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猛地惊醒,下意识握住了怀里的匕首,但看清来人后,便收起了警惕。
    那哭哭啼啼跑回来的正是小桃花!
    不过,后者似乎忘了屋子里还有个落难的少年,看到缩在墙角的徐元后愣了一下,随即面带惊慌地冲到了徐元身前,不由分说将他推到了自己的床上,拿被子蒙了起来。
    “藏好了,不许出声,千万记住了!”
    小桃花带着哭腔匆匆忙忙叮嘱了一句,随手将床幔拉下,确认看不到里面的徐元后,这才转过身继续哭哭啼啼起来。
    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一道人影便从门外闯了进来,怒气冲冲地叉着腰站在了当地。
    这是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珠宝首饰不要钱似的挂在身上,富态的身段不见玲珑之相,殷红的厚嘴唇子一进屋就没闲下来。
    “我说你个小蹄子涨能耐了是不?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妈妈放在眼里,你知道刚才冲撞的是谁吗?那可是张员外家的公子,你是想让咱们百花楼跟着你一个人遭殃吗?”
    显然,这妇人正是百花楼的老鸨。
    话说到这儿却得细说几分,小桃花本是人家遗弃的孩子,当年的老鸨还是青楼里小有名的花魁,瞅着小桃花可怜便收养了她,甚至因此断送了她的前程,后来一气之下便替自己赎了身,带着偷偷藏下的银子在此处开了这百花楼。
    早先的百花楼还只是个小酒馆,后来生意惨淡,不得已又做起了青楼的营生,那时候小桃花还是个小丫头,却已是显露出不俗的天分,小曲儿唱的那叫一个美,来听曲儿的人越来越多,百花楼也渐渐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只不过,虽说是青楼,但老鸨颇为疼爱小桃花,将其视如己出,这么多年只是让她登台卖唱,从没逼着她做那身子的交易,往日有不少人宁愿多花些银子想一亲芳泽,但都被老鸨搪塞了过去。
    但今儿也不知怎么了,酒楼里来了位阔绰公子,指明了要让小桃花单独给他唱一曲,小桃花不想让老鸨为难便应承了下来,可谁承想,刚到那公子的桌前,曲儿还没开唱,那公子便动手动脚起来,甚至想要当着众人的面行那种事。
    小桃花哪里能肯,情急之下扇了那公子一巴掌,这一巴掌落下去,后者当场震怒,把个老鸨也吓得不轻,急急忙忙上前赔礼,可后者死活不买账,愣是把整个酒楼都闹了个天翻地覆。
    也是今儿顺,赶巧那公子家里不知出了什么状况,被个家丁急匆匆就拽走了,可深知这些富家子弟向来睚眦必报,今儿的事还不知道得怎么了呢,心中气不过,老鸨便给了小桃花一巴掌。
    小桃花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委屈,这不便有了之后哭哭啼啼跑回屋子的事儿!
    此刻,听着老鸨的话,小桃花委屈的泪水不停地流着,开口替自己辩解着。
    “妈妈,是……是那个登徒子非要对我动手动脚,还要跟我……我一时失手不小心打的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老鸨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扭了小桃花一下,继续扯着嗓子叫嚷着。
    “活祖宗啊,你当你是在什么地方,你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家的闺女吗?这儿是青楼!你拍拍胸脯好好问问自个儿,这些年妈妈对你怎么样,你咋就不能替妈妈我想想呢?你知道那张员外是什么人吗,那可是雄州有名的富商,得罪了他咱们百花楼往后就别想再开下去了,你让妈妈我怎么活呀!”
    “哎呦喂~我怎么摊了你这么个扫把星呦!都这么大岁数了,莫说享清福了,只怕是命也保不住了啊……”
    老鸨骂着骂着竟是哭嚎了起来,毫不避讳会不会给人听了去,门敞着,她这声只怕站在街口都能听到!
    小桃花愈发委屈了,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说到底也的确如老鸨所说那般,自己本就是风尘女子,虽说名头上是清倌,可干这行的谁不知道,一但被有身份的大人物看上,这清倌二字可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倘若不顺人家的意,只怕余下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但她就是看不惯那些所谓公子哥的做派,更何况要当着大庭广众与自己行男女之事,这种事搁在谁身上能忍受得了,可是如今连一向心疼自己的老妈妈都是这个态度了,又有谁能替自己说句话?
    委屈不过,小桃花扑坐在了梳妆台前,伏案继续哭着。
    哭声、老鸨的嚎叫声杂作一处,这份热闹劲儿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纷纷趴在门前窗前观瞧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唯有极少数人听真切了以后替小桃花感到惋惜,但却都无能为力,她们同样也是些身不由己的苦命人,出了同情什么都做不了。
    老鸨看到外面不知何时围满了人,这可找到撒气的地儿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在门前,当下叉着腰破口大骂。
    “都凑在这儿干什么,给老娘死的远远的,一群没用的东西,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给老娘傍个像样的靠山,一个个成天只知道勾搭王公子李公子的,你们倒是给老娘勾搭个真正有本事的公子啊!亏得老娘天天拿祖宗一样供着你们,一到关键时候谁也指望不上,养你们这么一群光吃饭不拉屎的东西,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老鸨声声不息的谩骂着,四周那些人哪里还敢多待一刻,急急忙忙散了去,生怕跑得慢被牵连上,不一会儿,整个三层便没了一人,仅剩个空荡的长廊。
    撒了一顿火,老鸨胸前不断起伏着,这气儿似乎顺了一些,扭回头瞅了一眼依旧趴在桌子上哭着的小桃花,迟疑了一下,这才凑近了柔声说道。
    “小桃花,你也别怪妈妈,我这也是替你们想啊,你想想那张员外是什么人,他家的大公子是咱们能招惹的起的吗?你啊听妈妈的话,赶明儿亲自去那张公子的府上好好道个歉,任他骂你几句,把这事儿了了也就行了。”
    闻声,小桃花抬起头来,泪眼朦胧,扭着气说了句。
    “我不!”
    在自个儿家门口都让欺负成那样,这要是去了那什么张公子的府里还能落了好吗?
    小桃花想着都不自觉感到一阵心慌,脑海中闪过那家伙令人作呕的恶心脸面,身子不免一震。
    但听到她的话,老鸨这气立马又上来了,猛地一拍桌子,哆嗦着的指头指着小桃花,似乎想说什么,但吞吐了半天到底没吐出一句话。
    片刻后,老鸨重重哼了一声,
    “哼!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这事儿由不得你,明儿我就派人把你送过去,不让张公子把气消了,你也就别回来了!”
    撂下一句狠话后,老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下一秒,屋外传来一声。
    “喘气的都给老娘过来,把小桃花看好了,不许她离开屋子,明儿派轿给她送到城郊山庄张公子的府上,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盯着,若是让她跑了,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是!”
    闻声赶来的几个伙计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老鸨这才扭着胯大步离开。
    看着老鸨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几个伙计顿时松了口气,回头瞥了一眼小桃花的屋子,轻叹了口气,随即相视一眼,默契地散开守在了门前。
    一人上前一步,关上了屋门,直接从外面上了锁。
    听得动静,小桃花一惊,忙跑到门前想伸手拽开,可她的力气哪里能比得上外面的伙计,只能听到那落锁的声音传来,整个门都被锁死了。
    小桃花怒冲冲地嘶吼着,“开门!你们把门开开,我不去什么张公子的府上,我哪也不去!……”
    几名伙计听着小桃花歇斯底里的嚎叫声皆无奈地摇起了头,念在小桃花平日里心地善良,对他们颇为照顾的份上,一人忍不住开口说了句。
    “小桃花姑娘,你就别喊了,没有用的,我们几个也同情你,可是我们也没办法啊,咱们的命都由不得自己,你也别让我们几个太难做了!”
    小桃花哪里能听进去,一个劲儿拽着门,扯着嗓子喊着,外面的人见状也没有再去理会,自顾自守在门口,反正等明天过去了,也就没有他们的事了!
    不过,想想若是明天小桃花真被送在了那张公子的府上,以后者恶名昭著的手段,只怕小桃花可就惨了,也不知日后这百花楼的头牌会落在谁的头上!
    小桃花的喊叫声不断响起,从最初的愤怒与不甘,变成了哀求,直到声音逐渐沙哑,无力地弱了下去,整个百花楼方才宁静下来。
    二楼的生意在张公子离开以后又火爆了起来,虽没有了小桃花,可也有其他的姑娘可以略撑场面,老鸨忙里忙外,一个劲儿揽着客,这一忙起来,自然不会再有人顾得上小桃花了。
    与此同时,一行五六十骑相继冲入西城门,几个守城将士想阻拦,却被直接削掉了脑袋,马队踏入街道,将个入夜的丰安县城闹了个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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