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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霉运来的时候,总有些征兆。
    譬如跑车不知道在哪刮了划痕,家里的鱼缸有只养了很多年的鱼消失了,好几天牌风不顺……
    归根结底,是身边多出来的女孩让人眼不顺、心不顺。
    她姓梁,梁颖。家里是马来西亚华商,做橡胶生意发迹。
    老爸和梁先生有生意上的往来,帮了梁先生很多。梁先生把女儿托付给段家,顺理成章。
    梁颖飞机落地那刻,段颜希就照老爸的意思把男女关系整理了干净。段颜希有时记不得自己有几个女友,往后记得了,他只有一个女朋友,他们总有一天要结婚。
    颜希。颜希、颜希。
    女人都这么唤他。在床上,他也钟意她们这么叫他。
    梁颖缠着他逛街夜蒲,缠着他拥抱亲吻,段颜希好脾气地从不拒绝,但不让她上他的床。
    在他看来她就是个高中生,甚至和印象里的小小孩没什么变化。
    好几个月了,段颜希没再去平常媾女的地方。听说卡拉OK新来了伴唱,美得怕老婆的经理都垂涎,段颜希说不去就不去,不是在会议桌上,就是和老头子们喝茶,要么牌桌上。
    麻雀馆的马仔都在谈论最近一个送外卖的女人,前面挂松松垮垮的围裙,一转身,窄腰细腿,一双塑胶凉鞋露出脚裸,纯得杀死人。段颜希让他们闭嘴,是男人就别做梦,想办法搞上床。
    他们说女人最近不送了,店里忙不过来。什么店?就街角那间麦记。
    几个月以来,段颜希总听别人讨论这个女人那个女人,段颜希身边有梁颖,梁颖不在的时候,有梁颖请的私家侦探盯着他。他路过那间麦记也不会进去的。
    何况,段颜希不吃快餐,以前阿妈不准他吃,他生日就非要办快餐派对,损友笑他小气。阿妈过世后,段颜希再不吃了。
    前不知哪一任女友在麻雀馆守株待兔,等到和段颜希说话的机会。段颜希说晚上没空,要陪梁小姐看电影。
    催命的电话来了,但不是梁小姐打来的。
    他段颜希坐在这里打牌的时候,场子让人砸得稀巴烂。
    老爸赶在风声传到他这里之前,叮嘱他什么也不要做,先去会堂。
    好不容易这把占上风,要和牌了,段颜希只好赔叁家,让了位置先离开。
    段颜希走出麻雀馆。后头的女人甩不掉,迎面闯来一个。
    一碗面泼在他新外套上,滴汤滴水。
    事情紧要,他压抑火气,上了车。
    果然该听小妈的,去庙里拜拜。
    段宝荣从庙街一间制刀的店做起的,送刀和枪火一样都是送,机会来了,段宝荣抓住,就成了力兴的老大。原本盘踞庙街的势力众多,力兴喊打喊杀,不是收了做自己人,便是让其销声匿迹。
    楼房拆拆建建,原来的刀店没有了,现在是一间两层楼的戏馆。力兴的堂会就在戏馆里。
    撑段宝荣坐上头龙位子的元老钟意看戏,是个戏痴。这间戏馆便是段宝荣送他的寿礼。
    灯笼映着门,段颜希上楼的没听见声音,迎头走上楼,绕过戏台,果见四位元老坐在长桌上等着他。
    桌上有茶果,没人动,只烟烧得厉害。段颜希笑了下,挥开烟雾,走上前一一打招呼。
    段宝荣在珠帘后的露台上食烟,几位叔伯当作没听见,以沉默发难。
    段颜希耸耸肩,“那么我走好了,把场子找回来。”
    “你也知你让力兴颜面尽失!”段宝荣从窗边走来,手搭在果盘上,看起来就要拿台灯砸他。
    伯公佬劝说:“老虎,让阿希坐下来说吧。”
    段宝荣态度有所缓和,示意段颜希坐下。
    段颜希在最次位落座,手搭圈椅扶手,翘起腿。
    “死了几个人?”
    段宝荣一口气提上来,到底没训他,“你吞叔已经让人去打点了。”
    阿吞问:“阿希,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段颜希呵笑,“我敢保证除了梁颖我谁都没得罪。”
    “阿希。”段宝荣蹙眉,“阿颖迟早要做你太太的,你对她上心一点。”
    “我还怎么上心,我给人又当爹又当孙子,她骂我我都不还手,够意思了。”段颜希点燃一支烟,顿了顿,“因为和梁家的生意惹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吧。”
    阿吞说:“力兴和梁家哪有生意,你大哥的法资公司专航帮梁家运橡胶而已。”
    段颜希放下腿,俯身盯住长辈,“明面上是这样,实际呢。货一在市面流通,别人察觉不到么?香港做货的能有多少,都是东南亚来的。随便问一个道友都知道,和胜的货最纯最正。”
    阿吞说:“照你的意思,我们得罪了和胜,可和胜阿公和老虎在牌桌上交过手,说好逢年过节不见血。”
    “和胜阿公同裴家交情匪浅,这么多年,都说和胜背后有裴家扛着打点一切。”烟凭空烧着,一截烟灰掉落在地毯上,段颜希才往银制烟缸里掸了掸灰,“旁的人旁的力向阿公施压,或者就是和胜另外的人看不顺眼我们抢了市场,要恐吓力兴呢?”
    “要说找力兴麻烦,怎么专挑你的场子。”
    “难说啊。”
    段宝荣适才出声,“好了,你们两个争不出结果。这件事,要细查,不管是和胜还是别的什么人,查清楚了才知道该怎么做。”
    段颜希玩味地笑,垂睫敛藏眼中邪气,“如果就是和胜,阿爸你要杀吗?”
    戏馆寂静片刻。
    段宝荣说:“以牙还牙。”
    “有阿爸这句话就够了。”段颜希捻灭烟,起身欲走,段宝荣让他在楼下等着。
    窗外夜色流动,段颜希在车后座把玩打火机。
    半晌,段宝荣下来了,大力为他拉开车门。一上车段宝荣便让司机开车回老宅,段颜希说他回不了,梁颖还在等他。
    段宝荣说:“你有空多回家,陪陪你细妈。”
    段颜希说:“这话你怎么不同大哥讲?”
    “你大嫂有身孕,阿泽忙公司都来不及照顾她,哪还顾得上这个家。”
    “所以咯,为什么要让我和大哥一样,以后谁来陪你和细妈?”
    段宝荣笑了笑,“阿希仔,梁小姐年轻漂亮,又傻乎乎的,哪里不好?”
    “你钟意傻女?”
    “我帮梁家解决了多少麻烦事,梁家帮我干最后一票,这笔买卖很划算吧。”
    段颜希一怔,“老爸。”
    “当初讲好不碰粉的,结果还不是都做了,力兴再不做就要落于人后了。江湖不是那个江湖了,我们虽然做枪械发家,但现在利润空间愈来愈小。”段宝荣说,“你看和胜,懂得开源,什么都做,做了几十年屹立不倒,人人见了阿公都讲客气。”
    “那你还讲什么以牙还牙,你根本没打算跟和胜斗!”
    “阿希,人要懂得急流勇退。我做这笔生意,是要跟和胜谈条件。”
    段颜希默不作声地揭开打火机盖子,擦亮火花。他隐忍着引燃一支烟。
    段宝荣冷静地看着他。
    段颜希说:“大哥不知道?”
    “连你老爸都信不过了?”
    “我早就料到了会发生这种事,为了力兴、为了段家,我觉得无所谓,人杀过来了我杀回去便是。可没料到你和大哥心里有数,只想拿我做谈判的筹码。”
    “我要退的事,还没告诉你大哥。”
    “大哥为段家上岸洗白做了多少年了,进账出账钱都从他那里过,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段颜希呵笑,“方才还问我有没有得罪人。”
    段宝荣缓缓说:“既然你知道钱从阿泽手里过,就别对你大哥太横。”
    段颜希从烟盒里支出烟,咬在嘴里,抬眸,“公司出了什么事?”
    “你大哥是早早离了家的人,他要为他那个家打算。”
    “你觉得是大哥做的?”
    段宝荣摇头,可不让人觉得是在否认。
    段颜希觉得讽刺,“大哥的路是你一手安排的。”
    “阿希。”
    段颜希呵出一口烟,“我知道了,你们的事自己解决,我只管力兴。事情是谁做的,我会查清楚。”
    段宝荣点点头。
    段颜希推门下车,丢话说:“不过老爸,你这么安排我和梁颖的事情,就不怕我们往后也父子离心?”
    目送老爷们离开,大力说,梁小姐本来执意在电影院等着,确定力兴出了事才不闹了。
    段颜希不想知道梁颖的事情,问人是不是都去老宅了。
    大力顿了顿,称是。
    有人砸了力兴的场子,不知会不会找家里人麻烦,段宝荣先就让人去老宅守着了。闹哄哄的,马仔聚一起打牌,小妈还给他们张罗了宵夜。
    段颜希哂笑,又无言。
    天不怕地不怕的虎骨,只害怕旧事重演。可若不是这份共有的伤疤,父子叁人恐怕早就分崩离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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