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晚的子时,顾尚儒来到海边,心中默念了三遍余士吾的名字。果然,很快就有一条很大的白海豚尸体飘到了眼前,顾尚儒知道它就是余士吾的真身,不禁又潸然落泪.
    顾尚儒把白海豚的尸体火化了,并照余士吾所讲之法造了一条小船,用大木箱封好,埋于地下,然后在上面建了一座小小的quot;鱼神庙quot;,供族人祭拜.
    故事讲到这里时,顾老爷的生命,也即将走到终点。他还没讲完,他还想讲下去,但他已经讲不下去了。临终,顾老爷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指了指顾小姐,又指了指于仕,于仕明白,顾老爷的意思是:我的女儿就交给出你了。于仕郑重的点点头,表示一定不负重托。就在那一刻,顾老爷的手颓然落下,手掌压在了自已的胸口上,走了.
    在顾小姐的悲恸声中,于仕摸了摸顾老爷的胸口,发现有一块硬硬的东西,于仕顿时明白,顾老爷还有东西要交给他.
    那是一块黄金做成的薄片,有个巴掌大吧,上面刻着一段文字:银盘若裂,大难将临,速备足半月饮食,率全族上船,每船之首尾,须各悬一把铁制利器,再驾至quot;迎君崖quot;前五里处,严阵以待,待天变,则奋力西航,逐可逃出生天.
    毫无疑问,这块黄金片是从那个破裂的银盘中取出来的,上面所刻的文字,是余士吾留给顾氏族人的逃生之法,但奇怪的是,顾老爷手握刻有启示的黄金片,却没能率族人逃过大难,是来不及吗?余士吾有洞悉未来之能,应该不会出错的,而且顾老爷曾说过,是他害了顾氏全族,他罪孽深重。由此可见,问题应该出在顾老爷身上,只可惜顾老爷已经去世,无法帮于仕解答这个问题了。而于仕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黄金片上所提到的quot;天变quot;,那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还有,为什么说:待天变,则奋力西航,就可逃出生天呢?这个quot;天变quot;与岛民逃生有什么关系?
    不过,现在总算先搞清楚了三个问题:一,那个银盘,是为顾氏族人预告灾难的法器,银盘若裂,大难将临。当然,现在灾难已经发生了。二,无忧岛的岛民,并非苍海狼之前猜测的所谓守陵人的后代,他们迁徙到无忧岛,只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三,之前去过的那条荒村,极可能就是顾氏族人的故地平基,那座兵坟里埋的。应该就是被顾氏族人打死的那几十匪兵的尸体了。(作者按:说到这里,可能会有细心的读者发出质疑:那兵坟不是还插着三支枪吗?顾氏族人不懂这个啊,就算懂,也没必要这样做啊。其实很简单,一句话可概之:埋尸者,顾氏,插枪者,刘匪也.就不详解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我觉得有必要说一下,因为听到这里,我就忍不住挑于叔的刺:之前不是说过,荒村后山密密麻麻的放满了棺材吗?那些棺材都是被整个挖了出来的,这我就想不通了,顾氏族人要取出先人的遗骨,只需刨开掩土,打开棺盖就行了,何必要把整个棺材都挖出来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何况当时形势那么危急,我觉得这明显不合情理。于叔笑着跟我解释:小华,这方面的事你知道得太少啊,有这么一种古老的葬制,叫quot;棺压黄泉引quot;,就是在棺材入穴之前,先在墓穴中央放一块瓦制或石制的牌子,当然,也有有钱人用金黄做的,牌子上刻着死者的名字,卒年,生辰八字等,如果有功名,事迹的,有时也会一并刻上去,这块牌子就叫quot;黄泉引quot;,它有什么用呢?作个简单的比喻吧,它就是死者灵魂进入阴间的通行证和身份证。如果因故需要迁葬,那么这块quot;黄泉引quot;是必须要一并取出带走的,否则就是对先人大不敬,古人对这个是特讲究的,我猜顾氏族人就是使用这种葬制的,因此,就算是麻烦一点,他们也要把整个棺材起出来,其目的就是为了取回压在棺下的quot;黄泉引quot;,当然了,这纯粹是我个人的猜测,也不敢作肯定。于叔这么一解释,我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不扯了,言归正传吧)
    顾老爷死了,顾小姐和顾顺跪在顾老爷床前大哭,尤其是顾小姐,哭得天昏地暗,死去活来。才短短几天,她先失去了弟弟,现在父亲也死了,她从一个千金小姐,变成一无所有的孤女,这姑娘的命,也实在够苦的。劝是劝不了啦,就随她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吧。
    于仕见暂时也没他什么事,就到厨房做饭吃,再过一阵就要独闯龙潭了,不补充好体力怎行?吃着吃着,于仕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此餐之后,不知还有下顿否?于仕强烈的感觉到,此行之艰难凶险,将会超过在海上遇到“鬼凿船”,而那次,如果不是在最后时刻有宝船相救,恐怕自已现在已经是一只水鬼了,但这一次,他还会这么幸运吗?
    紧张,于仕感到紧张,自云游以来,于仕还从没有象现在这样紧张过,但同时,他又兴奋,前所未有的兴奋,那些隐藏在无忧岛深处的巨大秘密,对他来说,有着无可抗拒的吸引力。就算无忧岛神秘面纱背后的真相有多么恐怖,他还是忍不住要伸手去撩开它。
    等于仕吃饱饭,顾小姐也哭得没那么厉害了,于仕对她说:咱们还是尽快让顾老爷入土为安吧,你也不要太伤心了,顾老爷临终前还有你在身边陪着,他应该可以瞑目了。
    顾老爷的尸体,用被褥裹着,葬在了大宅的花园里。好歹是一代族长,却只能草草埋葬,不禁让人唏嘘。
    安葬了顾老爷,于仕又对顾小姐说:顾老爷已经不在了,你和顾兄弟,还是马上坐船离开吧,省得我还要分心照顾你俩。
    顾小姐只用那双红肿的泪眼看着于仕,没吭声,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于仕——我不走。
    小姐,我们还是听大哥的吧,这时顾顺也劝顾小姐:咱俩留在这里只会给大哥增添麻烦。
    你怎能说出这种话?你怎么只想着自已?我们坐船走了,大忠哥怎么办?如果遇到危险,你叫他怎样离开无忧岛?顾小姐很生气的瞪着顾顺质问,目光中甚至还带着一丝鄙夷。
    顾小姐的连串质问让顾顺猝不及防,他的脸一下涨得通红,窘的直恨不得地上有个洞,让他可以钻进去。
    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于仕只好打圆场:顾小姐,你真是太小瞧我了,我的本事还多着呢!你以为没有那条船,我就离不开无忧岛啦,反倒是你留下来了,那才是碍手碍脚呢。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走,绝对不会!顾小姐大声对于仕说:我顾娉婷虽然一介女流,但绝不做这种无情无义的事!
    这时顾顺也缓过了神来,拱手对于仕说:大哥,刚才小弟考虑欠周,没有为您设想,小弟实在惭愧啊,还望大哥您不要见怪。
    于仕皱了皱眉,摆摆手:得了,得了,你俩既然不肯走,那就算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于仕也摸清了顾小姐的脾气,这小妮子其实倔得很,她认准了的事,就九牛拉不回。不过老实说,她这人还真是挺仗义的,如果生在将门,说不定还会是一位巾帼女杰呢。
    于仕对顾小姐说: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顾小姐问:什么事?
    于仕问:在你离开无忧岛的那个晚上之前,顾老爷有没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
    于仕这一问,顾小姐就明白了几分,她说:在那晚之前,阿爹已经整整三天没回过家了。
    于仕眼睛一亮:那他上那去了?
    顾小姐说:他去南村赴宴了。
    于仕有点奇怪:赴个宴也弄得三天不回家?
    顾小姐说:阿爹到南村赴宴,本来当天下午就会回来的,他之前也从没在外面过过夜。据回来报告的家人说,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小亭子,看到亭子里坐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也不知是那家的孩子,长得特别的俊俏,眉目美的就跟画出来的似的。他面前摆着一个围棋盘,正自已跟自已下着棋。
    阿爹是位棋痴,研究起棋来废寝忘食,他棋艺也很高,在岛上根本没有对手,所以常常大发感概,说此生最遗憾的,就是没遇到一位势均力敌的对手,不能痛痛快快的下一盘棋。他看这位少年脸生,不知道他斤两如何,一时瘾起,便邀少年跟他下一盘。那少年同意,于是两人就对弈起来。可能是阿爹太大意吧,第一盘才下到中盘,阿爹就已经败局难挽了,他不禁惊讶万分,因为几十年以来,他就从没输过,何况对手只是个黄毛小子。阿爹要求再下一盘,那位少年说你要下多少盘都行,奉陪到底。
    这一盘,阿爹不敢再大意,两人下得难分难解,最后阿爹仅以半目小胜。
    阿爹十分高兴,要请那位少年到家中作客再战。不想那少年架子还挺大,说要下就在这里下,我那都不去。
    父亲只好命人备好茶水,食物,和那少年在小亭里继续对弈。就这样,两人竟下了三天三夜的棋。到了第三天的中午,那位少年找了个借口,说要离开一会,之后过了很久都没回来,阿爹也确实太累了,就回家了。就在当晚的深夜,我已经睡了,却被阿爹叫了起来,然后,就和子桓,顾顺稀里糊涂的离开了无忧岛。
    于仕听到这里已经心中了了,怪不得顾老爷临死还念叨着是他害了顾氏全族,自已罪孽深重,的确,作为身系全族安危的一族之长,他因私忘公,严重渎职,顾氏一族遭此灭顶大难,他要负完全的责任。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当顾老爷沉迷于对弈之乐时,殊不知,在那黑漆漆的密室里,预告大难将临的银盘,已经悄然裂开。可惜了,那位余士吾,纵可洞察天机,却看不清人性。
    但也可能真是上天注定吧,这一百多年来,顾氏的数代族长,时时刻刻都小心翼翼的守着那个事关全族生死的银盘,结果一直平安无事,谁知到了顾老爷这一代,他只偶尔疏忽了三天,结果就酿成了大祸。三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无关紧要,但对顾氏一族来说,就因为错过了这三天,很多族人因此丢掉了整条生命。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于仕决定出发。
    临行前,于仕嘱咐顾顺,顾小姐:你俩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尤其是晚上,必须要住在房顶上,如果过了两天还不见我回来,就不要再等了,赶紧坐船离开,还有,请关照一下我那位拜把子兄弟,他要是还能吃,就喂他口饭,如果他咽了气,还得有劳顾兄弟挖个坑把他埋了。
    嘱咐完毕,于仕正要动身,却发现,此时的天气好象有点变了,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现在却有点阴沉,抬头一看天,天空中不知从那里飘来了丝丝缕缕的黑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密,渐渐的连太阳都被完全遮闭了,才不大一会儿的功无,大白天竟变成了大黑天,天空黑得跟锅底一样,于仕,顾顺,顾小姐他们,连对方的脸面都看不清楚了。不仅如此,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怪味,闻着好象是硫磺火yao的味儿。
    这明显不是一般的天气变化或自然现象,于仕的脑子里迅速闪出了一个词儿:天变?
    莫非,这就是黄金片上所说的天变?黄金片上讲:驾船于“迎君崖”前约五里外,严阵以待,待“天变”,则奋力西航,逐可逃出生天。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发生“天变”时,封锁无忧岛的“鬼凿船”群会暂时失效,顾氏族人就可趁机逃生?那么,现在“天变”真的发生了?这就是“天变”的全部?还是,这只是“天变”的其中一个过程,接着还会有什么惊天之变?
    于仕登上顾家大宅最高的房屋屋顶,这样就更便于观察。
    之前只是“坐院观天”,现在可看清楚了,环望八方天地——黑暗,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整个无忧岛,乃至眼睛可及之处,皆被笼罩在茫茫的黑暗之中,不仅是黑暗,而且寂静,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点声响。唯一感到在变动的,是那股那越来越浓的怪味。
    老天爷哎,您搞得昏天暗地的,到底是个啥意思呢?
    于仕心中正纳闷着,突然,一条又长又粗的闪电划破了黑暗,就在那一瞬间,于仕看到了一条屹立在海天相接处的巨大黑柱,它就是“迎君崖”。
    而那道闪电,好象是横着划过了“迎君崖”,闪电一闪即逝,天地间又是漆黑一片,但很快,“迎君崖”那边就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然后,整个无忧岛都明显一震。
    于仕听出,刚才那声巨响,并非雷鸣,而是山石爆炸之声,难道,“迎君崖”已经被那道闪电生生劈断了?
    于仕还没惊讶完,在他的右则远处,也就是那条花岗岩大道所在的方向的上空,实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色光团,也不知道它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但也仅仅是一瞬间,那光团就完全消失了,紧接着,于仕就感到,一股巨大而强烈的阴风疾扑过来。
    虽然看不到那是何方神圣,但于仕敏锐的感觉到,有一股无比强大的阴灵力量,正向着无忧岛的深处疾进,正所谓“阴物疾进,必挟阴风”,这股风,便是典型的“阴风”。但是,这股阴风之强,简直是旷古少有,能掀起这么一股阴风的阴灵,其力量必定大的不可想象。
    这到底是一股什么力量呢?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无忧岛?它的目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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