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鲤继续道,“二殿下,自古高处不胜寒,那个位子非贤德又心狠之人不能坐。贤能包容天下,福泽黎民百姓;狠能剔除奸佞,整治朝纲,外御强敌。中宁存了五百年,早已风雨飘摇,南宫戬一再挑衅,皆是看到中宁的内政不稳国力衰退。若是再祸起萧墙,兄弟反目,只会给他更多强霸的机会。不是在下妄言,即便二殿下此时坐上那个位置,也不能力挽狂澜,必定坐不长久。”
    赵励闻言脸色苍白,她是始皇后传人,或许能一言断生死,“你,你是说本王无缘那个位置?不是真命天子。”
    苏鲤目不斜视地看着他,“若论聪智,二殿下聪明有余,慧智不足。若论武力,二殿下不及赵昶征战杀场威震四方。若论治国,二殿下谋算太深,私利心重,不能兼容天下。整个人都有缺陷,不是最佳人选。”
    赵励眉目渐寒,“苏姑娘的意思,天下唯赵昶能胜任那个位置?
    苏鲤却摇了摇头,“赵昶虽智勇双全,心怀天下,却做不到绝情狠历。他最致命的弱点,就是重情。儿女私情,父母兄弟亲情,袍泽之情,在他心中比那个位置更重。他只要有了这些弱点,就不配坐那个位置,必误国。”
    赵励闻言震惊,没想苏鲤与赵昶如此亲近,竟也不看好他。
    他心里的涟渏慢慢平复,“照姑娘如此说,那中宁的天下,我们兄弟四人竟无一人能胜任了?”
    苏鲤板着脸,“不好说。我只能讲,中宁目前的天下,没有赵昶不行,他如擎天柱,震慑四方。而朝中无二殿下也不行,纵横捭阖,唯你从容。太子重疾,四皇子腿残,中宁的将来何去何从?我也看不透。只能说世事造就人,就看谁的造化大了。自古兄弟一心其利断金,内政猛于虎。朝纲不稳,强敌必侵,到时一切都无定数,二殿当知是何意!”
    赵励闻言感触颇多,他不由敬重地对苏鲤拱拱手,“听姑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励受教了。”
    “二殿下谦虚。”
    赵励眸光闪烁,还是决定告诉她,“秦昭和杜玉楹已经由三皇弟安排人护送返京了。”
    苏鲤闻言一怔。
    秦昭和杜玉楹与南宫戬勾谋陷害她,这一场风波无不是由他们二人起,没想赵昶没动他们一丝一毫,竟还好心地派人护送他们返京,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见苏鲤皱眉,赵励继续道,“我岳母死了,秦昭废了,玉楹失身于他,三皇弟做主已经把玉楹许给秦昭作妾。他已派人把消息先行送往皇宫和秦相府,想必秦昭与魏三姑娘也很快就能和离......”
    苏鲤一下子恍然。
    秦昭先虐死了七夫人,后又与玉楹苟且,魏国公魏坚在京中即便心再大,也难免受人诟病耻笑,他肯定不堪其辱,必断了与秦家姻亲。那魏子秋就真正解脱了。
    而大师母死在秦昭手中,玉楹心再硬,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否则,当初她废秦昭时,她连房门都没出。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而秦昭废了,除了媚儿,秦昭无儿子,秦家也就绝了根。秦相必定恨极玉楹。
    如今赵昶又把她许给秦昭,让秦昭把她带回京城秦府。秦昭今后不能行人事,心里扭曲,必定想着法子折磨玉楹。而只要玉楹在,秦昭与南宫戬勾结的证据就在,她就是秦相心中的一根刺,定然也不会让她好活。
    怎么看,玉楹将来都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苏鲤闭了闭眼,赵昶出手,不可谓不狠!
    软刀子磨人,不可谓不残忍!
    苏鲤看向赵励,“不知二殿下将来与秦家......”
    赵励急忙打断她,似极欲与秦家撇清关系,“秦家只是我外祖家......”
    只是外祖,是她母妃与秦家的关系,而他是皇帝的儿子,今后自然不会再有利益纠葛。
    苏鲤心下了然。
    秦昭与南宫戬的勾结,皇上已然知晓,即便此事与秦相无关,秦家也永远背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皇上即便不诛秦家九族,秦相也得自褪一层皮谢罪,今后再难得皇上信任。
    朝中都是见风驶舵之人,秦家出了此事,朝臣都要绕着走。二殿下肯定更会竭力摆脱秦家的负累,秦家今后自然不再是他的助力。
    赵昶真的做到了,凭着一个秦昭,就彻底斩断了二殿下与秦家及魏国公府的关联。
    甚好!
    于是苏鲤笑了,“二殿下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赵励意会地点点头。
    话说开了,赵励心结也打开,便起身告辞,“如今本王在云锦的事也基本了了,不日就要回京,苏姑娘要做好起程准备。”
    “我晓得,多谢二殿下。”苏鲤站起身,对他一礼。
    赵励很受用,轻一点头,跨步走出屋子。
    苏鲤坐在椅子上想了许久才唤星辰,“星辰......”
    星辰端着茶盏从门外走进来,想必茶早凉了。
    苏鲤笑看着她,“你陪我去一趟孟府。”
    此时的孟府,灯火通明。孟云天忙了一天,刚刚坐下端起茶盏,清风就进来通报,“公子,苏姑娘来了。”
    孟云天笑着放下茶盏,“快请她进来。”
    苏鲤披着厚厚的披风跨进门,看到孟云天,笑着掀掉头上的帷帽,轻柔地唤了一声,“孟大哥......”
    孟云天早就站起身,宽袍大袖风度翩翩地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终于舍得过来寻我了?”
    苏鲤笑着慢慢走过去,有点不好意思,“知道你忙着云锦城的事,不想过早打扰你。再者,我心里......”还没想好。
    孟云天一甩袖子,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垂下眼睑,“过来坐。”
    孟云天与苏鲤坐在茶海前,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孟云天斟了盏茶推给她,“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虽说刚入秋,但夜间已然见凉,她一路行来,身子会受不住。
    苏鲤握着杯子喝了口茶,吐出一口气,“那日形势紧逼,我替赵昶与南宫戬宣战,任性地让你驱逐南祥的商人,如此大事,会不会令孟大哥你为难?毕竟,一旦与南宫戬彻底翻脸,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局必然会受震荡,皇上会不会因此责怪孟家?”
    孟云天品了口茶,摇头,“不会。”
    苏鲤焦急,“孟大哥,你要对我说实话。”
    孟云天放下茶盏好笑地看着她,“云锦城存世五百年,是始皇后留下的商业之都,历代皇朝都不曾派过一兵一将一任官员。在商言商,是云锦城的规矩。在这里只谈买卖,不论政权。任何事都由商会说了算。孟家的任何决定,皇上不会干涉,对与错,都不会责罚。”
    苏鲤抿了抿唇。
    孟云天继续道,“南祥的大商一直以来都以本国的丝绸瓷器茶砖等货品,在云锦交易我们中宁的铁石硝石等各种贵重矿产,算起来还是我们吃亏。尽管如此,正常的交易,商会也无权干涉。可此次不同,南宫戬搅乱拍卖会,屠戮‘蛇母族’,利用硝石制作火药,摧毁民房,威胁‘帝后山’,又挟持于你......已然破了云锦城的规矩。南宫戬和南祥的大商都居心叵测,当诛!当驱离!”
    苏鲤轻轻点头。
    “当时,南宫戬以烟花为信号,让人炸了‘帝后山’,不知孟大哥事后可亲自过去查看?大师伯和二师伯他们......”
    孟云天郑重点头,“南宫戬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帝后山’盘龙大阵已开启,岂是他想炸就能炸的?他的确安排了人在‘帝后山’附近放了火药,但却难近‘帝后山’百丈内,只是炸毁了旁边一处山石。当时他是不是以此来威胁你,才让你情绪激愤地要与他拼命?
    苏鲤一下子低下头。
    “他的确以此威胁了我,他敢炸‘帝后山’,我就敢与他拼命,我当时是想与他同归于尽的。”
    “傻丫头,他根本不配让你如此做。南祥失去他,还有南宫肃和南宫扶苏。而中宁失去你......”孟云天眼眸微沉,声音低喃,“会有很多人都受不了......”
    苏鲤闻言心里也翻腾的难受,他揉了揉脸,“南宫戬识破了我的身份,知道是我打开了始皇后墓,便要我离开赵昶,跟他回南祥......我不从,他就兽性大发欲欺负我。他是想毁我清白,让赵昶受辱,绝了我后路。我当时存了死志,用簪子刺伤了他。他就发狠,命人炸了‘帝后山’......”
    苏鲤深深低下头,“最后他威胁让我离开赵昶,否则他就要毁掉赵昶的一切......他得不到的,赵昶也别想得到。孟大哥,南宫戬就是个疯子,我是真的怕......”
    孟云天叹息一声,“这就是你决定离开赵昶住进二殿下宅子里的原因?小鲤,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如此做,才是中了南宫戬的毒计!”
    苏鲤抿了抿唇没说话。
    孟云天继续道,“当日赵昶到了朝马镇驿馆,知道南宫扶玉是在装病骗他,他立马想到你可能会有危险,折身疯一般地赶回云锦。当时你就出事了。赵昶悔的肠子都青了,立马着一万‘翼龙卫’全城搜查。当赵昶在庄子里找到秦昭和玉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恨不能一剑宰了那一对狗男女......”
    “他终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没动玉楹......”
    孟云天点头,“恶人自有恶人磨,如今玉楹被送往秦府,日后她定会知道活着不如死去。”
    苏鲤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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