化,平稳得可怕。让人不禁生疑,究竟是即墨秋另有底牌,还是他只是不知者无畏?
    面对魏城这番威胁,即墨秋不着急呛回去,反而做了个匪夷所思的举动——自残!
    他右手握住枪杆,散去左手佩戴的锁子甲指套,紧握着抹过红缨和枪头。锋利枪刃轻而易举破开掌心,汩汩殷红从伤口处涌出,顺着指缝、手掌、腕甲,滴滴答答不停。
    即墨秋仿佛感觉不到痛意,任由这些血与脚下泥土融合,做完这些事情才以慢条斯理的慵懒姿态抬枪迎战。旁人看不懂即墨秋那点小九九,但魏城自觉一眼看穿他算盘!
    即墨秋这是准备扬长避短。
    毕竟再怎么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受二十等彻侯的【醍醐灌顶】,这些也不足以将他拔高到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程度。胜在年纪小潜力大,也输在年纪太小,缺乏成长空间!
    面对必死之局,只能另辟蹊径。
    用大祭司那些旁门左道拼一条生路!
    此番自残撒血不过是释放血液中的神力,方便即墨秋后续施展大祭司的术法罢了。
    魏城冷笑杀去:“不过是垂死挣扎!”
    即墨秋的行动也印证了魏城猜测。
    路径上无数植物破土而出,瞬间长成怪异狰狞的食人植物,其中还有林风最钟爱的【尸人藤】!它们披着绚烂的彩色外衣,不断向空气散发某种馥郁甜蜜的气息。普通人闻一下就会感觉浑身麻痹,力气散尽,前所未有的困意袭向大脑,奈何魏城不是活人!
    他只是一具能行动思考的骷髅武将!
    “就凭这些蝼蚁,焉敢拦我!”
    随着这声不屑爆喝发出,可怖的音爆冲击开始暴力清场!张牙舞爪的植物被轰成了渣渣,无数断肢残骸漫天飞扬。魏城无视源源不断长出来替补空位的植物,炮弹似得破开重重阻碍,手中骨朵锤汇聚全身气力。挥出之时,连骨朵锤划过的空气也发生扭曲!
    隐约能瞧见空中流淌着缕缕银白色丝线。
    这些是空间裂痕!
    尽管裂痕很不起眼,眨眼就能愈合,但魏城不用任何言灵,仅凭速度、力量和爆发的气息就做到这点,确实有值得称道的地方!能活下来的二十等彻侯,真不是吃素的!
    即墨秋尝试性迎击,不出意外,魏城只一招就让他气血翻涌,耳畔能听到右臂骨裂的咔嚓声。紧跟着就是无穷无尽的暴戾死气强势入侵,在他经脉疯狂游走,遍及全身。
    这些死气就是无数把刀片!
    对他进行一场由内而外的凌迟酷刑!
    即墨秋甚至来不及吃痛,魏城第二招紧跟而来,骨朵锤目标正是他心脏要害部位!
    “食材只用保留最肥美的位置就行了,下水这些东西,没什么滋味,影响心情。”
    魏城语调漠然。
    只可惜,因为即墨秋闪避,骨朵锤落点出现偏差,目标从心脏改为轰击他的左臂。兽首肩吞应声凹陷,跟着便是一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一整条手臂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幕让沈棠猛地勒紧了缰绳。
    胯下的摩托吃痛一声,口中发出不满嘶鸣。奈何沈棠没理会它,力道不减,这让摩托极为不满。它一边烦躁不安地打着响鼻,一边不断用前蹄刨地,眼珠子还滴溜溜转,似乎在思考要不要将背上这人撅下来。真真是倒反天罡了她!没注意到它被弄疼了吗!
    庆幸,沈棠在摩托造反前松开了劲儿。
    即墨秋完好无损出现在战场另一角。
    原先重伤的“他”在倒地后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个等身大小的树人。
    唯一特殊在于树人伤口淌出来的不是白色汁液,而是一滩殷红的血!魏城轻描淡写扫了一眼,也不恼怒。公西一族的大祭司要是一下子就被锤死了,岂不显得当年被算计的自己过于愚蠢?这样也好,让食材多多运动,肉质也会更加美味!尽情东躲西藏吧!
    身形一动,再度逼近。
    即墨秋脸色微白。
    靠着这片用他鲜血滋养的小树林,他能瞬间与任何一株植物交换,暂时能保性命。
    饶是如此,躲避魏城的追杀也非易事。
    这般绝境之下,他努力平稳气息,压下狂跳心脏,不假思索抬手凝聚武气至指尖,残影掠过,点中各处大穴禁锢,激发贮藏在经脉中的慵懒武气——这部分惰性武气不属于他,属于【醍醐灌顶】给他的二十等彻侯!
    强行激发成功,武气疯狂溢出。
    喷涌瞬间,以势不可挡的蛮横姿态在他经脉游走,暴力驱赶那些如蛆附骨的死气!
    公西仇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哥——”
    在场武将对他这个行动无不动容。
    他的举动,危险性仅次于自燃武胆。后者是完全不给自己留点后路,彻彻底底的拼命技能。干架干到这一步,必然是被敌人逼入绝境,施术者往往揣着同归于尽的想法。
    老子/老娘不想活,你也给老子/老娘死!
    砸上多年苦修跟人拼命。
    即墨秋主动解开周身大穴,算不上将家底完全梭哈,但也赌上了天赋前程——榨取已经修炼出来的武气,透支自身天赋,用以换取战斗力的短暂提升。战后若能捡回一条命,短时间无法动武不说,实力境界也会下滑。
    透支越狠,下滑越大!
    武胆武者越往上,修炼越困难。
    今日之举怕是要好几年才能补上了。
    “……但也总好过没了命。”魏寿看着即墨秋的眼神多了欣赏,他最欣赏这样悍勇无畏的真汉子。这世上,从来只有活下来的天才方为天才。活不下的,只配称为死人!
    跟性命荣耀相比,这些代价值得!
    在众人忽略的角落,公西仇眉心舒展。不知情的人会误会大哥此举赌上前程,但公西仇清楚事情还没糟糕到这份上——这得感谢给大哥【醍醐灌顶】的好心二十等彻侯!
    若是自己修炼,汲取天地之气还要一点点提纯,剔除天地之气中的驳杂部分,流程多了好几道,效率也很低。【醍醐灌顶】成功后,来不及吸收的武气会藏在承受者最要紧、最宽阔的经脉中。平日修炼要吸收它们,吸收多少就激发多少,一点点化为己用。
    修炼效率提高了不止一倍两倍!
    大哥刚刚激发的不是他自身的武气,而是好心二十等彻侯的。不是自己的东西,花起来就是不心疼,难怪这么多人想着一夜暴富!
    面对即墨秋实力喷涌式暴涨,魏城起初并不放在心上,蝼蚁再怎么强壮,也够不上自己的膝盖。两息过后,眼眶中的火焰多了几分凝重,跳跃弧度和频率明显下滑大半。
    若是正常情况,再怎么拼命也有上限。
    眼下已经超出该有的上限。
    观战的国师一眼看出了端倪。
    薄唇翕动张合两下,魏城瞬间明悟,跟着便是无名怒火占据理智。他直接气笑了:“好好好,厉害,不愧是公西一族出来的,那个蠢货倒是被你们物尽其用了个彻底!”
    以为这点儿小聪明就能从他手中活下来?
    如果说他刚才还有几分怜惜食材,故意追赶加大食材运动量的闲情逸致,这会儿就只剩一个念头,捏爆即墨秋的脑袋!骗人百年又不断愚弄!公西一族实在是欺人太甚!
    身体强度未达到二十等彻侯,所以即便即墨秋使用禁术,也无法引爆所有的惰性武气,只能尽量增强实力,拉近双方的差距。饶是如此,即墨秋仍看不清魏城全部底细。
    不过——
    即墨秋在心中暗暗计算失血量。
    脑中浮现战场完整舆图,还有三军布局。
    舆图上,中间部分有一处散发红光的区域,区域内百十个红点。若细心观察,便会发现这些红点都是即墨秋不久前闪避魏城进攻而短暂停留的地区,每一处都有他的血!
    沈棠冷静看着即墨秋进行反击。
    反击的落点也很精妙。
    她低喃道:“……我的血就是神力。”
    这句话是即墨秋亲口说的,也正是这一句让沈棠彻底安心,不管二人局势如何变化,即墨秋陷于何等的劣势,她都能冷静以对。
    因为——
    能使用神力的人,可不止一个即墨秋。
    沈棠抚摸着腰间的文心花押——武胆虎符已经被迫解除——指尖积蓄文气,心头过了一遍作战计划和突击学习的言灵内容。再睁眼,她冲褚曜使了眼色,后者颔首拱手。
    “唯。”
    枪尖在魏城眼前急剧放大,枪杆红缨也化为流动的红白火焰,气息至刚至阳,饶是魏城早没了血肉之躯,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灼热,灵魂仿佛被烫了一下,灼痒难耐!
    这一刹那,魏城打出至强一击。
    “就凭你——”
    百余年的恨意尽数汇于这柄骨朵锤。
    魏城暴涨的气势仅一瞬就将即墨秋压下,眼眶那两簇火焰像浇了猛火油,蹭得疯狂暴涨,所焚之处只剩惨白。武铠由黑色转为惨白,剩下的黑纹构成阴诡的恶鬼骷髅头。
    战场上,杀气腾腾,阴风阵阵。
    不少人绝望闭上了眼睛。
    实力差距太大太大。
    沈棠紧张到忘了呼吸,含在舌尖的言灵随时都能发动。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即墨秋睁开受伤右眼。他眼白部分被血色侵染,眼皮红肿,视线对焦困难,唯坚定不曾改变。
    在即墨秋被劲风撕碎前,魏城看到他的嘴翕动两下,无声道出一句——你、输、了!
    魏城心头飘过一丝不安。
    来不及思考其中问题,胸口蓦地一痛。
    远比烈阳更刺目的白光从胸口爆发,顷刻蔓延整片战场,一道熟悉人影从中飞出。
    魏城:“……即墨聪。”
    一个被他遗忘数十年的名字跳上心头。
    _(:3」∠)_
    鲁院今天结业了,晚上九点多赶飞机,落地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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