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碎雪轩后,曹琦默默地站在窗前,本以为拿捏着宋端的命脉也是得到了韩家的庇护,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
    曹琦突然厉喝一声,一拳砸在窗框上,她似乎用了十分的力气,震得那窗纸哗哗作响,十四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静静的说道:“主子,小心生气伤身,你若是生气的话,就打十四好了。”
    曹琦没有转过身,她的心里面恨极了曹燮的愚蠢,曹纯的办事不利,微微眯起眼睛,自己要接手曹家不错,但是若是此刻的曹家,似乎有些不值得了。
    “曹燮,曹纯。”
    曹琦殷红的薄唇轻轻吐出了这两个人的名字。
    十四的瞳孔略微缩紧,小声道:“只要主子一句话,十四这就去杀了这两个人给主子消气。”
    “曹燮不能杀。”曹琦虽然对这个父亲深恶痛疾,但毕竟这人还是曹家外面的话事人,想了想,又道,“至于曹纯……”
    “长姐。”
    话没说完,曹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曹琦憎恶的闭了闭眼睛,挥了下手让十四离开,旋即转过身来,看着一脸迟疑的曹行,冷冰冰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曹行张了张嘴,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本意不想来这里的,但是曹纯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此次留了这么大的祸根在梁吉的手里,又见曹琦和曹燮都动了杀心,不得已而为之。
    “长姐可否留下纯儿性命。”
    曹行语气诚恳的请求道。
    曹琦先是面无表情,随后嘴角一勾,冷笑几番,不知道是笑曹行的荒谬还是笑他的不自量力,往前一步说道:“杀她?你以为我要杀了曹纯那个蠢货?”
    曹行没说话,但眼中的表情却笃定了他心里的想法。
    “谁说我要杀曹纯了?”
    曹琦语气平静的质问着面前的人,虽然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杀了曹纯只是无济于事,况且梁吉醒来,将曹纯这个名字脱出来,若是这个时候曹纯死了,岂非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
    曹琦不会做这种蠢事,就是不知道曹行为什么会这么想,可见这个曹家唯一聪明的人也并非聪明,也可说明,自己的头脑都是托了自己亲娘的福气,曹家的人竟然无一例外,全都是蠢货。
    “可是刚才在书房的时候……”
    曹行可以确定,当时的曹琦就是想要杀了曹纯,才会说出断尾而逃的话来。
    断尾而逃,断尾,断的就是曹纯。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杀了曹纯。”曹琦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鬓发别在了耳后,露出一小块指甲大小的红色胎记来,“毕竟如果曹纯死了的话,我上哪里再去找这个蠢钝之人呢。”
    曹行闻言,松了口气,低头无奈道:“多谢长姐。”
    曹琦冷哼的坐在旁边,端起茶杯来,倒是没有喝。
    曹行想了想,这个家里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面前的人了,或许父亲真的不适合引领整个曹家,亦或者现在这种困境也只有曹琦能解,沉默片刻才说道:“长姐,还请你出手救一救曹家。”
    “我没有办法。”
    曹琦这次说的倒是实话,曹燮和曹纯的这个作死,让圣人彻底动了对曹家的杀心,不论曹家有无犯错,都会找机会坐罪,更何况现在曹家罪大恶极,谋杀川王,掌控匡王,刺杀皇后。
    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夷族的死罪。
    曹行闻言有些捉急,更觉得眼前一黑,绝望的扶着旁边的桌子坐了下来,若是曹琦都没有办法了,曹家就真的完了,穷途末路。
    曹琦瞥眼这愁苦万分的人,心里也没什么幸灾乐祸了,曹家倒了,她也逃不了,微微皱眉,冷声说道:“人抓到了吗?还有那东西,都取过来了吗?”
    曹行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人,点了点头。
    “很好。”
    曹琦深吸一口气:“明天把人带过来,我去找宋端。”
    曹行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立刻点头道:“好。”终于是大松了口气,“多谢长姐不计前嫌,还肯……”
    “不计前嫌?”
    曹琦皱起眉头,语气刁钻的说道:“谁说我要不计前嫌了?你们曹家还有他曹燮加注给我的痛苦,我迟早要一点点的讨回来。”站起身来,伸手点着曹行的额头,在那人略带惊恐的神色中继而道,“只是我现在保着曹家的原因,想必你也心知肚明,曹行,我知道你是你们曹家最聪明的一个了,被让我失望,也千万别背着我做事。”
    曹行不知道怎的,平日里自己在外人面前,好歹也是御史府的大公子,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也无所畏惧,可是一到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姐面前,登时没了所有气势,甚至被这么威胁的时候,十分恐惧。
    “好,我答应你。”
    曹行声音略带颤抖的说道。
    曹琦拿下手指,看着曹行额头皮肤上的红印,微微眯眼,那眉毛的尾部像是锋利的尖刺,微微上挑,即可夺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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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亲王的处置很快下来,抄家流放一个不留,同时还在贤亲王府里发现了匡王的遗书信件,上面的话过从亲密,判断后的确是本人笔迹。
    杜宅里,小蛮给韩来上茶,那人接过后脸色很不好,杜薄在旁边坐着,见状让小蛮先下去,随后说到:“那边怎么说?”
    罗衣此刻肚子也大了不少,捧着腰坐下,她也甚少见到韩来如此严肃的表情,心里有些担忧,难不成是匡王的案件有什么变故吗?
    “十六卫在贤亲王府里发现了匡王和贤亲王的往来密信。”韩来说着,似笑非笑,有些怒极反笑,“上面明确的说明了,当初川王的死时他们两方合谋的,这次的刺杀事件,也是贤亲王为了给匡王复仇才去做的,话里话外将曹家摘得一干二净。”
    “胡扯!”
    杜薄气的拍案,罗衣吓了一跳,夺过他的手,看着那发红的掌心有些心疼的说道:“这分明是胡说八道,贤亲王不喜欢匡王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怎么突然关系这么好了,还要为他复仇,这么扯的理由圣人难道会信吗?”
    “这件事情不由得圣人信不信,他都必须的得信。”杜薄却已经知晓了其中的原因,“这是曹家给出的答案,也是逼着圣人认下,半年之内死去了两位皇储,如今亲王又出了事,现在整个赵国皇族简直成了全天下人的笑话,他不得不力压流言,最好的方式就是以曹家给出的理由去结案,这件事情已经不能在生长了,否则赵国在天下诸国间还何来威信可言。”愤恨的攥拳,“只是就这样让曹家跑了吗?”
    “曹家就算现在倒台,可毕竟也是三朝世家。”罗衣无奈道,“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曹琦又是一身的好手段,只怕这次的脱逃就是她出的主意。”
    “曹琦的确有这个本事。”
    杜薄严肃道:“这么多年,曹燮在曹家住持,可咱们都知道,这十之八九都是曹琦去做的,这人的手段和心机深不可测。”
    “端午曾经和我说过。”
    韩来重新拿起茶杯,在唇边抵住,虽然觉得口干舌燥,但迟迟没有喝下去,索性又放了回去,说出心中所想。
    “曹琦的心计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当时祁山大典出事,正是这人来通风报信的,她为什么要一手毁了曹家,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恨极了曹燮拿她做刀剑?可是曹家倒了,她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曹琦想做曹家的话事人。”韩来道,“她当初和宋端联手,为的就是扳倒曹燮,让自己的父亲在曹家彻底没了话语权,但是她为何要这样操之过急,至少要等到得到皇后手里的狼符再下手,这样一来,曹家就什么傍身的倚靠都没有了,为什么要这样?”
    “除非,她还有保住曹家的手段。”杜薄道。
    罗衣看了看这两人,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更觉得曹琦的可怕。
    “可是这保命的手段就只是将川王之死嫁祸给贤亲王吗?”罗衣摇了摇头,说道,“这并不能力挽狂澜,圣人想要除掉曹家的心思昭然若揭,只要等到梁吉醒来,他们就再无回天之力了不是吗?”
    “只能说,这件事情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韩来扶额,“可是我们现在根本不清楚,曹琦手里最后的底牌是什么。”
    难不成是宋端的身世?
    韩来不知道怎么将这件事情告知杜薄两口子,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他不能冒险,也不能让灾祸蔓延至眼前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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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坊的酒楼包间里,曹琦正端坐着,她看着身边的人,是个年老不堪的男子,虽然已经清洗过了,但身上仍有着上了年纪的臭味,他常年东躲西藏,胡子稀疏,眼睛浑噩像是废弃的井口。
    “曹姑娘……我……”
    老头儿怯生生的开口,他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迫感,可面前的人不过是个女子,想起来昨夜匍匐在这人脚下的时候,那人得意的笑声,就觉得不寒而栗。
    那一刻,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明明面前站着的是人,却像是被索命一般,不,老头儿摇了摇头,面前的不是人,是恶鬼。
    “无妨,有什么话现在说就是了。”曹琦呷了口茶,夹起面前的鱼脍不紧不慢的吃了一口。
    那净白又弹滑的鱼肉在齿关间,一点点的被咬断,碾碎,无形间似乎能听到这条鱼的哀嚎,微微仰头,顺颈咽下,不留痕迹。
    “我只是一个玉佩匠,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老头儿不安的重复着口中的话,极力的想撇清这其中的关系,可殊不知,有句话叫越抹越黑,何况是在曹琦的面前。
    “素来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正是什么都知道的人。”曹琦不紧不慢的放下筷子,那竹筷和玉著相碰的声音叮的一下。
    那样轻微的碰撞声,在老头儿的耳朵里却像是惊雷,吓得他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险些从椅子上滑落下来,他伸出枯槁的手扳住面前的桌子,往前伏了伏身子,眼睛瞪得老大,汗水湿透了衣衫。
    见这人的紧张和异样,曹琦更加肯定面前的人正是想要的人,忍不住又被逗笑了几番,说道:“我不会杀你的,只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
    老头儿抬头看她。
    曹琦正要开口,包间的门被人打开,曹琦会心一笑。
    宋端的伤势才好一些,本不应该出门的,但是约见自己的人是曹琦让她不得不动身,扶着肩膀走进去,没想到里面不只有曹琦,还有一个年老的男子,微微皱眉,不知道曹琦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女史来了,快请坐。”
    曹琦语气客气,但是并没有站起来相迎或是怎样,她优哉游哉的靠在椅子上,笑道:“还以为请不来女史了呢。”
    宋端没什么心思和力气和她打机锋,自己坐了下来,说道:“哪里的话,曹姑娘邀约,我岂有不来的道理。”调整了一下坐姿,“到底所为何事,姑娘但说无妨,我的身子无法支撑在外面活动太久。”
    “看来女史的伤势很重啊,还以为我上次提醒了女史,女史和刑哲他们做出防范。”曹琦不紧不慢的说着,她当然不会担心宋端的伤势,蛇本冷血,无故怎么会为羔羊落泪,她也不屑为之。
    宋端的话也不过是托词。
    “不知道女史是否认识这位老者。”
    曹琦顺手指了一下旁边的老头儿,那老头儿也好奇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宋端,倒是个不亚于曹琦的美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和火烈妖艳的曹琦形成强烈的对比。
    可是他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在那几十年的认知里,他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见过宋端,自己可是玉佩匠,无论什么玉的样式,他都能一眼记住从不遗忘。
    “不认识。”
    宋端不耐烦的夹起一块肉来:“还请姑娘介绍一下。”
    曹琦微笑:“这位老者,是一个玉佩匠。”
    ‘啪嗒’
    宋端闻言,筷子夹着的肉落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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