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秦颂直接喊了她名字。
    祁欢微微一愣,循声回头,等看到是他,就更是诧异。
    只这人瞧着还是以往那副冷淡疏离的矜贵模样,精神也很好……
    却肉眼可见的较之前些天清瘦许多。
    之前武成侯府的秦太夫人登门,是有说过秦颂着凉生病,神情言语之间满是忧色,后来外面传闲话的时候又说他因为被宫里逼着退婚的事,气病了,这话祁欢就只一笑置之。
    但——
    外面传,说他有几日不曾上朝,这却应该是真的。
    “上回秦太夫人过府,听她说秦小侯爷病了。”祁欢尽量伪装真诚的扯出一个笑容来,“如今看着应该大好了吧?”
    秦颂也算看透了她的本性,她说话是真是假,他一目了然。
    他负手踱步走到近前,保持在一个三步之外,相对礼貌的距离站定。
    唇角勾了勾,语气却微透出几分嘲讽:“假惺惺的话说来可没意思,本侯与你还不算熟?若是当真有半分关心,怎不见你去探病?”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这么个不近人情的臭脾气。
    祁欢被他噎了一下。
    但是小孩子才没事找事,和他这种人抬杠斗嘴。
    她只干笑一声,直接掩饰过去:“我家里最近事情也多,自顾不暇。”
    这话出口,却又顶得秦颂胸口一阵窒闷。
    他明知道她就是个寻常的托词,并无任何映射与深意,可——
    这几天坊间传言,以及她与顾瞻之间来往的种种,他是尽数知晓的。
    她的确是事情很多又很忙,顾瞻每天都往她府上跑。
    虽然秦小侯爷不苟言笑,仿佛生来就是一张冷脸,可在其他场合,或者对着旁人,他伪装情绪也都是游刃有余,收放自如的。
    却独独……
    现在在祁欢面前,总是容易情绪波动,并且很难掩饰。
    祁欢明显看见他脸色又沉了几分下来。
    但随后,他却并未发作。
    秦颂只是深吸一口气,表情又强行冷静下来。
    他神情慎重的正视她的面孔:“之前种种,是我刚愎自用,行事过于偏激了,很有些……对你不住。”
    他这——
    守株待兔等在这,居然是特意为着来道歉的?!!!
    这还是那个从来狗眼看人低,高高在上的秦小侯了吗?
    祁欢大为意外,一时接不上茬儿。
    她身边,祁长歌则更直接,盯着秦颂在看的眼神活像是在看鬼!
    诚然,秦小侯爷确实不是个习惯服软之人,他所谓的道歉……
    也仅限于此!
    要他直接说“对不起”“原谅我”之类的话,大概无异于活剐了他!
    所以,紧跟着他话锋一转,继续道:“还有前几天的那件事,本侯说话算话,欠着你的人情不会赖,你有需要,尽管说话就是。”
    祁欢闻言,立刻点头:“好啊。”
    其实秦颂道不道歉,她从来就无所谓。
    只是……
    这回她真把祁正钰惹毛了,很是需要秦小侯爷这个统一战线来提升安全感,他没打算赖账,那便最好不过。
    秦颂看的出来,说这话时,她一双眸中的光彩瞬间就被点亮几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最真实的愉悦和欢喜。
    但是这里人来人往,祁欢也不便与他多说:“今日也不很方便,旁的事,咱们以后再聊吧。”
    说着,想到了点什么,忍不住又隐晦的提醒了一句:“我祖父近来年岁大了,脾气更是见长,小侯爷留神。”
    那老头子才不会消停。
    现在和秦颂之间结了仇,保不齐又要想什么阴招,先发制人。
    秦颂扯了下唇角。
    上回的经历的确叫他如鲠在喉,很是不愉。
    他表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祁欢于是又道:“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可是,秦颂站着不动,似乎也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祁欢狐疑四下扫了眼,这才注意到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还停着武成侯府的马车。
    这是——
    有女眷随行?
    祁欢不由的更加诧异,试探提醒:“怎么,秦小侯爷今日也是来瑞王府吃寿酒的?”
    秦颂挑了挑眉,没言语,算是默认。
    祁欢心里便微微开始有点慌:“这……不太好吧?”
    秦颂这人,在朝中也属于和自家三叔一样,比较有个性的那种,只兢兢业业办自己的差事,从不站队。
    他手握着京畿防务,虽说只是个副指挥使,也是握有实权,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的。
    甚至于——
    在两位皇子眼里,他可比祁文晏要吃香的多,是他们正想拉拢的对象。
    今日他来云珩府上赴宴,不管他自己是怎么想的,落在外人眼里,都会觉得这是释放了某种信号。
    然后——
    祁欢同时想到的还有顾瞻所说,上回他沿路设伏截杀,意图将太子置之死地一事。
    祁欢心头一紧,心里立刻就又开始有些乱。
    秦颂面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扯了扯嘴角,刚要说话,随后却是目光一冷,视线直直看向她身后方向,凉凉道:“这地方,顾世子都来得,本侯就来不得了?”
    祁欢下意识回头。
    果然就看顾瞻从巷子另一边打马过来。
    他翻身下马,却直接从瑞王府的大门口穿行而过,先走了过来。
    祁欢不知道这俩人之间真正的过节和彼此的想法,如今是一看他俩撞在一起就头皮发麻。
    “见过顾世子。”是祁长歌先行见礼之后,祁欢才如梦初醒。
    顾瞻却是自出现开始,视线就锁定在她身上,没等她开口,便是垂眸温声道;“来多久了?”
    祁欢本能的回:“也就刚到。”
    顾瞻:“那进去?”
    祁欢点点头,转身就跟着他走。
    诚然——
    这会儿她是紧张的脑子几乎忘了转,全是本能的反应。
    没办法,顾世子的神情语气都温和的太能蛊惑人了!
    秦颂登时目色一寒,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
    祁长歌看得也是目瞪口呆,不禁有点慌了,暗中去扯了扯祁欢袖子,低声叫她:“大姐姐……”
    祁欢如梦初醒,骤然一个回神。
    她脚步刷的顿住。
    顾瞻侧目,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
    祁欢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秦小侯爷现在一定是正在试图用眼神杀死她!
    可端水大师这活儿,她着实做不了,就只想先把自己摘干净了:“您二位不单独聊聊吗?一会儿进去了,就是人家的地方,动起手来……怕是不太好?”
    诚然,她这陈述的绝对是客观事实。
    此言一出,顾瞻与秦颂就齐齐变了脸色。
    祁长歌更是羞窘的脸上通红,差点没晕过去……
    恰在此时,巷子外面又有轿子抬进来。
    有人噗嗤笑了一声。
    轿子落地,有护卫掀开轿帘,着蟒袍玉带,束着金冠的二皇子云峥走了出来。
    顾瞻和秦颂于他而言,都是老熟人。
    他视线却先刻意扫了眼“闲杂人等”的祁家两姐妹,眼中略略闪过一丝惊艳,但这神情也不动声色的飞快收敛。
    最后,还是望定了顾瞻与秦颂二人,笑道:“老四这府上今日好大的面子,顾世子与武成侯都来了,这可……当真是稀客!”
    他那语气,就拿捏的很耐人寻味。
    刻意缓了一下,有意咬重了最后几字的读音。
    顾瞻原也不需要澄清自己的什么立场,可即便他就是为着祁欢来的,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公开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所以,他说:“太子殿下被陛下留在了宫中议事,要晚些过来,托臣先行过来替他打个招呼。”
    秦颂也道:“素日里卫所杂物繁多,微臣也是脱不开身出来闲耍,正好今日因病告假,就随舍妹出来走走了。”
    他依旧是没有站队的打算。
    就算云峥怀疑他也没关系,今日他既来的是瑞王府,下回他宁王府有事下帖,也去走一趟就是。
    一碗水端平,之后他依旧可以独善其身,冷眼旁观这两位皇子殿下斗法。
    云峥笑了笑,也不打算过分纠结他二人的托词。
    只……
    祁欢方才的话,产生了歧义,他款步上前,视线就又落在了祁家姐妹面上:“你是……”
    他对祁欢的这张脸,多少有些印象。
    上回在宫里,因为那幅画作的事,祁欢留在了最后。
    虽然当时大家都忙着迎合帝后心意,并未过多关注这个姑娘,可云峥云珩这些人都不是草包,眼观六路是起码素质,还是有记住这个姑娘的。
    他这是明知故问。
    祁欢大大方方的带着祁长歌见礼:“臣女姐妹是出自长宁侯府的祁氏,见过宁王殿下。”
    如今退去了病容,祁欢的容貌在京城闺秀中绝对算的上出众,何况身边还站着个艳压群芳的祁长歌。
    男人大抵好色,这是如何掩饰都掩饰不掉的毛病。
    云峥与她问完话之后,目光明显又在祁长歌面上多流连了片刻。
    与男人的好色相辅相成的……
    女子对男人太过侵略性的眼神也极为敏感。
    虽然这位宁王殿下面相看似端方,目光甚至可以说是坦荡无比的,祁长歌还是心里感到了不适,下意识的垂眸,微微用力抓住了祁欢的手臂。
    祁欢不动声色挽了她的手,直接就对几人屈膝一福:“不打扰殿下你们叙旧,臣女二人告退。”
    顾瞻二人都站着没动,云峥纵然有一刻被美色迷了眼,也不至于本末倒置,扔了他俩在这兀自去追美人儿。
    祁欢领着祁长歌顺利脱身,在王府门口的管事那里递了帖子,奉上带来的一份礼物,就有婢女引路,带她们往花园里去。
    祁长歌平时出门少,但是她容貌确实出众,事实上每回出来出局子都免不了被人打量。
    这种事情,她习以为常,方才觉得害怕是因为云峥的身份属实太高了些,压迫力实在太强。
    等着离开了对方的视线范围,她也就很快恢复正常。
    四王府这日的宴席也办得盛大,朝臣中,云珩一党的自然必须前来捧场,中立党派,有些人并非真的正直,只想两边不得罪,也会为了做面子情前来,再有太子和云峥的人,有些为了探听消息之类,也会露面……
    总之这开宴之前,他王府里已然是宾客如云,热闹非常。
    婢女将祁欢二人领到大花园的入口处便就退下了:“诸位姑娘公子们都在园子里游玩,我们王爷说今日诸事随意,请二位姑娘不必拘礼。园子里穿粉色和橘色的都是府上仆婢,姑娘如有需要,随便吩咐他们即可。”
    “好,多谢姑娘替我们引路。”祁欢客气与她道了谢。
    四王府里的规矩到底是没有宫里严苛,今日是准许带贴身的仆役入内的。
    这王府的园子也不是随便就有机会来的,祁欢自然不会便宜外人,再加上她对云芷那丫头也信不过,所以就带了星罗也云兮两个。
    两个丫头,虽然一个精明,一个呆萌,但是无一例外,都是知规矩懂分寸的,跟着出门全都规规矩矩,断不会惹事。
    进了园子,两人也是紧跟祁欢身后,只是有些兴奋的四下打量而已。
    祁长歌忍了半晌,这会儿避开了王府的婢女,这才半真半假的打趣起祁欢来:“大姐姐,你不担心顾世子和秦小侯爷真打起来啊?老实说,他俩今天该不会都为着来见你的吧?”
    这言语之间打趣的什么,祁欢甚是明了。
    顾瞻对她有意思,就差昭告天下了,至于秦颂……
    他近来态度转变有点大,她也不会察觉不到。
    “那是他俩原来就不对付,打起来也跟我没关系。”祁欢不想跟她这个小丫头片子讨论自己的感情问题,打着哈哈一语带过:“而且我自己几斤几两难道不清楚吗?你看我长得像是红颜祸水?”
    祁长歌很认真的看了她两眼。
    她自家大姐姐确实生得不丑,就这个性格作风……
    那位顾世子和秦小侯爷的品味和眼光多少有些与众不同吧,要不然怎么都觉得她这性格会败男人好感!
    于是,祁家二姑娘很是实事求是的中肯评价了一句:“好像……还是我比较像……”
    噗!
    身后两个小丫头闻言,顷刻间笑了个花枝乱颤。
    祁欢也忍俊不禁,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对方。
    祁长歌平时也不敢肆无忌惮开这种玩笑,但她最近心情抑郁,今日出了门,开朗多了,多少有点放飞自我。
    可祁欢这么一打趣儿,她却登时又有些受不住,拿着帕子去捂对方的嘴:“哎呀,你们小点声……别闹啊!”
    羞的脸通红。
    主仆四人闹在一起,正且开心时,星罗却于瞬间敛了笑容,扯了扯云兮,示意她注意仪态。
    然后走上前去,又低声提醒祁欢:“是三小姐。”
    祁欢二人止了玩闹,循着她视线看过去,还当真是看见了祁欣也在园子里。
    祁欢倒是还好,祁长歌脸上笑容却于瞬间淡了下来。
    她看见跟祁欣在一起的高云渺:“她是搭了高家表妹的路子来的?”
    她虽然不知道家里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关系冷下来了,几乎已经断了明面上的来往,这一点却是瞒不了人的。
    四王府的门槛儿,不是这么好进的。
    他们帖子送去长宁侯府,也只点名是给祁欢的。
    若在以前,祁欢是会主动叫人去问,祁欣若是想来,也不在乎带一个还是两个……
    这次,一来是两家关系不好了,二来也是她自认为这次寿宴也不是什么好场合,所以就没理祁欣那边。
    但是现在,这个祁欣也很有意思!
    本来家里就是因为二房不安分和老头子偏心,才引得两房之间起了嫌隙,她们一屋子姐妹到底还没过直接冲突和翻脸的时候,自家有门路她不用,却绕着家里去找了高云渺借光。
    这是生怕外人不知道家里两房闹翻了,还是明明白白给了个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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