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殷因着儿子的这番话,很久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在追寻母亲的身影,还是在正视内心的魔怔。’或许如果不是见到了赵晚楼,李殷肯定只会认为他一直是在追寻齐雪宁的身影。
    但谁都明白,自从齐雪宁死后,追寻齐雪宁身影的心思就慢慢变了。
    他想要的,不过是想成全自己错过的。
    “父亲是不是连自己都不明白你到底是在做什么?”李隐淡漠说道。
    李殷回神,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李隐,仿佛是在李隐的身上寻找齐雪宁的身影,以往,他都是这样的,每每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都是静静的看着李隐的那张脸,因为那是齐雪宁留给他最重要的东西。
    只是如今再次想从李隐的脸上寻找那一丝熟悉的感觉时,竟没有了以往的那种感觉。
    李殷试图想要抓住些什么,然而那一丝的熟悉在瞬间就消失在他的感觉中,怎么都抓不住。
    “隐儿,我终其一生都在困惑在你母亲的阴影中,也可以说我的灵魂在得知你母亲永远的离开我时,已经死了,这些年来我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所以我也不知道,我追寻的到底是我自己,还是你的母亲。”
    闻言,李隐别开视线,他不知道怎么去窥探自己父亲的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他不能理解,就好像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所以父亲就想困住赵晚楼。”李隐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浅浅的讽刺。
    李殷没有回应,他只会觉得这些人都不能理解他。
    “父亲竟然心意已决,做儿子的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只求父亲不要后悔便是。”李隐说完便转动轮椅出了这房间。
    任何人的人生,都轮不到任何人插手,只有在渐渐感觉到后悔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犯的到底是怎样的错。
    没有领悟的时候,谁都劝说都没有任何的用。
    当然了,如果你能从一场错误中全身而退,你也可以不用领悟什么。
    李殷紧紧的盯着那已经空出来的大门处,心里竟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语的复杂以及难受。
    走出房中的李隐看着那满脸紧张的李青衣,唇角漾着一抹笑容:“你这样跟着我前来这里,就不怕你舅舅对你动手?”
    李青衣自然知道自己那个舅舅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培养了她这么些年,最后并没有达到目的,饶是谁都不会能有好脸色。
    “只要跟在表哥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李青衣淡笑着。
    “你父亲还好吧。”李隐不怎么喜欢去猜测别人的处境,但是严阙这么些年在凤城的所作所为是有目共睹的,这次竟然失手在一个女人身上,那口恶气应该是难以压住。
    “难以咽下那口气,应该会在苗疆与沅卿对峙。”李青衣也是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父亲那个样子,她也不是没有提醒过。
    “左棠已经完全的违背了父亲的意愿,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李隐不敢细想自己父亲会发生意外,计划中的事情已经在渐渐偏离。
    似乎,在这东越也越来越危险了。
    李隐深知,想要把母亲的尸骨带回西凉,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毕竟,赵苏彧是左棠的人,眼下,左棠算是不愿意与李殷站在一条阵营中,也就意味着苗疆那条线在东越不能用了,就算是想要用苗疆那边的线,也要与左棠相谈甚欢才可以。
    原来,李殷的想法是想把苗疆给吞噬掉。
    但现在,似乎已经不行了。
    左棠不是傻子。
    “总之不会是我们想的那个样子。”李青衣推着李隐的轮椅,轻声说道:“现在,我只想表哥你的身子无大碍,尽量能痊愈。”
    “你觉得我会痊愈吗?”李隐语气中夹杂着一股浮躁,他先很反感痊愈的话:“青衣啊,如果我的命运就是如此,我也不会强求,人怎能胜过天呢。”
    李青衣有瞬间的不舒服,她从来没有见过言语中都透着放弃自己的李隐,她甚至想要追问什么,但最终都把言语给咽回了肚中。
    “人生不是这样就是那样,反正不会是我们想的那样,你不用太把这种与命运相争的事情放在眼中。”李隐淡淡的说着。
    这一刻,李青衣甚至有些想哭,她根本就不敢想象,如果李隐真的没了,她会有多难过,或许在李青衣的眼中,李隐就是她真正意义上的亲人。
    “我会去找赵晚楼,我想,但凡她有点良知,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李青衣对赵晚楼有些恨意,她也不明白,赵晚楼为什么会不愿意跟着他们离开东越,难道他们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不要用这样的想法去绑架晚楼,如果我没有出现,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她的世界中从来就没有我,我的世界中理应也没有她,所以这件事情,她没有任何的错,更没有理由必须要为我做些什么。”
    “表哥,她是因为你才出生的,难道她不应该做一些来这世间该做的事情?我又不是要她的命,只是想要你能痊愈罢了,她出生就是因为治愈你的。”李青衣有些火大,她实在是想不通李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表哥,你现在完全没有求生的欲望了,从小你就想好好的活着,你想来东越,你想亲自叩拜你的母亲,你想要替你母亲报仇,难道你都忘了吗?”
    “难道就因为你觉得赵晚楼可怜,才觉得自己死不死也无所谓?”李青衣气急败坏的说道。
    李隐没有说话,他只觉得李青衣困惑在了她自己的执着之中,他本人都已经释怀,旁人还困惑就不对了。
    “所以青衣,晚楼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同一个人?”李隐轻笑着:“这件事你不用干涉了,如果让我知道你在暗中对晚楼做了什么,我不会原谅你的。”
    李青衣也彻底闭上了嘴。
    下了楼后,就看到李德元在另一边等候,这里本就人来人往,李德元一边担忧被容安帝的人盯上,一边又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隐儿,跟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吧。”李德元也相信李殷能在一定的情况下保护好李隐,尽管李殷是个十分固执的人,但对李隐是谁都不能质疑的。
    “二叔,你刚刚与晚楼说了什么?”这才是李隐想知道的。
    李德元倒是没想到李隐上来就问这件事,他便如实的说道:“从赵苏彧那里知道赵晚楼有了身孕,就问问是不是真的。”
    李隐在听到身孕两个字的时候,原本无神的瞳孔微微亮了一下:“有身孕怎么了?”
    李德元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与李青衣扶着李隐上了马车,坐下来后才说道:“晚楼的身体不适合有身孕,很危险的,这不光是为你着想,还因为,一旦到分娩时,当年你母亲在她体内种下的因,会让孩子尝试果,你母亲是真的狠心。”
    李德元的话听的李隐与李青衣云里雾里。
    “我不是很明白。”李隐说道。
    李德元挑眉,也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只是说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反正也是假的,应该是赵苏彧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明确的消息。”
    李隐神情不自然了,他怎么都觉得还有一件很大的事情瞒着他。
    “赵苏彧对赵晚楼本就有不该有的心思,从德叔你这里得到想要得到的消息,难道是想从赵晚楼那里着手对付赢夙?”李青衣慢条斯理的说着:“这帝都是什么样的局势了?我记得赵苏彧对北镇抚司是十分不爽的。”
    “这个具体就不清楚了,不过我知道的是,只要我们待在这帝都一日,那些人想要对付的只会是我们。”李德元说道。
    “赵苏彧他敢吗?”李青衣轻嗤一声:“连活着都要通过德叔你,他怎敢联手那些人对付我们?难道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不要忘了,现在左棠根本就不会给父亲任何面子。”李隐说着,神情满是冷漠:“赵苏彧的命掌握在左棠的手中,而不是我二叔的手中。”
    李青衣重重的吞了一口浊气,硬是没有说出半句话来,她本以为丢掉一个苗疆圣女的位置不过是一个位置罢了,在来到东越的途中才彻彻底底的明白过来,她丢掉的不是苗疆圣女的那个位置,而是拽在手中的权势没有了,就连这东越帝都中的苗疆棋子也不会为其所用了。
    “刚刚晚楼离开的时候,让我快些离开这里,晚楼应该是知道些了什么。”李德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惆怅。
    “她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给德叔说?”李青衣总觉得赵晚楼假仁假义:“明知道有什么危险就说出这句话来,她说离开就离开?难道不知道二舅舅你留在这帝都的目的?以前我怎么觉得赵晚楼是个好人的?我现在觉得她真的烦死了。”
    “青衣,过分了。”李隐轻声呵斥着:“以后我不想听到你说这些话。”
    李青衣冷哼一声后便把脸别开,一脸阴沉的盯着马车中的某一个角落。
    倒是李德元解释道:“这东越并不是赵晚楼只手遮天,也不是她的夫君只手遮天,她做任何事情都会有顾虑,北镇抚司本就树大招风,若是让容安帝知晓赵晚楼与西凉的人有来往,会不怀疑掌管北镇抚司的赢夙?北镇抚司这些年来想必也有了不少的仇人,一旦北镇抚司垮了,赵晚楼能有什么好下场?”
    “虽然我们前来东越帝都是有目的的,但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把不好的带给赵晚楼,我与隐儿只希望晚楼能让隐儿能好好的活在这世间,同时,我们也希望晚楼能好好的活着。”
    李青衣看向德叔:“可是二舅舅,大舅舅想的和我们不一样,大舅舅想要的就是北镇抚司覆灭,赵家覆灭,甚至整个东越都覆灭。”
    “你错了,你大舅舅从邑开始想的就是,赵家覆灭,而北镇抚司以及东越,从始至终那都是苗疆左家的意愿,这些年来左家在东越埋下的伏笔,应该是快要收场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在这帝都不惧怕什么的原因,比起我这个西凉人,想来容安帝最想除掉的还是苗疆左家的人。”
    “苗疆与东越才是宿敌。”李德元重重的说着这段话:“左家人的心思,很难猜啊,你大舅舅这次是真的在左家这里碰了一次壁。”
    李青衣不说话了,她本以为能成为大舅舅的荣耀,没想到还是成为了大舅舅手中一颗没用的棋子。
    “那接下来,二叔打算如何?”李隐丝毫没有提起自己父亲的想法,他甚至有了一种对自己父亲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想法。
    “我已经给你闲云大夫写了一封信,我希望他能前来东越帝都一趟,毕竟你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应该也不想你出什么事情,我希望他想办法能把你痊愈。”李德元苦笑的说着。
    李隐没想到李德元会把闲云大夫写信,其实李隐已经直到了自己后面将会面对什么,以往会有所顾及,也想好好的活着。
    但是自从上次与晚楼相谈过后,李隐对活着的渴望就没有那么强烈了,想到赵晚楼幼年的遭遇,起码他是幸运的,因为周围的人都把他捧在手心之中,而赵晚楼,处处都要小心谨慎着,就连母亲也没有对她有丝毫的怜爱。
    所以,李隐怎么还会强求赵晚楼非要对他做一些不可能的事情呢?
    “前阵子闲云大夫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只要用你圣吟草以及苗疆一种蛊虫的尸首炼制的药丸,加上赵晚楼的血,方可让你痊愈。”李德元深深的看着李隐,在看到李隐眼中的惊讶,笑道:“这也是闲云大夫前阵子翻阅到他师父记载的笔记上发现的,不过那种蛊虫炼制的药丸应该没有人能炼制处了,十多年前因为北镇抚司的绞杀,苗疆很多东西都在那场厮杀中消失,所以你的病想要痊愈,任重而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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