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你们终于到了。”
    便在李飞一行于酒肆外静静等候之时,众人背后忽然传来一道粗豪的声音。
    李飞回头一看,脸上展露笑容,招呼道:“老楚,你来很久了?”
    来人正是当初在武当山下分别,与李飞徐凤年约定, 武帝城见的楚狂奴。
    他回北莽老家转了一圈,打了几场架,声名鹊起后又婉拒了各方势力的招揽,径往东海而来。
    楚狂奴迎到李飞面前,笑道:“来大半个月了,你们可真够慢的。”
    李飞双手在他肌肉虬结的膀子上拍了拍, 喜道:“路上遇到许多狗屁倒灶的事,耽搁了。”
    “不错嘛, 不到一年时间,都小指玄了,天象在望啊!”
    楚狂奴目露感激的道:“全仗你传给我斩风式,这大半年我颇有领悟,修为突飞猛进,到现在依然后劲十足。”
    “这斩风式的余泽,我怕是能吃到天象。”
    李飞笑道:“呵呵,这是你自己的福缘,若你跟斩风式无缘,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楚狂奴点点头,也没有多作客套,扭头望向酒肆中的徐凤年,好奇的问道:“那小子干什么呢?”
    李飞轻叹道:“他在怀念老黄。”
    楚狂奴也叹了口气,回头望向城墙上那个极为显眼的剑匣,道:“剑九黄,可惜了。”
    李飞道:“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吧!来,我给你介绍, 这位是老李, 李淳罡,你应该知道吧?”
    楚狂奴毕竟是练刀的,倒是没有剑客见到李淳罡时那般激动,只是面带敬佩之色的道:“剑神李前辈的大名,又怎么会不知道?”
    李淳罡对他笑笑,点了点头。
    李飞又将其他人一一介绍给楚狂奴。
    他肯从北莽前来武帝城相会,便表示他已打算彻底投身北凉王府,日后便是自己人,徐渭熊、温华、青鸟等人都对他十分友好。
    酒肆内,酒瓶子终于倒空,徐凤年端着最后一碗酒,缓步走出酒肆,回到众人之中。
    看到楚狂奴,他欣喜的咧嘴一笑,道:“老楚,你来啦!”
    他小时候楚狂奴救过他一命,之后他便经常给楚狂奴带些烧鸡烤鸭之类的吃食,两人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忘年交。
    楚狂奴对他点点头, 问道:“现在有什么打算?”
    徐凤年仰头望向城墙之上,道:“当然是帮老黄取回剑匣, 这是我来武帝城的主要目的。”
    李飞也转过身来,望向武帝城头,微笑道:“不跟人老王打个招呼吗?”
    吴素曾说出,她是得王仙芝相助,才能顺利逃出京城。
    而老黄是主动挑战,自己力竭而死,也不是王仙芝打死的。
    是以如今的徐凤年,心里对王仙芝并无怨气,也就没有如原剧中那样,如泼皮般出言不逊。
    这一日,熙熙攘攘的武帝城主城城楼下,所有武帝城访客与城内百姓,都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名白衣胜雪的俊逸公子端碗而行,一边走向城楼,一边朗声道:“王仙芝,敢问何为九天之云下垂,何为四海之水皆立?”
    这一句话以雄浑内力激荡出声,响彻整座城池。
    当年跟老黄闲扯淡的时候,徐凤年曾问老黄,什么是高手气派。
    老黄说要能让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有这等本事才算真正的高手。
    然后他说武帝城的王老怪物,算算岁数约莫着该有这般本领了。
    是以徐凤年今日有此一问,只不过那位王老怪物不太给面子,并未回应世子殿下这一问。
    李淳罡见状,也提一口气扬声道:“王仙芝,李淳罡来访东海,借这满城剑,与你一战。”
    他话音一落,整个武帝城中的长剑,甭管是剑客手里提的,铁匠铺的摊位上摆的,还是城墙上插的,尽数冲天而起。
    顷刻之间,只要是处于武帝城范围内的长剑,全部空悬于天幕之上。
    城楼之外,一头毛驴背上驮着的一個包袱震颤不休,里面似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包袱。
    牵着毛驴的,是一名面庞柔和温醇的中年男子,他嘴角微微上翘,看上去就像始终在笑。
    他左手中拎着一枝不知何处摘来的桃花,在指尖缓缓旋转。
    右手在包袱上轻轻一抚,包袱顿时不再震颤,便似他安抚下了那包袱中的躁动一般。
    老剑神李淳罡借剑,被称为桃花剑神的新剑神邓太阿,不借。
    这家伙也是个极有趣的人,他与吴素是远房表亲,因此跟徐凤年沾亲带故,按辈分是徐凤年的表舅。
    当年他在吴家剑冢学艺时,吴素对他有恩,是以他今日来武帝城,就是来报恩的。
    他最有趣之处在于,口口声声恩已经报完,就帮徐凤年这一次。
    结果每当徐凤年遭遇危难之时,他总会及时出现,然后来个就帮这一次。
    当许多个“就帮一次”积累起来,结果便成了“舅帮亿次”。
    便在满城长剑尽数飞上天空后,内城阁楼中传来一道声如洪钟的嗓音:“请李剑神出城,与王某入海一战。”
    一道魁梧白影如一颗流星,由阁楼顶飞射而出,划过天际,射向东海海面。
    徐凤年双目发亮的道:“借来这么多把剑,这次应该能赢吧?”
    李淳罡挖了挖鼻孔,若无其事的道:“到我这境界,飞来一把剑和无数把剑,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徐凤年看着他好奇的问道:“那为何借这么多?”
    李淳罡理所当然的道:“这不显得霸气吗?”
    “呵。”
    “呵呵。”
    “呵呵呵。”
    “呵”是徐凤年的失笑,“呵呵”是呵呵姑娘的吐槽,“呵呵呵”是温华的乐不可支。
    李飞笑道:“老李好好打,你蹉跎了二十年光景,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只要不败就算赢。”
    李淳罡展颜一笑,道:“输赢无所谓,我不在乎,打得尽兴就好。”
    说完这句话,一串长剑于空中形成一条“剑梯”,自天上延伸至李淳罡脚下。
    李淳罡踏着剑梯走到群剑之前,脚下踏着一柄长剑,带着身后颇有千军万马之势的密集长剑,往东海之外疾速飞去。
    若说王仙芝是一颗流星,那李淳罡就是一片流星雨。
    李淳罡或许喜欢装点**,但他是真不在乎输赢胜败。
    二十年前若他肯使出“剑开天门”,这世上便已经不存在王仙芝此人,哪还能有今日成就?
    其后李淳罡因绿袍儿之死,自闭于听潮亭二十年,境界不进反退,而王仙芝却是一路高歌猛进。
    如今李淳罡重回二十年前的境界,依旧算是毫无寸进,而且他还断了一臂。
    所以无论怎么算,若王仙芝不能胜他,便已经算是败了,他这个万年老二还得做下去,在真正的天赋上,永远也比不得李淳罡。
    待王仙芝和李淳罡先后出城入海,武帝城经过短暂的死寂,随即爆发出海浪般的喧闹。
    不管是城内百姓还是外地豪侠,都一股的脑涌出城外,奔到海岸边去观战。
    短短半刻钟的工夫,足足塞下十来万人的武帝城,就变得空空荡荡,冷清安静。
    徐凤年目送老李离去后,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城楼的墙根下。
    那里或站或坐着六名武帝城武奴,皆是输给王仙芝后,必须生生世世做奴的昔年江湖顶尖高手。
    武奴共有十二名,其中剑士四名,刀客三名,枪手一名,拳师两名,琴师一名,棋士一名。
    修为境界最低者也有小宗师巅峰,无限接近一品大宗师之境,最高者达指玄,便是那个琴师。
    此时守在墙根下的,是两名剑士,三名刀客,一名拳师。
    修为最高之人是那个拳师,有小金刚境,其次是一名剑士,真金刚境。
    武帝城出动一半武奴立于城墙下,自不会是那殷勤待客的手段,而是要让想上城的人知难而退。
    武帝城从来没有王法,只有王仙芝立下的城规,在这里皇帝老儿、王侯公卿说话都不管用。
    无论是谁都得按照规矩来,除非你拳头确实够硬,硬到连王仙芝都要正视的程度。
    徐凤年依旧端着酒碗,大步向墙根底下行去,上楼的阶梯在那边。
    他们这帮人其实可以直接飞身而上,但那没有意义,反正都要打,不打倒十二名武奴,他们是不会让伱从这取走任何东西的。
    除非你耍赖,御器飞行抢了东西就跑,那他们确实没辙,可也没人能干出这么没品的事,徐凤年自然更不会这么干。
    在接近城墙两丈距离时,众武奴终于有了反应。
    “锵”
    “嘭”
    那名真金刚境的剑士,拔剑出鞘的同时反手一剑斩出,一道剑罡斜斜飞到徐凤年脚下。
    这墙根底下铺着石子,徐凤年脚下横向五尺距离的石子,被这道剑罡炸成碎粒。
    剑士沉喝道:“止步。”
    徐凤年面不改色的停住脚步,垂首看了看脚下的碎石子,忍不住呵呵一笑。
    虽说剑的用法与刀不同,但这剑罡却与刀罡没什么两样,想要发挥出最大威力,剑罡就必须足够凝聚。
    一剑斩出,应该是留下一道薄如剑刃的剑痕。
    似这名剑士这般,能将石子崩碎的剑罡,显然根本没有入门。
    就这种水平也敢来挑战王仙芝,难怪会成为武奴。
    这要斩在人身上,恐怕连身躯都斩不断,最多斩出一道血口,更别提破甲几何了。
    这样的剑罡落在铁骑或重甲士身上,造成的可能都是钝器伤害。
    徐凤年施施然道:“小虫子,交给你了,别打死,让他们碍不了事就行,咱们跟老王没仇。”
    “得嘞。”赵宣素没有任何迟疑,小小的身躯当即纵身而起,凌空一拳便对着那剑士怼了过去。
    那剑士战斗经验显然也十分丰富,在赵宣素跃起时,便已一剑刺向他预判的赵宣素位置,倒也十分精准。
    他唯一算错的就是,自身与对方的功力修为对比。
    “乓……嘭……”
    “噗……噗……”
    长剑不偏不倚的刺中赵宣素的拳劲,附着在剑身之上的罡气,几乎是瞬间崩散,随后剑身崩断成七八截。
    他本人喷出一口逆血,向后飞跌,狠狠撞入一名反应不及的刀客怀中,连带着将刀客也伤了。
    其他四名武奴脸色大变,碾压,这根本就是修为境界上的碾压,这还打个屁?
    原剧情中他们能跟赵宣素打得有来有往,那是赵宣素在隐藏实力,故意藏拙。
    他真要火力全开,整个武帝城只有王仙芝、邓太阿、李淳罡三人有资格做他对手。
    那个指玄境琴师,大概能凭音攻之术坚持片刻,其余人等根本撑不过一个照面。
    徐凤年见其余武奴不敢再上,好言相劝道:“几位,别看这小子只是个小不点,可人家是正儿八经返老还童的老不死陆地神仙。”
    “咱还是别打了吧!我家老黄落了东西在上面,我只取一样,其余一概不碰,如何?”
    四名武奴互相对视一眼,默默收兵入鞘,扶起地上两名同伴走到一旁,让出了上楼的阶梯,对赵宣素欠身一礼。
    赵宣素见状也让到一旁,手一伸,十分狗腿的谄笑着连声道:“年哥请,飞哥请,华哥请,老楚请,二位姐姐请。”
    “……”
    众武奴面面相觑,这小子真是返老还童的陆地神仙?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徐凤年对众武奴点点头,道声“多谢”,随后便端着酒碗上楼而去。
    李飞经过赵宣素时,揉了揉他脑袋,笑道:“懂事儿。”
    “嘿嘿。”
    赵宣素屁颠屁颠的跟在众人身后上楼而去。
    楚狂奴惊奇的凑近李飞,小声问道:“阿飞,这小子真是返老还童的陆地神仙?”
    刚才李飞介绍时,只是说了他叫小虫子,没说别的。
    李飞也小声道:“龙虎山老天师,宣字辈的。”
    楚狂奴倒吸一口凉气,连龙虎山宣字辈老天师都能收服,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刚刚上得城楼,一串沉厚的琴声忽然响起。
    便见城头过道之上,一名琴师盘坐在过道中央,膝上横放一架七弦古琴,手指在琴弦上轻弹缓拨,发出声声琴音。
    两名剑士左右侍立,一名枪手和一名拳师站在他身后,另有一名指尖翻转着一枚棋子的男子,坐在女墙之上。
    李飞对徐渭熊笑道:“姐,看来这位朋友想跟你切磋切磋琴艺,我想今日,该是‘天龙八音’重现世间的时候了。”
    徐渭熊嘴角微微上挑,缓步上前。
    温华、赵宣素、呵呵姑娘几人皆是好奇的看着她,那什么“天龙八音”,听着便有一种不明觉厉的赶脚。
    徐渭熊在那琴师对面五丈之外停下脚步,抬起素净的右手,在身前从左至右轻轻抹过。
    一架古朴神秘的古琴,凭空一点点浮现在她面前,就那么漂浮在空中,也不下落。
    看到这一幕,其他五人只是面露惊异之色,那琴师却是脸色大变,失声道:“天龙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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