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永山郡四周山脉绵延,但中心却是少有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整个永山郡一半的人口都聚集在郡城。
    所以说拿下郡城等于整个永山郡就拿下了一半,其余各县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反抗能力。
    基于永山郡城的核心地位,李隆明白,郡城以北四县都是在观望这边的形势。
    如果他能快速占据拿下郡城,那传檄可定全郡, 如果他此战迁延,那后续很可能要陷入永山郡复杂的地形泥潭。
    与其他地方城池为核心的形势不同,永山郡除了郡城的聚居效果明显,一般的县城人口也就一般,大部分还是散落在内围的大山中。
    治平年间的那场鬼匪之灾,虽然给永山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但同时也让永山郡的野鬼几乎绝迹。
    朝廷以让出大部分权力利益为代价, 联合仙鹤观对永山进行了彻底的清扫, 就连各处大山也不例外。
    其野鬼之多,阴气之重,甚至让德匀借此机会理燮阴阳,获取了天道垂青,为突破真人打下坚实基础。
    当然也正是仙鹤观的大力清扫,让永山焕然一新,一时间野鬼无踪,家家户户得以安宁。
    鬼匪之灾给永山民众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从那以后,但凡出现鬼物害人之事,马上就会有人报官。
    不仅是普通人,大户也会出钱出力,官府异闻司和仙鹤观的俗世力量更是绝不留手。
    哪怕是如今,也最多在外围的险恶之地会有一些茹毛饮血的野鬼,内围山脉安全的很。
    没有瘴气没有鬼怪,还能躲一些苛捐杂税, 生活在山里又何乐而不为呢。
    关键是很多大户豪强将山中作为最后的基业耕耘, 也帮着遮掩山民, 不让官府上山清缴人口赋税。
    一旦李隆没有快速拿下郡城, 击垮赵家的统治,那大户们很可能不会服从李隆的统治,一旦众豪强退守山中,必将带来各种隐患。
    表现强势,震慑众多观望的小势力,是李隆这个外来者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李隆在拿下洮阳三县之后,并没有停下修整再行攻打永山郡城,而是派苏唯勇带着骁骑都连夜奔袭。
    这件事如果被外人知道了,可能会嘲讽李隆的不自量力,区区两百骑兵拿下一座郡城怎么可能。
    但在李隆看来,这件事是完全有机会的,郡城周边地形是少有平坦适合骑兵突袭的地带,加上郡城人心未定,诸多内应想要献城立功。
    可以说,只要苏唯勇一至,那城门必开。
    他甚至不需要苏唯勇控制全城,只需联合内应控制城门即可,后面自有轻装跟上的步兵快速支援。
    郎陵郡自古以来就有一种隐患未被朝廷官府消除, 那便是獠人和逃税的山民。
    迁陵、酉阳、永顺等偏远之地犹胜, 獠人在当地有很大的发言权, 如果官府没安抚好,立马就是一场骚乱。
    李隆开始入主郎陵也是如此,对待这些獠人和山民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先采取怀柔之策。
    后面等城隍信仰全面铺开,特别是陈尧收复古榕野神之后,一切都变了。
    獠人和山民压根不敢反抗侍奉多年的榕神旨意,少数不想放弃自身利益的獠人首领也只是螳臂当车,毕竟古榕被陈尧敕封为郎陵山神,神力大增。
    只要你还待在山里面,那就都处于古榕的管辖范围,随随便便就能让一个山寨分崩离析。
    难以驯服的獠人就这样乖乖地听从神谕下山,接受官府的编户齐民,分配开荒粮田定居山下。
    有些獠人一时难以适应种田生活,李隆为了避免生出乱子不好管理,干脆征发獠人青壮为兵。
    成立了节度府下辖的山地营,专事山地作战,一共五千人,且能随时补充兵员。
    这五千人跟在苏唯勇后面出发,只是他们没走官道,而是走旁边的山路近道。
    等两百骑兵奔袭至郡城时,他们就晚了一个时辰,当然也有一些因为夜路走丢没跟上的。
    不过他们并没有进城,因为苏唯勇又羞又恼地被堵在了城门外,并没有控制城门。
    原来在苏唯勇赶到时,的确有内应根据暗号打开了城门,可当苏唯勇领兵进城时,却被一众突然冒出的赵军精锐砍杀了出来。
    要不是骁骑都个个都是军中抽调的好手,可能他这一次就交代在这里。
    不仅破城大功没捞到,反而损失了十多匹马,和二十多个弟兄。
    等李隆第二天一早带主力大军赶到郡城,苏唯勇负荆请罪,跪地不起。
    李隆也不管是不是内应出了问题,还是严惩了苏唯勇,降为骁骑都副都指挥使,依旧指挥全军唯一的一支骑兵,后面戴罪立功。
    “赵经武居然醒了?”好不容易得到内应送出来的消息,李隆有些错愕。
    他可是知道斩龙脉一事,陈尧也没瞒他,让他趁着赵家大变的机会抓紧进军收取永山之地。
    等调查清楚这赵经武的来历之后,李隆才知道原来此人不是赵家人,而是赵闫的养子。
    没有血脉联系,受到的反噬就小了很多,什么短寿体虚都是后话了。
    当初赵闫一直膝下无子,便收了一个孤儿作为养子,本来都是作为继承人培养,谁料后面多出了这么多亲生子嗣。
    节度副使,看起来位高权重,是节度使的佐贰官。
    但这一职位却代表赵经武永远都没有资格成为节度使,而且节度副使的权力完全来自于节度使,节度使愿意给多少才能有多少。
    眼下赵家崩盘,他这个养子反而成了唯一“赵家人”,他又怎能不抓住机会。
    平时他也时常领兵出征,再不就是协助理政,可最后这些功劳全都归于赵闫或者赵光远。
    导致赵经武这个名字在赵家体系内并没有多少威权,不过节度副使总归是节度使、节度留后之外,名义上最大的官职。
    这个赵姓,也让他成了城内最后的支柱,也是他掌控永山的法理。
    在他醒来后的第一时间,便是派赵家最为信任的门生接管全城,军队自然也不例外。
    所有兵权全部收回,十人以上的调动就需要赵经武的手令,更别说他赵府掌控的亲军了。
    也正是赵府亲军及时,才让内应没来得及放苏唯勇进来,平白让李隆损失了一大批暗子。
    虽说不是所有的暗子都被连根拔起,可能直接接触到城门防守的暗子却是一个都不剩了。
    赵闫是个有能力的人,郡城八千守军,一多半将领都是他一手提拔。
    谷綴
    第二天,李隆劝降的信使被割掉耳朵放回,并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城头上的士卒全部换装,清一色的白,这是披麻戴孝,全军镐素。
    赵闫死了,在赵经武醒来的第二天,李隆只是感慨太孝顺了。
    同时李隆下毒毒死赵闫,毒害赵家的传言也不胫而走,一时间,全城军民同仇敌忾,对李隆的入侵并不欢迎。
    “永山郡是永山人的永山!他一个乡下土豪之子凭什么爬到我们头上?”这是赵经武对城内官员以及大户们说的话。
    种种手段,无一不展现了赵经武的才能,如果他是赵闫儿子,说不定赵光远这个正经潜龙还真有一番争夺。
    然而对于赵经武的动作,李隆却只是笑笑,任凭施为,自己则是围城调兵。
    如果一座城就能成为人心的倚盼,那还要实力干什么!
    整座郡城被李隆的大军围得密不透风,没一个人能突破封锁向外传递消息。
    赵经武急不可耐,接连派出近百人的好手,结果全被割了耳朵送回城内,气得他大骂李隆。
    他为什么这么急,就是因为两万五千人的东征大军,还在返回永山郡的路上。
    之前为了及时救治,只先把他一人送回了郡城,大军还在后面。
    他疑惑啊,就算永山地形崎岖行军较慢,也不至于几天了还不到。
    可城池被锁死,一点外面的消息都没传进来,让他颇为焦虑。
    这些人如果能成功入城,那郡城还有守下来的希望,如果进不来那一切野心都是笑话。
    望着城外乌泱泱的整齐军阵,赵经武的心已经不像刚醒时那般热血,他光看军容就知道这李家子很难对付。
    人人着玄甲,肃穆森严,远远观之比自家军队强了不止一筹。
    “十万大军”这可怎么打,虽然肯定有夸大,但也比他永山的实力不知道强大到哪去了。
    关键是赵光远在城头观察时,城外李隆大营还源源不断在从后面进兵,旌旗招展,他都有些弄不清李隆到底有多少兵了。
    如果洮阳三县丢得没那么快,如果他能早点苏醒,那也许还能多收拢一些兵马。
    这样他也敢抽调一些精锐夜袭,起码弄清楚城外的情况,给主力大军传个信。
    不然两万多人这么没头没脑的赶过来,可能要吃大亏,最好是里应外合。
    在大军赶到时,他亲率郡城的留守兵马出城夹击,到时不仅能极大增强己方力量,也能真刀真枪打上一场。
    他不信李隆的这军队能全部着甲,站的好看不代表战斗力强,说不定在他突然夹击之下,能一战定乾坤。
    为了达成勾连内外大军,弄清情况这一目标,他亲自选派了数支亲军组成的精锐突破送信,其中不乏武道高手。
    这些人都有妻儿老小在城内,平时受赵家供养对赵家也忠心,不怕泄露口信。
    也许人数太多,李隆的手下一时没防过来,居然真突出去几个。
    可两天之后,信使给他带回的消息却是让赵经武跌落谷底,他也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冲回城内了。
    信使亲眼看到,许多连接郡城的道路都已经被两边垮塌的山石堵住了,看其情况不是人力所为。
    他最远跑到过两县之外,在那里两万多大军还在艰难前行,一遍开山破路一边行军。
    几百年难出变化的道路突然被山石堵塞,赵经武也不是没有消息来源的平民,他知道这要么是地灾,要么是异人所为。
    而且李隆大军的调动也没有隐瞒,后方郎陵补充一部分士卒,大军调动一部分,往东调。
    这是李隆的阳谋,就是要在半道截击赵军,东征赵军还得上套,因为郡城老巢等着他们救。
    赵经武想起自家父亲和那个弟弟身边,常年跟着仙鹤观的道士,于是派人大索全城,结果却一无所获。
    俗话说千年的世家,三百年的王朝,可仙鹤观却是立足此地几千年了。
    仙门扎根的凡俗势力,又如何是一个刚刚上位的赵经武能拔出来的。
    此前能让他找出城门防守的漏洞,已然是他能力可以了。
    他明白这是仙鹤观不看好赵家的前途,放弃了他们,不然有仙修保护,赵闫和赵光远哪里会出事。
    如果是理性的人,在这个时候应该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在东征赵军未败之前投降,还能获得一些优待。
    可赵经武不甘心,直到一个消息的传来,是李隆的第二波信使。
    这次没给他送信,而是东征赵军的诸校尉人头,一个不落。
    一句话都没有,可意思和他之前割耳一样明显,东征主力已败,束手就擒或许能保一条命。
    愤怒的赵经武本想斩了信使的头颅,回赠羞辱,却被一众下属死死地拦住了。
    他无奈地看向堂中的郡中属官,还有一些大户代表,他们眼神各异,一副通晓大义的样子劝阻赵经武。
    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那之前割耳为什么不拦,莫非羞辱敌军就比杀人的程度低到哪去吗?
    无非是大势已去,他们心中都有了别的想法,杀了信使,李隆一怒之下会不会屠城?
    再不然,为了发泄愤怒也可能牵连到他们。
    赵经武哈哈大笑,面若疯狂,他很想把这些人都杀了,可他还是手软了。
    他想的是一旦这样郡城的运转必定瘫痪,军民失心,守也守不了多久。
    但他却没想到,不杀,反而守得更短。
    三日之后,赵经武死于床榻,被毒死,下毒的是家人被大户掌握的一个婢女。
    这婢女就是他指派毒死赵闫最后一口气的人,现在也送走了他。
    同样是未出七月中旬,李隆取得重大突破,永山郡城被城内大户联手献出。
    就这样,李隆除了在百里之外打了一场损失不大的突袭战,没对郡城动用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元气未伤的永山郡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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