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沉铭坐在她的对面,盯着她吃饭。见她每样就夹一点,碗中的米饭也不见少。眉头紧蹙,盛了碗芙蓉翡翠鸡汤放到她跟前道:“吃的太少了。而且怎么只吃素?”
    许临清想说胃口不佳,素菜不至让她犯呕,但也没拒绝沉铭的好意,依言用瓷勺舀了些用。
    沉铭的脸色这才好些,只是旁边的齐庆、齐尔有些郁郁。他们说话还是没有此位小姐故人好用。只是他们尚且不知,这位故人,也是相伴小姐许久的新人。
    屋内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许临清独坐围桌旁,不知在想什么。外头沉铭已经驻足良久,他眼见女子的背影安静的凝滞着,忍不住出言:“睡了吗?”
    隔着窗户上繁复的窗棂,他看不仔细女子的身影,只能借由月光捕捉到动作。女子身影未移,应道:“还没有。”
    “那我能进来吗?”
    隔着一层窗户,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近,但沉铭仍特意问道。
    “问这真是多余,你从前进帐甚至不敲门。”
    沉铭见她没有生气,反倒是打趣,心安下来,抬步走进。
    “临城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并非都是遵礼之人,我这也是融入临城。”他小小的为自己逾矩的行为解释道。
    许临清摆摆手,说她不在意。
    “礼建立在身份之上,男女之别在我看来无甚必要。况且你我相熟,不必拘礼。”她这是承认他们的关系甚笃,给了他特殊对待。
    沉铭试探到他想要的结果,周身也少了几分局促,自然道:“你准备如何处理?”
    “清算,明日便将刘师、王蒙等人接来,此事刘师领头,不会出差错。”
    “嗯,我原以为你会让王蒙留守临城。”
    “他啊。”许临清勾起一点笑意,像是想起他团着手炉直喊冷的叫苦模样,哼道,“他最想来的地方就是京城,若这次再不允他来,估计要记恨我半年。”
    沉铭点头,又沉道:“只是我在宫中,没有找到蒋英将军。”
    许临清冷静道:“我问过,在皇宫。如果找不到那就是被人藏起来。或是太后或是长宁公主。”
    沉铭道:“此番皇帝被胁迫离宫,最大受益者就是他们。”
    “太后在预谋何事你可知晓?”突兀的,他问道。
    “跟叶家有关,但有长宁、皇帝有防备的压制,迟迟未成气候。”
    “嗯。从前是这样,但如今皇帝与长宁之间的平衡已被打破,她也许会选择明牌。”
    “你是说她要站在长宁一边?”
    “我推测。”
    许临清沉吟后点头道:“不无道理。”
    “宫中有我和秦健,暂时不必担心。不过为恐生变,近几日便要了结此事。”
    “既然有你帮我,你便统领众人吧,只要把他的命留给我。”
    “我替你镇守宫中,替你平反、伸冤前辈,那你做什么?”
    “我做梦。”
    “累了,我先睡了。我的挚友沉铭,你想去哪自便。”许临清秀气的打了个哈欠,状似要往床边走。
    沉铭接道:“哪都能去吗?”
    “自然。”
    “那我要讨点利息,不说京城,我在临城为你打了几年工。”沉铭还要滔滔不绝,却被许临清了然打断,她只着里衣,坐在床榻,一副我明白你什么意思的表情拍了拍床沿,道:“好了上来吧,知道你的想法。”
    沉铭却被她这副无赖、流氓的样子吓到,他的瞳孔震动,喉咙收紧,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你床上?”
    许临清游刃有余的反问:“那你刚才想要去哪?”
    他想说的是能不能再留一刻,但她这般胸有成竹的拿捏自个的模样叫他又羞又恼,于是挺直肩背道:“不去哪,去哪都不去你床上。你怎,怎能把这事说的这么自然!”
    “这是要两情相悦之人才能做的。”
    他看向许临清,许临清一副你真古板的表情,道:“二十六了,不应该啊。连女子的床榻都没上过?”
    谁说他没有上过?如果算上孩童时期。
    “没有。有什么,不对吗。”
    许临清见他极力保持镇定,突然将他和陈谋完全重合在了一起。原先怎么没有发觉,他们的性格在不经意处很相似,比如装作若无其事的笨拙,理直气壮的迟钝。
    “好了,别装了,快上来吧。知道你想同我一起睡觉。”
    “谁?我?我想跟你睡觉?”
    “我...”沉铭已经被她逗得进退不得,都已经是二十六岁的成熟男人,在其他地方谋略堪重,却在情路上奔波坎坷,连应付她都把自己搞得面红耳赤。
    可许临清铁了心的要突破他的底线,甚至坐在床沿上伸出手来捞他。沉铭被她吓了一跳,窗蹬有些高,她前倾的太狠,像是要摔下来。于是沉铭往前踏了半步,想扶住她,却被她正巧抓到小臂。
    看着她露出像奸计得逞的坏人的表情,沉铭既是无语,又是心动。
    低声暗骂道:“你有病。”
    许临清见他已落到自个手心被她拖上床,哪还管他骂得什么。自然点头道:“对对。”
    “许临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女子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唇,他的唇上擦过她细嫩馨香的手心,像是被贴了定神符般一动不动。任凭女子挨着他躺下,他低头看向已经闭目的许临清,克制想要凑近的欲望。喉头滚动,他不甘心的又追问道:“你把我当什么?许临清。”
    “因为感动,还是愧疚?”
    室内寂静,女子并没有回应他,他的心于是又坠入冰底,可他不敢再问,也不愿意离开。他觉得在这段长达十年的单恋中,他真的很卑微。他没有必要去做付出,没有必要追去临城。是不是?你沉铭难道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私奉献?你难道不是抱着万一有一天许临清回头发现与她最合适、最值得她爱的人是他沉铭这种私心步步为营吗?在感情中,沉铭真是笨拙又处处留心。
    可他想要的不是感动,也不是愧疚。是她对骄傲恣意、天赋惊人的顾廷泽的心悦,是她和陈亭稚独一份的默契,任别人如何都插入不进的情感。他又不比他们差,不是吗。
    为什么她不喜欢他。这就话他已经问了自己无数次,他对她的想法也从想与她成婚、想与她无话不谈、想与她见面变成了单单想让她平安,可是如今他不想再退在一旁,他真的想成为她的爱人,无论多少爱,分点给他也不行吗。
    “你怎么着,坐着睡觉?癖好特别。”他这边还沉浸在因她而起的伤春悲秋,郁郁寡欢。在他身旁熟睡的女子却蓦然出声。
    “你管我。睡你的觉。”算了,他不指望这人能给自己一个名分,可是她连亲口认可对你的感情都不肯,你还犯贱似的不愿挪动。
    “我突然想起来,你我之间算算日子,居然相伴近十年。而我还全然不知。”许临清慨叹道。
    他斜睨了她一眼,心道你还算有点良心。靠在床头心不在焉的嗯了声,许临清睁开眼,望着他的侧脸道:“你怎么不睡,不困吗?”
    他连翻她一眼都懒得,胸闷气短还要被她骚扰,没好气道:“不困!”
    那人看出他的情绪,总算好心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我许临清自然不会辜负你的。”
    他随意的嗯了声,随即突然看向她,像是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见她心满意足又要闭眼睡去,错愕又赶忙抓住她的肩膀,道:“你说什么?”
    那人像泥鳅一样从他手中滑出去,往里面滚了滚,懒散道:“好——困——”
    “别困。你把话说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辜负是什么意思...”他此时话密的像鸟,叽叽喳喳。许临清伸手拍向他,正好打在他的鼻梁额头。沉铭借机握住她的手腕,却因为膝盖活动不及时,整个人连着她的胳膊扑在她的后背上。
    许临清发出被沉重物体撞击的闷哼声,她本身就身材纤细、脊背单薄,被他这么一趴,差点把半条命趴完,尽管沉铭已经撑住,他的鼻息还是洒落在她的耳侧。还有他如擂鼓般的心跳也一并落在她的耳中。
    “沉,沉铭,你把我肋骨压断了。”她艰难的喘息道却是开口骗他。
    “啊?!”沉铭惊慌失措,赶忙轻轻的伸手检查,却被她借此坏心的抓住。
    “好了,睡觉。”她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下来。闭眼回身,二人对面。
    沉铭担心她是否受伤,又惊喜与她太近的距离,他们同榻而眠,他甚至看清她脸上那一颗极小的痣。
    着急开口道:“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投怀送抱我能理解。”
    “没有,我没有。我...”
    “你这人怎么这么墨迹。”许临清睁开眼,像是输给他一般叹气。她伸手按住他的后颈往她这方带,轻抬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好了,以此为契。若我不认账,你就顶着这张帅脸去报官。”
    “......”原来是真的,他不知所措的用黑亮的眸子望着她,借着皎皎的月光他能看见朦胧的她。“你心中有我是么。”
    “嗯。”
    “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你可别问我我心里是陈谋还是沉铭。”
    “如果非要较真的话,或许是扮作陈谋的沉铭吧。也或许比那还要早,也说不定...”
    “你应得的。不用觉得如获至宝、不敢置信。”
    “有病,谁觉得了?”听他否认,许临清笑了声,不言语渐渐睡去。而她身旁的沉铭却望着她,舍不得闭眼。他眼中的深情与爱恋,此时在无人处宣泄而出。与以往不同的是,如今他的心中人,在他的身边。他就知道,爱她一定会有结果,她值得。完全忘记刚才自个在心中是如何控诉她无心无情,对他封心。
    他一直满怀爱意的凝望着女子,直到后半夜才不敌困乏沉沉睡去,只是睡着的时候还紧紧握着女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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