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布置得很奢华,但又奢华得恰到好处。
    多一分显俗,少一分嫌土。
    银发青年穿着一身精致的丝质长袍,安静地看着面前的棋盘。
    棋盘上,竟有个只有五厘米高的小小精怪,在纵横十九道之间,搬动着珠圆玉润的白色棋子,放在棋盘上的某个交错点。
    来人带来的惊人消息,并没有在他脸上掀起什么波澜。
    银发青年无喜无悲,不惊不怒,只是看着棋盘上的精怪,平静道:“你放错了。”
    精怪歪着脑袋一看,转过身在棋子之间几个蹦跳,趴到棋盘边上,撅着屁股看着摆在棋盘下面的棋谱,然后蹦跶着过来将方才那颗棋子朝旁边挪了一格,不好意思地朝银发青年笑了笑。
    一旁的年轻人瞧见这一幕,心头涌起无限的佩服。
    他想起了人族的一句话: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银发青年缓缓站起,将手中的黑子一抛,准确地落进手边的棋盒里。
    棋盘上的小小精怪轻轻一蹬,在空中划出一个惊人的弧线,准确地落在银发青年地肩头,悠闲惬意地晃了晃双腿。
    银发青年走到一旁的吧台上,拿起瓶子,倒了三杯红酒,然后端起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前来汇报的年轻人。
    肩头的精怪又消失不见,一转眼,已经躺在猩红的酒液里,边喝边游了。
    在沙发上坐下,银发青年轻声道:“这一局,终于要开始了。”
    年轻人双手捧着酒杯,恭敬道:“执棋令神机妙算,人族果然没有直接派人抹杀我们的人,而是您所料选了一帮年轻天才去历练。可笑他们还自以为隐蔽地用什么游历的名头,殊不知早就在您的全盘掌控之中。”
    “要算计人族,就要真心实意地站在人族的角度上看问题。这个浅显的道理,其实大家都懂,只是不愿意做罢了。”
    银发青年抿了一口酒,“可惜也不知道卫族者后方是承平日久还是庸才太多,竟如此废物,逼得我牺牲了青涎,还把线索给他们摆明了,他们才查探出来。若是隐长城上的卫族者也如这般,我们怕是早就已经收复故土了。”
    年轻人深以为然地附和道:“是啊,这些后方的人族比起隐长城上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不过正是如此,才好让我们将他们肆意玩弄屠杀。”
    “吩咐下去,按计划,让他们做好准备。蜀州在云台宗附近集结,平凉在鸣沙山附近集结,千万不可泄露了气息。”银发青年举起酒杯,看着里面猩红的酒液晃荡,眯起一双好看的桃花眸,“这两个地方风水好,埋葬人族年轻一辈的希望正合适。”
    “是!”年轻人也笑着道:“将人族年轻一代的顶尖天才杀伤殆尽,至少十余年断档,执棋令此番谋划堪称夺天之功。”
    银发青年淡淡看了他一眼,“夺天之功?家师十几年前那番谋划才堪称夺天之功,若无他,我圣族恐怕早被人族分化吞噬殆尽了。”
    他叹了口气,神色怀缅,“若非因此,家师又怎会心神耗尽而亡。”
    年轻人斟酌着语气,小心安慰道:“赤哈大人才情天纵,立不世之功,虽天不假年,也算得偿所愿。”
    “不必安慰我,这等无用之心绪并不会干扰我的思考。”银发青年恢复了正常,轻轻搓着手指,“先祖撤退之时留下的暗子,每一位都十分重要,此番至少要耗费四位,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是!属下一定按照您的安排,绝不出半点纰漏!”
    “那样最好。”银发青年看了他一眼,“如果出了纰漏,你就去陪莲花玩几天。”
    年轻人身子一颤,眼底流露出真诚的恐惧,一旁的酒柜上,名叫莲花的精怪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年轻人退了出去,房间重归寂静,银发青年举起酒杯,轻声道:“经此一战,人族下一代至少要下降一到两个档次,当他们青黄不接之时,就是我圣族反攻之日!”
    他张口一吸,酒液如箭,尽入喉中。
    手中酒杯悄然炸裂,碎成飞灰。
    .......
    临邛派,是蜀州一个中等偏上的修行者门派。
    平日里是一处占地广袤的度假山庄,里面有各式各样的玩乐。
    但奇奇怪怪的传说不少,最出名的一条是说此处有龙。
    因为不少男男女女都在这儿享受过一条龙的服务。
    但对于那些伪装成度假山庄高层的修行者们而言,他们都觉得临邛派的历史上或许真的有过真龙。
    因为卫族者联盟统一调令的关系,留在后山核心处那些不对外开放的地方的临邛派修行者并不多,主要由已经在隐长城攒够了杀敌功勋取得退隐资格的老人、新收下实力还不够的弟子、以及必要的几位传功执事组成。
    此刻这些人都齐齐来到了山庄之外,迎接程前等人的到来,迎接临邛派几十年来最高规格的来访。
    简单的寒暄过后,车子一起开进了山中深处。
    宽敞明亮的大厅中,摆下了盛大的酒宴,蜀州特色的美食,临邛当地的美酒,流水一般上来。
    在陆思平昨日下午那番话之后,众人可暂时放下了什么蜀州和江南,一起吃喝聊天,各有所获。
    酒宴正欢之际,程前拉着临邛派如今的掌门田有义转到了后堂。
    喝得满面红光的田有义哈哈笑着,“程主事,我办事儿您还不放心嘛,上次陪您那个姑娘我已经让她......”
    “田掌门,你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前看着跟在田有义身后进来的裴玄音和陆思平,一脸正色。
    已在醉酒边缘的田有义呵呵笑着,“你放心,这儿没别人,天知地知......”
    “田掌门,醒酒!”程前声音一沉。
    田有义愣了愣,这才发现身后的两人,连忙真元一转,驱散酒意,恢复清醒,“程主事,这是?”
    程前挥手布下一片结界,“接下来跟你说的事,你一句不许对外人提起。”
    ......
    两个小时后,山庄深处的喧嚣渐渐停歇,各处房间慢慢熄灭了灯火,像是客人们都已睡下。
    但那一间间房间,却已经空无一人。
    本该在里面安睡的人,在田有义的带领下正悄然跋涉在暗夜的群山中。
    绕出十余里,一辆中巴车安静地停在路边。
    中巴车载着十四人远去,乡间小路的烟尘中,田有义默默点了支烟,想起了当初在隐长城上的那些日子。
    想着想着,那本因年迈而有些佝偻的背,不自觉地挺了起来,轻哼道:
    “老夫年少时,也像他们一样,追随神的意志征战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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