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三叔身世的事儿,您是知道些什么?”祁欢顿时兴奋起来,“还是父亲之前就跟您提过?”
    杨氏现在一肚子气,主要还是冲着祁正钰的。
    她不想叫女儿受到她情绪牵连,就又立刻缓和了语气:“不用他对我说什么,不过就是老头子信口开河的事儿。文晏若真是你父亲……他直接领回来就是,犯不着拐弯抹角,这么瞒我。”
    从杨氏刚嫁过来的次年,没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她就将祁文景的指望放得很低了。
    不过就是个相敬如宾的过日子。
    祁欢刚刚燃气的八卦之心,冷不丁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她想想也对:“是啊,您连余姨娘和祁元旭都忍了,若三叔真是父亲欠下的风流债,他直接过来跟您坦白,也总比还特意绕弯子去老头子那里自讨没趣强。”
    祁正钰本来就对祁文景不满意,就冲他在祁元旭那事儿上发火的动静,也足见那个“养外室”的事拉低了祁文景在他面前多少的印象分。
    想算计杨氏产业的,一直都是祁正钰,祁文景一个有些迂腐的读书人,在这方面还是知廉耻的。
    那时候他带祁文晏回来,可能确实也有点难以对杨氏启齿,祁欢甚至怀疑他是先去见的祁正钰,然后祁正钰为了继续笼络杨氏,这才出的主意,主动要求把这比孽债记在了自己头上。
    只——
    他又一直是个好面子的人。
    虽然为了算计杨氏的产业,认了这事儿,却又一直如鲠在喉的记恨祁文景给他捅的篓子。
    直至这一次,眼见着谋算杨氏多年,杨氏却依旧脱离他掌控……
    既然注定了要人财两空,他便索性抖出了这个秘密,出一口恶气的同时,更想拉着祁文景一起死。
    虽然祁欢确信自己这样的推论应该已经无限接近于真相了,可是事关家里最出息最优秀的三叔,她还是持谨慎态度,还是试探着提议:“反正事情都闹到这一步了,母亲要么还是找父亲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
    杨氏看她一眼,却是无所谓的勾起一个笑容:“他若是想说,自会主动来寻我,若是仍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便随他吧。”
    顿了一下,又解释:“你还小,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之事?即使是夫妻之间,也难免会有两三件不便与对方言明的私密。人无完人,过分强求,也未必可得好下场。”
    祁欢对她这话不能完全赞同。
    但是她和杨氏本就是属于不同时代的人,在这个男人纳妾养庶子庶女都合法合理的年代里,女人如果活得太明白,太斤斤计较,可能身心都只会更累。
    何况——
    杨氏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她心里,祁文景其实没占多大的分量,所以相对会格外宽容也正常。
    伟大足够的反封建进程,进行了数千年才彻底推翻,都还仍有残余,她也不至于自不量力的跑到几千年前来呼吁传统父女解放思想。
    没有办法达成思想统一的情况,祁欢直接就选择退了,打着哈哈半真半假道:“这么说母亲您也背着父亲藏了自己的小秘密?”
    杨氏嗔她一眼:“你也差不多得了,别没大没小的,真是愈发的没有规矩了。文晏这事儿,便到此为止了,你也只当是没这回事,以后不准再提。”
    事情是肯定不能再提的,可事情没个水落石出,祁欢心里总还是惦记。
    “可是我还好奇嘛。”她托腮想了想:“听老头子的意思和我父亲的反应,三叔当年是被我父亲带回来的,这一点当是没错的。您说他不可能是我父亲的风流债,这个我倒也是相信的。那会儿我追去送伞,听了两句他与我父亲之间的对话,私底下他们还是兄弟相称的。”
    杨氏立刻有所领悟,沉吟道:“你还是怀疑这事儿可能是老侯爷……”
    祁欢再次提醒:“别的都姑且不提,您只看三叔与我父亲的样貌长相,说咱们不是一家的,也没人信吧?”
    祁家这一大家子,在样貌上优势得天独厚,除了二房那兄妹俩因为岑氏相貌平平,拉低了颜值……
    其他人,包括祁文景三兄弟,也包括大房的这几个孩子,个顶个都是不差的。
    尤其祁文晏——
    若不是他平时行事低调,又做着个叫人闻风丧胆,不敢直视的刑狱官,就那仪容气度,绝对可以拉风的艳冠全京城。
    今日这风波起的仓促又突然,杨氏一直没腾出心思来细想背后牵扯。
    此时闻言,便是微微倒吸一口气:“这……”
    “我听三叔言谈之间提起老头子坑害她生母吃苦早逝等等,并且十分痛苦怨恨的模样。”祁欢耸耸肩,“既然母亲您信得过父亲的为人,那左不过就真是老头子留下的孽债了吧?他那个人,明明阴损非常,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偏还要道貌岸然的死要面子。要说是他做了什么龌龊事,时候翻脸不认人,好像也不奇怪。”
    祁文景那个性子,怎么看也不是个能惹,能担事儿的。
    祁欢思来想去,整合他与祁文晏私下谈话的内容,也只能得出这一种结论——
    他这是替老头子背锅的。
    杨氏的眉头紧皱,手指微微捏紧了桌布,沉默片刻,便是严厉提醒她:“那这事儿以后就更不要再提了,知道吗?”
    如果真是祁正钰的孽债,他又祸害逼死了祁文晏生母,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祁文景要硬着头皮认下了这件风流债了。
    以老头子的阴狠,十有八九是他是压根不知道祁文晏的存在,否则一定会斩草除根的。
    “知道了。”祁欢自然应承下来。
    本来昨晚她就想找杨氏来好好谈谈了,却一直没时间,此刻才慎重问道:“母亲,关于我父亲……咱们一家人还是能继续一起过下去的吧?”
    杨氏刚拿了个杯子再倒水,闻言,手下动作一顿,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祁欢扯出一个笑容:“我是觉得他其实也不容易,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不太管事,本性总也不坏的。如今一把年纪了,若遇个妻离子散的下场……是不是也挺可怜的?”
    如果杨氏对祁文景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夫妻情,她是不会劝的。
    可现在明显——
    杨氏前面十几二十年,也不过是挨着个父亲的名分和他将就过日子。
    祁文景的确不是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可他确实也不是什么坏人。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杨氏笑了笑,显然对此事确实并不纠结,“本来闹这一场也不是冲着他的,暂时就先这样吧。”
    她跟祁文景怎样,无所谓,现在她更多考虑的还是两个孩子。
    祁元辰太小了,不到万不得已,确实得叫他名正言顺的有个父亲。
    再至于祁欢——
    不管她和顾瞻之间有没有可能,但是为着说一门相对好点儿的亲事,也无可否认,长宁侯府这块门面招牌还是好使的。
    她答应的这么干脆,祁欢也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就目前来说,她与杨氏的目标是一致的。
    其实她并不十分流连这个长宁侯府嫡小姐的身份,但是当属于祁元辰的那份完整安稳的人生,她们都不能凭着一时意气就随便做主替他舍弃掉了。
    祁欢道:“我跟顾世子说了,辰哥儿暂时还是先放在他那一两日,刘妈妈她们跟着去了,小不点儿在那边住的也还算安稳,母亲放心吧。这一天一夜,您也受累,正好得了清净,好好歇着。”
    她起身,想拎着食盒走,临时想起了什么,就将食盒打开。
    里面的酱肘子和蒸鱼这些,要么油水大,要么味道重,杨氏平时也不怎么吃,她便留了一盅鸡粥下来:“借花献佛,这粥还温着呢,现在入口正合适,孝敬您了。”
    杨氏瞧着她那一食盒东西,再伸手摸了摸桌上汤盅。
    入手温热。
    她便也跟着笑了:“回去吃了也早点歇着,我这没事。”
    祁欢低头扯了扯裙摆。
    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她这裙摆其实早就脏污的不成样子。
    她再次咧嘴一笑,便拎着食盒走了。
    守在廊下的桂云和桂月见状,连忙过来帮她拿,亲自送回了春雨斋。
    祁欢鞋袜湿到这会儿,双脚冷得格外难受,回房就赶紧先换了身衣裳。
    星罗带人去给她烧热水泡澡,云兮就搬了小炉子进来,就地煮姜茶。
    祁欢身上又裹了条薄被,坐在榻上抱着肘子啃。
    等她吃的差不多,星罗也带着底下的丫鬟婆子给调好了洗澡水。
    祁欢去泡澡,几个小丫头也就将她剩下的大半个食盒的东西给分着吃了。
    屋子里一股大鱼大肉的香气,又充斥着姑娘们满足的谈笑嬉戏声,气氛十分的惬意和谐。
    祁欢那脚上冷的太久,泡了热水澡出来,天色已经擦黑,但她总还觉得身上没有彻底暖过来,多少有几分不得劲。
    然后,便裹着被子,端了碗姜茶坐到床上去慢慢地喝。
    “都泡了澡了还冷吗?”云兮看她那样子,略感不安,“会不会着凉了?要不奴婢叫陈大夫过来瞧瞧?”
    “也没什么。”慎重起见,祁欢自己也试了试额头温度,“应该也没事,我喝点热的,先睡一觉看看吧。”
    池云川那姜茶,说是姜茶,却是混合了数种草药配的药茶。
    只是姜为主料,煮的一屋子姜味最重。
    云兮道:“那奴婢去拿铺盖过来,今晚就在这屋里守着大小姐吧,您夜里若有不适,可早点喊我。”
    原主的这个身体状况就是最大的坑,祁欢并不敢掉以轻心,也便应承下来:“也好。”
    云兮转身去隔壁书房收拾铺盖卷,刚走没一会儿,星罗就推门带着祁长歌进来:“小姐,二小姐过来瞧您来了。”
    因为云芷的偷盗前科,这丫头一直对祁长歌主仆心存芥蒂,说话冷言冷语的。
    好在祁长歌也习以为常。
    祁长歌左右看了眼:“你这屋里什么味儿?”
    祁欢跟她是不客气的,窝在床上也没打算挪窝,只笑道:“煮了驱寒的姜茶,你要不要来一碗?”
    祁长歌循着她视线看见座在屋里的那个小炉子,却是揶揄着笑了:“这个我能喝吗?听说是有世家公子冒雨给大姐姐送来的。”
    说着,又煞有介事在屋里搜寻起来:“不是说一并送来的还有个食盒么?云辉楼的菜色一绝,我可是循着味儿来的。”
    祁欢厚着脸皮干笑一声:“门房那帮人当真嘴碎,回头让母亲全部换了他们。”
    这么一打岔,星罗的敌意倒是降了几分下去,走过去拿了个碗,倒了一碗姜茶给祁长歌送了过来。
    祁长歌坐在桌旁,最接近祁欢床榻的那把凳子上,手里拿调羹心不在焉的在碗里搅动着。
    祁欢使了个眼色,星罗带上门出去,顺便把等在门口的云芷一并领去了别处。
    祁欢喝完手里剩下的一点姜茶,将碗放在床头小几上,又冲祁长歌招招手:“你不是不爱吃姜?别糟蹋我的东西,给我。”
    祁长歌顺手递给她,却是蹙了下眉头,微微诧异:“您怎知我不吃姜的?”
    刚从砂锅里倒出来的茶汤,入口有些烫,但是饮入口中,热气却很快散入肺腑,祁欢倒是觉得身上终于暖和起来,舒服多了。
    “跟你同桌吃过几次饭,看也看出来了。”她说,“你这时候来找我,不会是专为了打趣我来的吧?”
    祁长歌抿了抿唇。
    虽然天还没全黑,但是今日天阴,祁欢这屋子里早早的点了灯。
    她垂眸时,长长的睫毛打下一层暗影,将眼底真实的情绪掩盖住了。
    祁欢瞧见她搁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手指紧紧抓着裙摆。
    又过片刻,祁长歌才忽的抬眸看向她,浓墨重彩的眉眼之间充斥着一种鲜明恐惧的情绪,迟疑道:“四妹妹被父亲关起来了,我虽是不知早上那会儿家里究竟都发生了何事,但是祖父的人当时已经冲进偏院的屋里要绑走我了。虽然后来有人传信,他们又及时的退了……”
    她强到这会儿,声音终于也止不住颤抖起来:“早上武成侯来过咱家,听说还起了冲突,闹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大姐姐你该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吧?事后我问父亲,他也只叫我莫要多想。”
    人,对于危险的感知,有时候还是相当敏锐的。
    祁正钰先是莫名其故关了她,后又疑神疑鬼的叫人过去言语试探,再到后来,在自家家里,有人居然试图偷偷摸摸绑走她……
    这些事情,联系到一起去想,就实在是太恐怖了。
    祁长歌也不过就是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姑娘而已!
    祁欢看着她血色尽失的脸,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还是说说昨天我提的那件事吧?你如今年岁也到了,正好父亲与永兴伯交好,昨日我已经替你去试探过他的口风。喻五郎是要放外任的,快则这月底,慢也是下月初他便要离京,时间确实仓促有些赶……你好好考虑考虑?”
    祁正钰阴损起来,六亲不认的,很显然,祁文景不足以牵制他。
    祁欢自顾尚且不暇……
    虽然祁正钰算计人并非她的责任,但是说起来祁长歌今日差点遭遇无妄之灾,多少也是受了她的牵连。
    祁长歌咬住嘴唇,一时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祁欢于是就又缓和了几分语气道:“毕竟是终身大事,还是慎重些好,这事儿我也不逼你,就这么一说,最后拿主意还是看你。”
    关于祁正钰的那些龌龊,她最终也是没跟祁长歌透底。
    祁长歌又坐了好一会儿,等着心情慢慢平复些了,也便告辞离开。
    祁欢喝了姜茶,这日也便早早躺下睡了。
    另一边的武成侯府,秦颂冒雨从杨府出来的时候着了凉,又兼之他早上受伤放血,急怒攻心之类种种症状撞在一起,他在当夜倒是鲜有的发起高热,病下了。
    因着夜里他屋里也是不习惯留人守夜,这症状还是次日一早到了该起床准备上朝的时间也没见动静,简星海进房间来叫他时候才发现的。
    连忙又递折子去吏部给他告假,顺便张罗请大夫。
    秦颂这一夜辗转,脑子里光怪陆离,一直在断断续续坐着乱七八糟的梦,其实也差不多是没睡着。
    因着他从小到大都几乎不生病的,秦太夫人和秦硕秦颖兄妹得了消息全都吓得不轻,一股脑儿全部赶了过来。
    等着大夫把脉开好了药方,几人又围上来嘘寒问暖。
    秦颂神色疲惫的靠在软枕上。
    若在平时,哪怕是在家人面前,他也是不肯露出这般疲态的,这会儿却有些筋疲力竭的不想顾及。
    “早上想吃点什么?我叫厨房他们给你做?”秦太夫人坐在床沿上,心慌不已的去摸他的手。
    他那手上,还有昨日放血划出的伤口。
    秦颂下意识缩了缩手,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他确实看向了秦硕道:“和长宁以侯府的那桩婚约,一会儿你亲自走一趟,去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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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四更哈,暂定还是0点,10点16点和22点,但是鉴于我也不太靠谱,不敢保证一定准时,宝宝们不愿意受等更折磨的,晚22点过来,肯定四章都有了,爱你们么么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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