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溯是个精明的商人,没有人心算计与利益衡量,他打不下偌大商业帝国,更遑论在裴云谏手底下分得平权。
    他算裴厉既能果断地抛下当时尚年幼的自己选择前途,便能抛下而今的苏郁选择生的机会。
    与其说是算,不如说是赌。
    赌在裴厉心里,苏郁占几斤几两。
    电话挂断以后,裴溯坐在监控器前面,看苏郁在楼下院子里若无其事地“踩点”。
    裴溯脸上浮起笑意,却掩不住眉宇间的愁绪。
    苏郁一直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她很漂亮,是一种很嚣张很直白的美,尽管她性格是跳脱可爱的,可往往只会叫人为她的美丽心惊,而无心在意可爱与否。
    裴溯却独独偏爱与珍惜她的这份天真与生气勃勃。
    初初见面时,她大胆调笑叫他靓仔,自己还未回应,她反倒是先红了耳畔。
    裴溯从有记忆以来就在不断地失去。
    只在得知喻从南夫妇的死讯时才能被称作失去吗?只在裴厉身处异国他乡再无音讯时才算作抛弃吗?
    裴溯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他用命换来的权柄、财富与手段,不是教他妥协的。
    失去的滋味很难形容,是无意间撞破的父母的争执后的无措,是母亲强颜欢笑来抱自己时僵硬且无处安放的手,是目睹母亲收拾行李的全程鼓足勇气却只是叫了此生最后一句妈妈,是裴厉的不辞而别后数年后自己非但不会痛苦反倒释然的轻松。
    囿于过往不可自拔是愚蠢且无用的行为,孤身一人身处异国时,面对身边同伴递来的“硬货”,裴溯如是想。
    看着楼下院子里正愣愣对着墙角的巨型恶犬出神的苏郁,裴溯恍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未变过。
    利益是橄榄枝,促成他与苏郁父亲的相识。权力是通行证,他轻易取代裴厉与苏郁二人的过往。
    可除此之外,他与当年那个昏暗街角面无表情捅瞎人眼睛的少年无一处不相似。
    楼下院子里,佣人还在拦又不敢拦,劝也劝不动的徘徊不定中尝试让苏郁放弃和那几只巨型犬熟悉。
    苏郁的小心思他一看便知,也紧着她闹,横竖苏郁身上带着自己的气味,那几只兽性未除的恶犬也只是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不时瞥一眼那犹犹豫豫不敢动作的苏郁。
    裴溯任她踩点,只作不知。
    只是这样几日过去,这两人一个鸡飞狗跳地闹得,一个耐心陪伴的等得,老布朗在欧洲的地下势力却暗暗成了气候。
    查理斯示意下属将尚未被捕的势力头目照片递给对面的海军总司令,向来好涵养的查理斯也冷了脸色:“将军,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
    裴溯边往查理斯的住处走,边听季泽讲最新的局势。
    对方训练精良,是老布朗自己的拥军,十数年里,竟然半点消息都没走漏。
    如若不是查理斯自己的人在清算老布朗的财产时发觉了大笔无名支出,怕是要等对方动起手来才能发现。
    尽管消息是或明或暗着放出去的,暗着很难查到源头,明着握有对方的把柄,没谁会那么不识趣。
    再尽管查理斯在这次事变里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受害人,可谁也不敢保证,对方真就半点不怀疑。
    即将踏进查理斯房间之前,裴溯顿住了步子,想到了那个还在自家院子里面折腾大半个月也没找到脱身端倪的苏郁。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原本打算亲眼看着她“逃走”,放到现在,根本就不稳妥,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在。
    他回身看向身侧的季泽,只一眼,季泽就明白了裴溯的意思。
    “让佣人透露的隐蔽些,别叫她看出来,”裴溯沉吟一瞬,仍旧不放心苏郁一个人在,尽管这座岛的安保措施周密而严谨,“你回去看好她,别出差错。”
    刚收到老布朗私人佣兵的消息时,季泽就预料到了裴溯的打算——他决计不可能留查理斯一个人在欧洲,而那群毒贩子疯起来又没什么做不出,他们早习惯了刀尖上过活,苏郁却不行。
    而今之计,将苏郁送回国才是最稳妥的做法,国内管控森严,裴家又是军政世家,没几个人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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