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到达下一站后尚未停稳,透过玻璃,苑姈第一眼就瞧见了排在队伍最前面的谭子铭。
    因为是中转站的关系,门一开,车厢里的人流即刻一窝蜂地往外涌,原本拥挤密集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宽敞起来。
    俩人十指紧扣着坐在角落里的不锈钢座椅上。
    “干嘛神神秘秘的,要带我去哪儿呀?”
    “不如你锡我一啖①先?我就告诉你。”他轻笑着点了点腮帮。ízⒽαηsⒽц.©óм(izhanshu.com)
    “不稀罕!”她撇撇嘴,一脸傲娇地回绝。
    “啵!”猝不及防的,谭子铭倾了倾脑袋,在她的右脸颊印上一吻,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
    “没关系,那就换我亲你。”谭子铭抿唇坏笑。
    饶是私底下的苑姈脸皮再厚,也架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密行径。她下意识地瞄了眼周边,好在人不多,也没有谁无聊到有兴趣关注他们。
    目的地不远,又过了两个站,他俩就下了地铁。
    一到4S店门口,上回负责接待的销售经理就快步迎了上来。
    “谭先生,您的爱车上午已经到了!请提供一下随车资料。”
    “哦好。”谭子铭从棕色斜挂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文件袋递了过去。
    “请随我来,我带您去看车。您可以仔细检查一下新车的外观、车身是否有划痕、油液是否充足,还有电气设备正常与否。提醒您,新车不允许路试,所以在原地启动后,务必要检查一下发动机。”
    “提车后,还要缴纳购置税和上牌。稍后我们会给您提供发票原件、合格证原件以及注册登记联原件……”
    谭医生绕着全新款的黑色翼虎转了一圈,扭头问:“怎么样?”
    苑姈微微颔首,笑曰:“相当符合你的气质,而且里面挺宽敞的嘛!”
    “可不吗?这是实用型家庭款汽车,年初新款上市至今卖的特别好!大多数都是像你们这样的后生仔女,结了婚有了孩子后,一家人出行再合适不过了。”
    一旁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接过话头。他记得两叁天前陪同买主前来的人是他的妹妹,他还从她的嘴里听到过“阿嫂”这个称呼,想必就是今天这位靓女了。
    当事人闻言,冲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此时恰逢下班高峰期,车子爬上主干道不久,就加入了水泄不通的车流大军。
    “小区的车位不紧张吧?”
    “不清楚!我只记得秦沐住这儿时,是买了停车位的。”
    “他不打算回国了么?”
    “不回来,他爷爷打下的江山传给谁?后继无人呐!”谭子铭打趣道,“前几日听他讲,还有一年就要躝噃嚟②了。”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北城?”
    “年25当天吧!刚好放假。”
    他没接话,寻思着到时能否安排几天假陪她去。
    正在这时,皮包里的手机“嗡嗡”作响。
    “唔该帮我拿一下。”
    “老谭的电话,是你爸打的吗?”苑姈说着,把蓝牙耳塞别到谭子铭的耳后,同时滑动“接听键”。
    “阿铭,在干嘛?没打扰到你吧?”
    “去取车,正在回去的路上。”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下个礼拜雅雅就要回学校了,这个周末回家吃晚饭吧!”
    “行,开车呢!收线了。”不等对方回应,谭子铭就挂断了来电。
    “你跟你爸的关系不好么?”这话,她老早就想问了。
    按理来说,一个成年男人,独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他的家世,明明算得上优渥,独自出来租房就难免令人感到费解。
    “我和谭书雅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在18岁那一年知道了她的存在。坦白讲,从一开始,我对她没有好感之余,还抱着偏见。第一次见她,是我刚上大一。某一个星期五下午,我爸打给我,说他去了省城出差,来不及赶回来,他老婆也在国外,因此拜托我去师大附小接雅雅。”
    “那时的她,11岁吧!刚上五年级。和我的不情不愿对比起来,见到我,她倒是真高兴,除了第一眼有些害羞和错愕之外。在校园里,撞见同学老师,还忍不住告诉他们我是她哥哥。后来我才得知,在她四五岁时,就已经被告知,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与她素未谋面的、有着血缘关系的兄长。她很轻易、也很大方地从心底接纳了我,并且一直期待着见面的那一刻。”
    谭子铭说起这一段心路历程时,始终是心平如镜的。然而,苑姈还是从他的话语间捕捉到了自嘲的味道——那是对过去的自己,心胸狭隘的嘲讽。
    “至少你们现在相处的挺好,不是吗?”
    “对!”他灿然一笑,“不单如此,我还重新遇见了你。”
    “……今晚我请你吃饭吧!就当庆祝你买了车。”
    休完元旦假期后返工,苑姈忙碌了一阵,就接到李冰打来的内线,喊她去一趟办公室。
    “李总,您找我呀?”
    “是的,请坐吧!这几天休息的如何?放假前,吴经理一回公司可全都跟我讲了,说你一个女孩子愣是把两个牛高马大的山东大汉给唬住了。”
    “哪有那么夸张啊?就是喝了点酒。”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语气讪讪的。
    “我和你这般大时,有好几次应酬喝酒,也是喝到半夜挂急诊,呆望着医院的天花板,都怀疑自个儿是不是见不到第二天一早的太阳了。可想归这么想,天一亮立马就好了伤疤忘了痛。直到有一日,很幸运地遇见了我的先生,才算彻底脱离了苦海。”
    苑姈怔怔地望着李冰,心中疑虑上司为何同她剖析这番话。
    “赚钱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你懂我意思吗?”
    “嗯。”她点点头,淡然一笑,“那天主要也是由于王董和闫总监都太能喝了。为了顺利签合同,我只能舍命陪君子啦!”
    “阿姈,你是女孩子。”李冰上半身前倾,双手交握着,手肘撑在办公桌上。
    “女人在职场,要学会巧妙利用我们与生俱来的优势……”
    “李总,”苑姈一口打断她,缓了缓后才接着说:“其实我根本不认为我有什么优势。做业务,我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如果不是李总您愿意提供机会,相信我连第一道门槛都过不了。”
    不知怎的,听到“优势”这个词时,她攸地就想起好友朱洇说过的话来——所谓“优势”,不过就是还算漂亮的面容以及姣好的身段罢了!而像王富贵这样的公子哥或企业家,想从她那儿得到的,或者说能从她这儿得到的,不就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放纵么?由此,不快的情绪便从心底油然而生。
    李冰大抵料想不到平常看起来温吞乖顺的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更难以置信的是她竟会理直气壮地反驳她。
    她皱着眉,额头上的几条抬头纹争相现了形,让岁月的痕迹在保养得宜的脸蛋上原形毕露。
    “你先别激动!我并不是让你出卖自己的身体。女生嘛,有时候只要撒撒娇、耍耍赖,很多事情也就过去了。哪用拿健康做赌注啊?”
    “那恐怕也不行!我……我有男朋友的。他会介意,我也会介意。”苑姈小声咕哝,提到“男朋友”时,一丝红晕适时地爬上了她的双颊。
    李冰稍稍愣了下,紧接着又噗嗤一笑。
    “我怎么就忘了呢?靓女可从来都是不缺追求者的。”
    “我很感激您,也很珍惜这份工作,我会努力的。”苑姈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就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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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锡我一啖”指“亲我一口”。
    ②“躝噃嚟”指“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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