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阿里奇给了他一个请便的表情,很有实验材料的自觉。这使得梅莱斯愈发尴尬。他把消了毒的温度计塞进特阿里奇的嘴里,抓起他的胳膊,观察他的皮肤。特阿里奇一动不动。他发现梅莱斯抓他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只用指尖上的一点碰到他,仿佛在避免不必要的接触。
    梅莱斯嘀咕:体温好像正常波纹也看不到了是真的发情了吗,特阿里奇先生。
    特阿里奇含着温度计点头。
    过了几分钟,梅莱斯收走了体温计,在灯光下仔细地看。
    梅莱斯:体温甚至比平时更低些,但是与第一次在人界量的体温差不多。难道是因为在人界,毕竟只有这一个变量?
    特阿里奇:你回来是做什么的?
    梅莱斯被提醒,啊了一声:你想去学院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过去。学院的办公室和实验室里都有我的固定传送阵。
    特阿里奇:现在,马上?就是这点让我惊叹。
    梅莱斯:?
    我有时候觉得,人界的魔法十分瑰丽。也难怪艾瑞克会感兴趣。特阿里奇说,传送阵是能把人送到任何地方吗?是什么原理?
    梅莱斯:和传送门一样的。
    特阿里奇:传送门是天然存在的。魔族只能发现它们,并不能制造它们。可是你们可以。我们只是在用魔力,你们却掌控了魔力。
    这个话题终于让梅莱斯的拘谨放松了一些。
    过来看。他站起身。
    他们蹲到那个用特殊材料画成的法阵边,梅莱斯指着法阵里的一抹红色:看这个红色,这是施法者的血,是传送阵的标记。相同标记的传送阵是互通的。也就是说,如果你画一个,我画一个,我俩的传送阵是无法互通的。但如果两个都是我画的,就可以互通。再看上面的图案。手指指向法阵边缘。特阿里奇顺着手指,看到一圈齿轮般长长短短的点状图案。
    梅莱斯:这是法阵编号。每一个法阵有自己的编号,进入法阵后,在咒语中念对编号,就能够被传送到正确的位置。
    特阿里奇:念错了呢?
    梅莱斯马上问:要试试看吗?会被传送到随机地点哦。
    他的绿眼睛亮晶晶的,那副聊起魔法就兴奋的样子可不是在开玩笑,但凡特阿里奇点头,梅莱斯就马上会发动法阵,并念错编号,让他亲自体会念错编号的后果。想到这里,特阿里奇噗嗤笑出来。
    特阿里奇:你们学院的老师上课都这么不着调吗。我开始发现艾瑞克家长的担心并非多余。
    梅莱斯:这才到哪儿呀。回答你刚才的问题,能把人传送到任何地方吗。能,又不能。传送阵只能把法师传送到对应编号的传送阵。至于这个传送阵坐落在哪里,就各看本事了。
    特阿里奇:这么说,只要你活得够久,跑得够远,就能穿梭在世界的每个角落?
    梅莱斯:理论上是这样,实际上法师只会在自己信任地方留下传送阵。我如果用一把小刀,把这个法阵从地上刮下来,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是可以把里面的成分重新提取出来的,包括法师的血液。血液是一个法师的身份证明。想象一下,国王的宫殿前突然出现了敌方法师,脚下踩的法阵,却是用我的血画的。在抓内奸的时候,我就是第一个怀疑对象呀!所以法阵可不像发情期的男人,可以处处留情。
    特阿里奇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处处留情了吗??你不是男人吗,怎么对男人偏见那么大。
    梅莱斯:我不是,我是精灵,你是龙。好嘛,是发情期让你敏感了吗?让我们缩小一下扫射范围发情期的狼人。我学生的前男友,在狼人的发情期里,出轨了一个吟游诗人。他笑吟吟地说,为此,我的学生再也不用偷跑出学院和他约会了。年轻真好,但校规还是要遵守的。
    特阿里奇:什么都知道的老师也很可怕。
    梅莱斯:说什么呢。关心学生的心态也是老师的职责之一。论文写不出来,大家都不好过。
    特阿里奇忍俊不禁。
    走吧。梅莱斯站起来,走到传送阵中间,带你参观人界魔法学院。
    银光一闪,鲜血从纤白的手指滴入法阵。肚肠扭曲,一片白光罩下。
    紧接着,随着白光散去,一股灼热感扑面而来,烟尘与热气涌入鼻腔,精灵与龙站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梅莱斯:咳咳咳!
    特阿里奇:还真的给我展示念错编号的效果啊。
    不梅莱斯发愣地望着周围,这就是我的办公室
    第18章 迷人的交会
    这间大而拥挤的办公室被烟雾和火光淹没了,空气灼热而呛人,氧气所剩无几。
    梅莱斯在最初的惊诧过后,马上向他的办公桌扑去。半个办公桌都在燃烧,火舌下似乎有要紧的东西,精灵明明无法接近还拼命想去翻找,连袖子都被点着了。
    后领被拽了一下,梅莱斯被整个拽到特阿里奇身后。特阿里奇从火里一股脑把东西抢救出来,并用手掌拍灭上面的火苗:在找什么?
    灭火卷轴!梅莱斯说,应该在这里才对!怎么会没有呢!
    找不到就快走,这里快塌了!特阿里奇刚说完,一个书架轰然倒地。
    梅莱斯看到自己的书都在焚烧,眼中迸出怒意:你先走吧!他说着,快速从抽屉里拿出一套材料,跪到地上准备画法阵。他的义肢在匆忙的动作中错位,脱落了下来。他全然顾不上,一手困难地支撑着自己,另一手已经熟练地动作起来。
    他的周围地上摆放的资料都在燃烧。精灵被呛得咳嗽,不停地揉熏出眼泪的眼睛。他的头顶上,一条房梁被烧断,垂下了一半,眼看就要坠落砸中精灵。特阿里奇大喊:离开那里!房梁要掉下来了!
    梅莱斯闻声戴上了兜帽,仍埋头于法阵。连接房梁的一丝断木瞬间被烧断,沉重的房梁朝精灵的头顶砸了过去。特阿里奇再无法坐视不管,巨大而火红的翅膀从他背后弹射出来。
    风呼啸而过,断梁被张开的翅膀撞飞到远处。脆弱的翅膀在撞击下震动了一下,随后将精灵包裹在了其中。龙的双翅在灼热的火海中形成了一个安全的包围圈,热浪顿时被隔在了这小小的空间之外。不断掉落的杂物不会再有砸在精灵身上的危险。而情况都已经那么危急,梅莱斯也并没有抬眼看一眼,毫不停顿地继续工作。
    很快,一张标准的法阵完成。梅莱斯咬破手指,一边将血滴在法阵中,一边快速念咒。特阿里奇目睹了整个过程,即使在周围的一切都在崩塌之际,也没有一丝要打断他的意思。梅莱斯的目光说明一切,非常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而且意志丝毫不为外界的危险所转移。
    咒语完成之际,梅莱斯想站起来,却忘了自己掉了一条腿,一下子摔进了一个怀里。
    快后退!梅莱斯说完,一股飓风从法阵中心形成。特阿里奇抱着他往后拖了几步。飓风越来越庞大,整个房间的火舌从四面八方飞射过来,被卷入飓风中。不断有火舌从背后撞到特阿里奇的背部,消散成一堆火星。特阿里奇抱着梅莱斯没有动,用翅膀将他的正面盖住。
    糟了,我的腿梅莱斯想去抢救自己那条被卷进火舌里的义肢。特阿里奇说:我来。一边用翅膀盖着梅莱斯,一边伸手去够那条落在他们脚边的义肢。翅膀将梅莱斯挂到特阿里奇身上,精灵与龙同时失去重心滚成一堆,梅莱斯压在了特阿里奇的胸口,想爬起来又被翅膀压着但好歹抓到了那条腿!
    腿也被包进了翅膀的包围圈。很快,流星一般飞来的火苗全部被收进了飓风里,一股脑吸进了法阵。整个办公室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一股焦糊味。
    梅莱斯从翅膀下面慢慢冒头,看到事情解决,大大松了口气。
    这是传送阵的经典变种之一,元素传送阵。他说,飓风吸取火元素,将它们传送到寒冷地带,一挪过去就会熄灭。
    特阿里奇无语地看着他,脸上都被灰烬糊得脏兮兮的,还在上课呢!他试图收起翅膀,左侧的翅膀感到一阵不对劲的刺痛,使他的动作停顿住了。
    梅莱斯坐起来给自己穿义肢。将右侧裤腿卷到膝盖以上,在一堆灰不溜秋的粗麻布料中,露出的一截常年缺乏光照的皮肤,细腻而又柔软,反射着一点点月光都白得发亮。义肢套上切得平平的断口,腿弯了弯,感觉不太对劲,又脱下来矫正。
    怎么了?特阿里奇说着,自然而然地托起他那条断腿,想帮他看看问题所在。他的手沾上皮肤的一瞬间,险些被梅莱斯下意识一脚踢倒因为义肢脱落而得以幸免。特阿里奇被惊了一下,立刻松开了手。
    我会,自己来梅莱斯的口吻十分紧张。
    特阿里奇又想起了那头狼人的话,悻悻看着这个精灵。办公室很大,但他们正瑟缩在一个被翅膀制造出来的狭小空间里,呼吸着同一片空气。吸入的某一口,也许就是对方刚刚呼出的,温热潮湿的空气
    特阿里奇低头看自己的皮肤并没有产生金色的波纹。是火灾带来的异样感觉吗
    正在这时,门外嘈杂起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和快救火的惊叫飞快地由远及近,并一股脑地停在了办公室门口。龙与精灵朝门口望去,与赶来救火却发现火场已经熄灭的学院师生们面面相觑。
    梅莱斯?你居然在这里?
    里斯里尔推开学生们走进来,仍旧是一袭笔挺的学者之袍。他收起已无用武之地的灭火卷轴,打开了一个物理结界,确保被烧断房梁的屋顶不会塌下来。而后质问梅莱斯: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办公室怎么会突然起火?
    梅莱斯:里斯里尔马上又拿出他的一贯做派来,嘲讽,等你这么优雅地走过来,我的资料都烧完了。
    里斯里尔啧了一声,蹲下来,咔嚓一声帮梅莱斯装好了腿,并把他一把从地上提了起来。特阿里奇的瞳孔缩了一下,忍不住盯着这个里斯里尔。
    梅莱斯远远在精灵堆里看到自己的学生,招呼:伊芙娜!快过来帮我收拾你们都怎么了?
    精灵们都堵在门口,纷纷伸着头偷看梅莱斯面前那头张开翅膀的奇怪生物。包括里斯里尔,都忍不住在看。终于有一个声音问:老师,那就是龙吗?
    那个提问带来了一阵喧哗,伴随着是老师课题里说的龙吧的议论,学生们像一群蝌蚪似的涌进办公室来,围住了特阿里奇,捏他的胳膊,摸他的胸,展开他的翅膀细细欣赏。
    真是好材料啊!鲜活鲜活的!第一次看到活的啊!
    老师又带材料回来了,是不是又要上解剖课了呢!
    这次是骗的还是抓的,怎么每次都能成功,老师您也教教我们啊!
    别摸翅膀,疼。特阿里奇说。
    过了一秒,房间刷地安静了下来。一屋子尖耳朵的精灵后退了一步,惊恐地瞪着那个说着和他们一样语言的材料。材料他说话了!!!
    梅莱斯忍俊不禁:这是魔界红龙,成年雄性。竖起手指,笑,发情中。开玩笑啦,他叫特阿里奇。是学院的客人。
    特阿里奇:
    梅莱斯侧过头来:翅膀给我看看。是刚才?
    特阿里奇:小问题。
    在梅莱斯的坚持下,特阿里奇压低了翅膀。学生们也忍不住纷纷凑上来看,还有精灵说:老师,能不能帮我们解说解说。看来梅莱斯经常这样。但这会儿,他却仿佛没听到,只是仔细检查着。被房梁砸中的部分明显肿了起来,可能有骨折。中空的翅膀骨可不是用来承重的。
    白而细瘦的手指似乎忘记了接触的禁忌,轻轻放在了那一截翅膀上,小心翼翼地感受受伤处。特阿里奇虽然很讨厌一点小伤就被弄得大不了的样子,仿佛他只是个弱小的魔物似的。但他现在又感觉良好。
    嘶真疼。甚至略作了些夸张。
    梅莱斯担忧地说:马上带你去治疗。
    里斯里尔又啧了一声:你的办公室不管了吗?
    梅莱斯:有你在我还担心什么。他拉了三个自己的学生到一边,关照他们统计自己办公室的物品损失情况。走之前,又想起一件事。
    里斯里尔,这事先不要让珍妮丝老太婆知道,她如果知道客人刚来就受伤,可得有一通念叨。等合适的时间,我们会再次来拜访。他说,特阿里奇将军是来参观学院的。
    里斯里尔对特阿里奇行了个精灵礼,并有风度地与他寒暄了一句。随后嫌弃地看着梅莱斯:希望你对校长大人有最起码的尊重。不要用这么不礼貌的称呼来称呼她。尤其是在你的学生们面前。
    梅莱斯:珍妮丝是精灵中的年长女性,而我只是客观描述了这一状态。感到老太婆这个称呼不礼貌的你,其实本身就带有对年长女性的偏见。真诚点向所有年长女性道歉吧!说完这句话,扬长而去,留下了一脸懒得和白痴理论的里斯里尔。
    特阿里奇与梅莱斯走在幽暗的学院走廊里。此时是夜晚,走廊里的灯火全被刚才那阵飓风吸走了,现在只从窗口投入一些月光。
    糟了义肢上的鞋丢了。梅莱斯停下来,义肢不自在地点点地,发出脆脆的金属撞击声。
    特阿里奇:在办公室?需要回去拿吗?
    梅莱斯:算了。刚吵赢了他就跑了,现在再回去会被他气急败坏地反击的。等他走了再回去拿吧。
    骂完就跑也能叫吵赢吗特阿里奇又想起里斯里尔为他穿上义肢的那一幕,把调查的事情都交给他,看来是你十分信任的同事了。
    梅莱斯说:他曾救过我的命。是他把破破烂烂的我带到学院里来的。
    特阿里奇:和你的腿有关吗?
    梅莱斯:不,那是更之前的事。
    更久远的事,听起来像是一汪未知的深海。
    走廊里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几声轻中夹着一声脆的。
    特阿里奇又想到了狼人的话。梅莱斯身上有一大段不为他所知的过往。他当然也是,梅莱斯对他的过往也一无所知。他们两个,就像陆地生物与水生生物,在水面短暂地交会。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交会却十分迷人。
    他们很快到了医疗室。显然已经是下班时间,医疗室里空无一人。梅莱斯不以为意地点上灯,熟练地使用这里的仪器,为特阿里奇做检查被砸的地方不幸骨折,在痊愈前,这张翅膀都没法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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