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到牙痛是林旭对过往的唯一回忆,比未成熟的青柠檬更加浓缩一百倍的酸涩直袭牙龈,口腔尚且来不及反应分泌更多的口水去稀释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太酸了,上下牙齿碰到一起发出嘎驰嘎驰的声音。
    越是酸,嘴里口水越多,也就越饿。
    家里没有吃的了,林旭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陌生。
    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生活气息,好热啊,林旭躺在地上,里屋的床已经塌了,根本不能住人。
    上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没有时间观念的记忆一片模糊,堂屋桌上仅有的酸草还是上周林旭溜到后山随手拔的,虽说是山,其实是土堆,也不高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地上散落的小石头后面间隙长了点野草,黄绿相间带点斑点,没有毒,抓一把往嘴里塞,不止饿,就是酸。
    但凡有点吃的,也不会把这玩意往嘴里塞。
    胃里面什么都没有,每隔五小时就开始痉挛,因为没什么可以消化的,内脏就开始吐酸水,咽不下去,酸水就往上冒,肠胃酸到灼热,和嘴里的酸草一起,林旭感觉整个人快要被酸淹没了。
    所以第一次,林旭吃到蜂蜜时,流泪了。
    饿到恍惚时候他从屋里跑出来,金澄澄的液体闪耀着黄金的光泽,烈日下甜蜜向他发出了冲锋的号角。
    “吞下我吧!”Ηāìτāηɡsんùωùⓒⓒ(haitangshuwu.cc)
    “吞下我吧!”
    “吞下我吧!”
    那颗歪脖子树也不显得那么高了,聚集起来密密麻麻的蜜蜂也不害怕了,耳边蜂鸣仿佛离的很远,一切只有眼前的蜂蜜。
    林海希第一次见他就吓一跳。
    一棵歪脖子树下,晴天烈日太阳大到人都站不住,他坐在树脚下环抱着一个蜂巢,手不住地往嘴里塞着蜂蜜,黑瘦的脸已经膨胀到像个气球。
    都是蜜蜂叮的,小孩躲也不躲。
    “你不痛吗?”
    林海希站在离他五米的空地,不敢靠近。
    林旭头也不抬,继续淘着蜂蜜吃,林子里最狂妄的黑熊也不一定有他专一。
    “林海希,我应该是你的亲人。”
    “你把蜂巢放下,我带你去吃别的。”
    或许是看出了他对于食物的狂热,林海希继续说话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天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么怪的亲戚。
    她现在不怀疑了,因为长得真的很像自己。
    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林海希想了想,自己车上还有吃的,赶紧跑回去翻了下,果然还有几个塞肚子的士力架,撕开包装,蹲下身子,往林旭的方向走近了几步。
    “你试试这个?这个更好吃哦。”
    察觉到了人的靠近,林旭微微抬起头,他那张脏污肿胀的脸看不出表情,进食的动作顿了顿,一手继续拿着蜂巢,他并未接过林海希递过来的零食。
    只是含住了对方的手指,本意是想攻击对方。
    唔食物刚进嘴,快乐的甜味就在口腔爆发,舌头在纤细的指尖来回舔舐,和蜂蜜完全不同的口感,因为添加了坚果和其他的东西咀嚼起来更加有韧劲,除了甜的纯粹还有香脆的花生颗粒。
    看着小孩快速吞下去,林海希忍住被舔到麻痒想收回的手,又撕开一个士力架的包装,蹲着的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还有哦,拿这个吃。”
    林旭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接过零食吃了起来。
    唔还是那么好吃。
    虽然13岁看起来人还瘦瘦小小的,头顶着一堆飞舞的蜜蜂,已经看不出五官的小脸还流着眼泪。
    林海希忍不住叹气。
    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耐心,耐心、耐心,这是你自己的亲戚。
    两小时后终于把小孩引到车旁边,顺利的用车上的半杯奶茶让他丢掉了手里的蜂巢,最终成功带回家。
    吃累的小孩睡倒在一边。
    林海希把他抱起来放在车后座系上安全带,送到了医院。
    “真的是你的亲戚吗?”
    一边在给孩子检查的高个医生一边扭过头闻着林海希,医生是林海希的高中同学。
    “是你爸爸那边还是妈妈那边的?”
    实际上林海希也不知道,父母从未提过。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老家的人打电话给我,说旧屋有个孩子。”那地方很多年没人住都荒废了很多年了。
    “说是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可是我也没有其他亲戚,今天我去看了,真的和我小时候照片一模一样,当然,除了性别,我也比他胖点,所以就把他带回来。”
    好像觉得自己的行为也是很莽撞,林海希不好意思的揉了一把头发,蓬松的自然卷在夕阳下上了一层蜜糖色。
    “蜜糖,一定很好吃。”
    林旭睁开眼看着林海希,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不过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刚刚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喉咙声带并没有受损。”医生在往他肿胀的脸上涂着药膏,已经洗干净的小脸红通通的。
    “不过他到底多久没吃东西了,肠胃检查出来毛病很多。”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上周接到的电话,今天才有时间过去。”
    “大概一周?”天啊,该不会一周没有吃饭吧,林海希看着病床上的小孩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开始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过去。
    小孩的嘴干到裂开,医生拿着湿润的棉签在涂抹他的嘴唇。这么小的孩子,受了这么大苦竟然一声不吭,手里的动作越发的轻。
    “今晚就让他在医院吧,你明天来接他。”处理好所有的外伤,给小孩挂上营养液,医生对着林海希说。
    “那也行,我回去买点小孩子需要用的东西。”
    “那明天见!”林海希俯下身,对着病床上的小孩笑道,声音轻轻柔柔,十分悦耳。
    还是没有回应,病床上的小孩眨了眨眼睛。
    X市晨星小区
    晚上8点
    林海希终于买够了所有觉得小孩需要的东西回家,家里是两室一厅,闲置的次卧本来是书房,收拾出来也很简单,把书桌往客厅一般就ok。
    林海希是个私房烘焙师,就是在网络上接单,独家定制烘焙,所以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一般来说只接受预定,最快要五天。
    但是工作室的订单都排到了六个月后。
    想到明天小孩要过来,而且对方有多爱吃甜食,她准备晚上烤点小点心,虽然没有工作室设备齐全,家里的小烤箱也够用了。
    烤点什么好呢?
    林海希打开冰箱思索着,淡奶油、黄油、奶酪、芝士、糖、面粉、香料什么都有。
    芝士蛋糕?可以,但是还不够有趣。
    想起第一次见面小孩抱的蜂蜜,那再加一个柠檬蜂蜜玛德琳好了。
    好,先来做芝士蛋糕。
    穿好围裙,林海希洗干净手把奶油奶酪、黄油、鲜牛奶、淡奶油放在同一个打蛋盆里,隔水加热,等它慢慢融化为一体。
    纤长整洁的手指握着搅拌棒顺时针搅拌到黄油完全融化,顺手从水中拿起打蛋盆放置桌上,搅拌并不停止。
    奶油奶酪细密的颗粒渐渐融化在黄油之中,液体逐渐形成粉黄色的糊状,一圈又一圈,盆的温度降了下来,盆中的糊糊越发的细腻,再搅拌两圈,放在一边等凉透了再继续。
    转过身在橱柜拿出一个干净的碗,把玉米淀粉和鲜牛奶按照比例倒入碗中用勺子搅拌混合成面粉糊。
    打开冰箱另取叁个鸡蛋,单手轻敲,蛋清蛋黄分离,蛋清落入碗中动作干净利落,侧身将剩下的蛋黄加入奶油奶酪糊中顺手搅拌。
    洗净双手,预热烤箱,上下火150度,烤盘中注入八成满冷水加上一层网架。
    再去确认一遍温度,将刚刚搅拌好的玉米淀粉糊缓缓倒入奶油奶酪糊中,缓慢搅拌均匀,然后过筛叁次。
    手指沾了一点筛网上的糊舔了一口,嗯,几近完美。
    筛完的糊极其细腻瓷滑,入口柔顺。
    碗里剩下的蛋清加入柠檬汁加入细砂糖用打蛋器打成奶油状,乳霜状的顶端被林海希恶趣味的拉成大弯勾。
    暖黄的厨房的灯光在女人脸上流连,给她细腻的肌肤刷上一层釉色,空气中充满了快乐因子。
    蛋白乳霜和奶油奶酪糊融合,搅拌均匀,入模,戴上烘焙手套打开烤箱,上架,关门。
    调好温度,林海希继续做玛德琳。
    从储藏室拿出面粉、泡打粉混合过筛备用,刚融化的黄油液体也拿过来。
    单手开鸡蛋、加入细砂糖、鲜牛奶混合均匀再加入刚刚的面粉,均匀融合后加入剩余的液体黄油倒入容器,在面糊的表面贴上保鲜膜放入冰箱冷藏一夜。
    等明早起来,涂上黄油筛上面粉就可以烤了。
    看看时间,正好过了半小时,把烤箱调高温度,静等芝士蛋糕上色。空气已经开始灼热,夜已经深了,厨房的玻璃上起了雾气,呼吸之间都带着奶油的芬芳。
    制作食物的过程时常感觉到治愈,这也是林海希为什么选择这一行的原因,不用和人打交道,但是充分享受劳作的快乐。
    时间到,烤箱开始欢乐的鸣叫,烤箱内的膨胀的芝士蛋糕慢慢回落,林海希在想,小孩晚上吃饭了吗?不知道有没有吃到他喜欢的甜食。
    将料理台的杂物草草收拾一下,林海希去浴室洗了个澡,边擦头发边走到厨房摸了摸烤箱内的蛋糕,已经完全冷却。
    伸手拿出来,挪到一边洁白的瓷盘上,放入冰箱冷藏。
    定好早上八点的闹钟,瘫在床上的林海希迅速陷入沉睡,明天,这个家就多一个人啦!
    月光透不过棉麻的窗帘,万籁俱寂,黑甜梦中无知无觉她勾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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