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冰从浴室出来后,坐在梳妆台前,往保养得宜的脸上涂抹昂贵的护肤品。
    “刚才,你有电话进来。”靠坐在床头的谭启立摘下老花眼镜,把手中的书放下。
    “怎么不帮我接?万一对方有什么急事呢?”
    “那也是你公司的事情,我又解决不了。”
    俩人说话间,李冰挪步过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瞥了眼——最新的通话记录联系人是吴松柏。兴许是没及时接听的原因,他立即给她发了条微信。
    『李总,你要的青岛Ⅲ期合同已按原来谈好的条件签好。但我希望您日后别忘记,这是你的业务员拼了命换回来的。』
    年近半百,依旧风韵犹存的女人盯着那几行字,不满地皱了皱眉,她还未来得及琢磨当中的意思,王富贵的名字就跳出了屏幕。
    “李总,”对方的声线又颓又哑,“您这次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派了一员猛将过来,真是不够意思。”
    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不快的情绪。
    “王董,我想您是喝醉了吧?要不等您明天酒醒了,咱俩再好好沟通沟通?”
    “醉?呵!”王富贵冷哼一声,“王某人向来自诩千杯不醉,万万没想到今晚却败在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女人手里。我觉得她大有当年,李总您的大将风范嘛!看来贵公司还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啊!只不过李总,看在您与家父时期就开始合作的份上,下一回麻烦先通个气。”
    说完,不等回应,他就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李冰背着手在卧室走了两圈,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她点开微信,在吴松柏的对话框里输入文字。
    『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明天上午就回来吧!我叫玉珠给你们订机票。』
    『恐怕不行!苑姈还在医院急诊室输液呢!胃出血。医生建议留院观察一晚,可能还需要做一些常规检查。』
    胃出血?李冰的心脏“咯噔”一下。年轻时,为了拼业绩,她也不止一次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
    『那行!让她好好休养。条件允许的话,明晚就回来,辛苦你!』
    “吴老师,麻烦你,把包给我一下。”
    脸色惨白的苑姈用能自如活动的右手小心地撑起上半身,吴松柏见状,赶忙过来扶她一把。
    “要拿什么?我帮你。”
    “没事的,我可以。”
    说着,她接过设计简约的单肩包,单手熟练地解开中间的暗扣,伸进里层的暗袋,取出一管无色保湿润唇膏。
    “这里的气候太干燥了,晚上不涂唇膏,早上起来嘴唇都是裂的。”她套好盖子,冲他笑笑。
    吴松柏拎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倾了倾身,斟酌着开口:“以后出来喝酒吃饭,可别那么傻了!身体是自个儿的,马虎不得。”
    酒桌上,为首的王富贵以青岛啤酒作为切入口。后来,红的、白的、国产的、进口的,轮番上阵,每一次,苑姈都二话不说一口闷,喝完之后,还不忘拐着弯地提醒合约签订的事宜。那阵仗,别说闫衍与吴松柏了,就连富贵王也看傻了眼。
    “行!苑小姐要是敢干了这一杯,王某保证屁话不多说,即刻就签字。”王富贵一边倒酒,一边撂狠话。
    苑姈双眼泛红,脸色倒是苍白如常。她扫了眼面前那杯约莫二两的高粱酒,端起酒杯、双手捧住送到唇边,脑袋后仰,辛辣灼喉的白酒顺入腹中。
    “啪!”白嫩的手掌盖住杯口,把杯子按在桌上。因为用力,青筋凸显。
    “谢谢王董成全!”
    王富贵本就难看的脸愈发阴翳!一手捡起放在边上的合同,一手朝身后的人摊开。闫衍手忙脚乱地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签字笔递给他。
    “你给她盖章!”
    语毕,他就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谢谢你,吴老师。”苑姈望了眼窗外飘落的雪花,“很抱歉,这么冷的天,又是在他乡,还要麻烦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松柏挠挠头,心想算了,还是不解释了。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或调一下岗位?我是说你一个女孩子……”
    “吴老师,”苑姈礼貌地打断,扭过头,“我猜到您想说什么。这份工作,我很感激!真的。”
    她垂眸,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有些无措地搓着包包的肩带,尔后,小声却倔强地说:“我想靠自己!”
    吴松柏的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忍。良久,他才默然地点点头,连说了两叁个“好”字。
    “既然决定了,那就努力干吧!不过阿姈,要想在职场走得远,尤其是贸易行业,流利的外语是敲门砖。你念过高中,基础肯定不差的,建议你当务之急,就是在上班之余,好好地把英语水平提升一下。能兼顾的话,不妨再去读个本。”
    寒冬腊月,冰凉的液体溶剂透过静脉血管传遍全身,时间一久,整个身体都有些发冷。可吴经理出自真心实意的一席话,就像定海神针那样为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指明了方向,也让苑姈的胸口温热起来。
    “嗯,这次回去后就行动起来。”
    话音刚落,被国内歌迷调侃为“山东天后”的蕾哈娜,空灵慵懒的嗓音就飘散而来。
    Not  really  sure  how  to  feel  about  it
    hing  in  the  ; you  move
    Make  me  feel  like  I  bsp; live  without  you
    It  takes  me  all  the  way
    I  ; you  to  stay
    ……
    苑姈耗费半天才把手机从包里捞出来,看到上面备注的“谭”字时,紧张兮兮地问:“吴老师,我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吧?”
    “没大碍。”吴松柏笑着站起身,随即识趣地出了门。
    “喂~”苑姈刻意压了压嗓子,一出口就后悔不已——那一声听上去好不做作。
    “对不起,吵醒你了吗?”值夜班的谭子铭倒是中气十足的,“刚忙完,就只想着听你说说话,一下子忘了现在都已过12点了。我检讨,下回一定注意。”
    似是而非的撩拨,猝不及防。苑姈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下,“那你现在听见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不答反问。
    “我好挂住你BB!”
    一句肉麻的“BB”就像一簇火苗,从脚底点燃直窜头顶,熊熊燃烧。
    “我都挂住你啊,弟弟。”
    谭子铭和苑姈同年,有趣的是,两人的生日紧挨着——她比他大了一天。
    本来你来我往、浓情蜜意的,可“弟弟”的称呼就像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把谭医生浇了个透心凉。不知怎的,他就忆起高叁,她刚被调到他的前桌时,有一天无意中听见她和同桌康媞聊起校园里情窦初开的八卦,她不屑地表示——她才不谈姐弟恋呢!就是同龄也不行。康媞追问理由,她给的答案是——幼稚!
    “好啦!不跟你说了,快去休息吧!”苑姈用余光瞥见有护士带着病人进来输液,急急地挂断了电话。
    早上,一交完班,谭书雅就屁颠屁颠地跑到急诊大楼办公室。
    “哥,我们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一来你就收工。”
    “吃早餐了没?”
    “闹钟一响,我即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妆都没化呢!就来找你了。”
    她调皮地眨了眨眼,脸上写着“看我多乖,快夸我”几个大字。
    “嗯,难怪我第一眼认不出你来。”
    “……”
    谭子铭捞起大衣,边走边穿。谭书雅见状,跟屁虫似的追上,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今天肯定是个大好日子,一大早就有人夸我好看,多谢阿哥。”
    “……”
    二人去的是医院食堂,前一天才“官宣”名草有主的男人,第二日就迫不及待地带上了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这举动,很难不引人注目。
    “谭医生,女朋友啊?长得真漂亮。”总有不知情的好事者带头出面打探。
    “阿妹。”惜字如金的谭子铭动了动嘴皮,只蹦出两个字来。
    “呵呵呵~理解理解!如今年轻人拍拖,都爱用兄妹相称。”
    “阿姨,”谭书雅仰着头,认真的神情带了点天真,“我和我哥长得不像吗?”
    岁数还不到30的护士被问得哑口无言。
    “也对!他像爹地,我似妈咪。”
    说完这句话,少女那张小脸难掩失落之意。谭子铭一秒破功,掩面轻笑。
    “咦~谭妹妹,来这么早?”自来熟的张扬端着餐盘在她边上坐下。
    原本还在黯然神伤的谭书雅挤出一抹灿烂的笑,露着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哥哥好!”
    “真乖~俞护士,你不坐吗?”
    “不了!我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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