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隔着很远的距离,安娜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这是粮食发酵特有的味道。
    生活在红杉镇那么久,她对这种味道再熟悉不过。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黑铁镇的酒厂居然是如此大规模的一片建筑,甚至比雷诺的领主府还多出了几分气势。
    首先看到的是巨大的支架和斜坡,装着粮食的马车从斜坡缓缓上去,把粮食悉数倾倒在两个巨大的铁罐中。
    在四根比腰粗的钢管支撑下,铁罐稳如石山。锥形的下部安装着活动门,只要打开粮食就会像流水般淌进下面的小车中。
    来到铁罐下面,安娜抬头仰望这两只将近二十米高的“钢铁怪物“,觉得自己突然变得无比渺小。
    夏洛特不失时机地向她介绍:“这是粮食储藏罐,每个罐子可以储存六百多车的高粱。”
    安娜不禁目瞪口呆,两个罐子一千多车粮食,将近红杉镇每年总收成的三分之一了。
    几个妇人正推着方形小车,把从罐子里接出来的高粱倒进附近的水池里。安娜知道这是酿酒的第一步,浸泡。
    像这样的天气,粮食需要浸泡三天以上才能蒸煮,可是安娜发现水池上面居然飘着淡淡的白雾,再用手一摸,果然是热水。这样的话,只需要一天一夜就能使用。
    旁边的水池里是已经浸泡好的高粱,十几个人正把它们从水里捞出来,放进巨大的蒸锅里。
    安娜微微睁大眼,这是绝对是她见过的最大的蒸锅。
    在高大宽敞的钢铁棚下,一排八个圆柱形的蒸锅,每一口都能蒸煮五百斤高粱。现在已经有四口盖上了巨大的铁盖,开始冒出白气。
    这时一个男人一声吆喝,第一口蒸锅的时间到了,随着巨大铁盖被揭开,蒸腾的白气带着高粱特有的香味弥漫开来。男人打开蒸锅下方的小闸门,蒸好的高粱便乖乖地淌了出来。
    高粱被摊在几张大桌子上冷却,男人不停用手试着温度。很快他一招手,等在旁边的几个妇人端着盆子围了过来,把一种酱黄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在高粱上,然后用手拌匀。
    看到这里,安娜就有些不明白了。
    红杉镇酿造的米酒过程她很熟悉,并没有这样的步骤。
    于是她好奇地抓了些粉末在手里,又闻了闻,确定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酒曲,是雷诺大人的家传秘方。”夏洛特察觉到她的疑惑,立刻跟她做出了介绍,“如果不加这种东西,酿出来的就是米酒。”
    安娜恍然大悟,看来烈酒和米酒在酿造过程中的区别就在这里。
    “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问了之后安娜才感觉不妥,这已经算得上机密了。
    不过夏洛特却丝毫没有避讳地说:“用小麦,不过具体怎么做只有雷诺大人知道。每次酒曲快用完的时候,他就会来到这个小仓库待一会儿,然后就造出来了。挺神奇的是不是?我也纳闷了好久。”
    这是实情,安娜看着她的眼睛,明白夏洛特没有说谎也没有隐瞒。
    酒曲是怎么造出来的?如此大的工厂又是怎么建造的?就算有侍女薇薇的魔灵在,也很难想象过程。
    雷诺在她心里,变得更神秘了。
    秘密多到一定程度,除了好奇以外,会让人产生某种敬畏的心情,人们面对超出自己理解的事物,总是会这样。
    安娜皱皱眉,继续随夏洛特看下去。
    拌好酒曲的高粱就要发酵,同样是圆形的大铁桶,密密麻麻几乎排满了整个大硼,安娜暗中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个。铁桶顶端用钢板连接成宽阔的过道,一些工人把拌好的高粱倒进铁桶,还有的拿着长长的棍子在铁桶里搅拌。
    安娜爬到铁桶上,发现正在搅拌的是已经开始发酵的高粱,它们散发着刺鼻又醉人的味道。
    这也是她在红杉镇没有看到过的。
    在米酒的发酵过程中,最忌讳的就是打开封盖,据说那样酒会变得很酸。可夏洛特却说,每隔三天就会专门有人来翻动这些高粱,这是为了更加均匀地发酵。
    完全是反着来的!
    “那边就应该是蒸馏的地方了吧?”
    “是的。”说着夏洛特戴起来洁白的口罩,整个酒厂她最不喜欢来的就是这里,酒味太浓,似乎闻了都会醉。
    安娜笑着接过口罩,不过她没有戴。
    同样是一排八个蒸锅,其中四个被用了起来,弯弯曲曲的铁管末端,一股鸡蛋粗细的清澈涓流正流淌进大木桶里。
    这就是流翠酒的成品吗?
    安娜用小碗接了一点尝了一口,一阵火辣辣的刺激感顿时从嘴里烧向喉咙,这种酒比雷诺带去红杉镇的更烈,几乎无法下咽。
    夏洛特指着不远处另外一排蒸锅说,这酒要和那边蒸出来的混合之后,才会有良好的口感,那才是真正的流翠酒。
    安娜好奇地到另外一边,发现这边用的是已经蒸过一次然后再次发酵的高粱,蒸出来的酒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但度数却没那么高,喝起来也比较顺口。
    “这叫二锅头,我们造出的新品种。”夏洛克耸了耸肩,“这是雷诺大人取的名字,虽然我觉得不好听,不过倒是挺贴切。”
    酿酒的最后工序便是调和,三个颇有年龄的老头,依次品尝了送过来的酒之后,决定两种酒参合的比例。
    调好的酒被装进巨大的木桶,在盖子上糊上泥巴作为密封之后,便被装上了红杉镇的马车。
    “那些剩下的……二锅头怎么办?”
    很明显二锅头的用量比较少,已经堆积了几十大桶在那里。
    “目前是免费送给红杉镇来的工人们喝。”夏洛特回答。
    免费给工人喝?安娜以为自己听错了,在她看来,这种叫做二锅头的酒其实挺适合她的胃口,味道醇厚又不是很烈,如果卖出去,绝对会受到欢迎。
    可是雷诺居然拿来给人免费喝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到这里,安娜发现这么庞大的造酒厂,三十多个工人中,几乎全都是妇人,老头,仅有两个中年男性!
    这意味着,只需要这么少的劳动力,就能将流翠酒销向整个大陆!
    这比酒厂本身更让她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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