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没有伤害我的意思,但一直缠着我,也宁星阮有些难以启齿道。
    道长眸色微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么,你想怎么解决他呢?
    宁星阮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道:道长,如果可以的话,您能送他去轮回吗?孤零零飘在这世上,也一定很不好受吧
    是啊道长幽幽地叹了口气,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重新挂上了笑容,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自会尽力。
    谢谢您!宁星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再一次认真的道谢,同时一直像是压了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送他去轮回,也算是一个好结果了吧。
    按照道长的计划,想要彻底解决宁星阮身上的问题,要做一场持续几天的法事,他们需要找一个足够空旷和安静的场地。
    宁星阮看了看自己的小出租屋,正发愁时,道长又开道:我有个朋友在这边有一栋别墅,现在刚好没人住,去他那里吧。
    道长朋友的别墅位于临海的片区,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便动身出发来到了别墅区,别墅区内环境幽静,在他们来之前,那个朋友已经联系了家政,两人到达时,里面刚好已经打扫干净。
    法事需要的用具道长也已经准备齐全,寻了个空着的房间,将包袱随意放好,道长看了一眼窗外笑道:剩下便等着夜里时辰到了,不知小友可否陪我出去看看,我还从未来过海边呢。
    宁星阮自然是欣然应下。
    出了别墅区,平直偏僻的大路两边的树荫在头顶连接缠绕,路面洒满了碎星一样的光点,宁星阮此时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心情很好地和道长介绍这座小城有意思的特色景点,虽然他也来这里没多久。
    道长眼含笑意地看着他,一阵风吹来,几片树叶打着旋儿吹来,落在宁星阮的头发上,他十分自然地伸手拂落了树叶,顺手轻轻揉了揉宁星阮的头发。
    这条路尽头通着另一条横向的公路,公路边上立着栅栏,有几处缺口顺着坡度设了台阶,沿台阶下去往前走便是一片干净的海滩。
    踩着湿软的沙滩往前走,幽蓝的海面一望无际,海浪一层叠一层拍打在沙滩上,又迅速退下去,不留痕迹。
    两人踏上更靠近海边的几块岩石上,宁星阮摇摇晃晃走上去,回身笑着朝道长伸手,道长看着他递过来的手,表情温柔,抬手搭了上去。
    并肩站在岩石上,看得更远,然而更远处也还是看不到边际的蓝。
    很壮观。道长赞叹道,喜欢这里吗?
    宁星阮笑着点点头。
    喜欢住在这里?
    宁星阮轻笑一声,微微摇头:再喜欢也不是我熟悉的地方,短住一段时间可以,常住就算了。
    他扭头看着道长,又笑道:自己住这里,连个陪着一起出来走走的朋友也没有,没意思啊。
    道长目光落在他脸上,柔声道:那便不住这里,这次过后,你就回曲召市吧。
    宁星阮不知怎么回事,被他这样看着,心头酸软了一下,慌忙扭头看向大海胡乱应了一声。
    两人在海边顺着沙滩随意走着,一直到夕阳西下,火红和碎金洒遍了天际和海面,艳丽又壮观的落日让宁星阮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忽然又想起那次,那只男鬼牵着他走到一处山巅上,看到的落日也如同眼前一样震撼人心,深深印在他脑海里,让他难以忘怀。
    天际还残留一丝红色时,两人便转身回去了。
    有人送了饭菜来,两人稍稍吃了一点,收拾好之后,就来到地下室那间空房。
    道长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漆盒,打开,里面是深红发黑的粘稠液体。
    他让宁星阮站在角落里,用一支笔沾了漆盒里的液体,在地上慢慢画出一条条有些凌乱的线条。
    宁星阮静静地看着地上逐渐成型的图案,直到深夜,一个看着十分玄奥的图案印完整地印在地板上,道长才起身长舒了口气。
    又从包袱里拿出八块颜色各异的锥形石头,八块石头被道长轻松插入地面中,宁星阮仿佛看到又血色流光沿着那图案的线条迅速流过。
    他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再看过去,却又一切如常。
    道长向宁星阮要了几根头发,缠在一根线香上面,插入地面,然后转身捡起包袱,递给宁星阮,笑容莫名:去换了这身衣服吧。
    宁星阮点头,接过包袱出门,随意走进隔壁的房间。
    打开包袱,红色的布料滑出来,他将衣服拿出来,双手提着肩部提起来,是一件大红色的长袍。
    长袍上用金色的细线绣满了花纹,宁星阮看出来,这些花纹和道长在隔壁房间地上画的那个图案有些类似。
    他脱了衣服,将长袍穿好,对襟的扣子扣上。
    有些凉,衣服一上身,他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很薄的布料,他穿着却猛然觉得肩上一沉。
    穿好衣服回来,推开门宁星阮就见房间里灯已经关上,仅有两根蜡烛点在墙角处。
    烛光摇曳,房间里气氛有些诡异。
    宁星阮心里忐忑,小声朝背对着门的道长叫了一声:道长?
    道长转过身来看着他,眉眼含笑,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到房间正中的位置,让他坐下。
    宁星阮听话地坐在地上,扯扯身上的衣服,有些不自在道:这衣服看着好像婚服啊。
    说完他有些尴尬地笑两声。
    道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从袖子里另拿出一盒朱砂,还有一只细笔,并指成剑剪了宁星阮一束头发,然后混在毫毛中。
    他蹲下,手轻轻推了一下宁星阮的肩膀,宁星阮便朝后倒了下去。
    一躺在地上,冷意就透过薄薄的布料钻进他的皮肤里,他打了个寒颤,忍住没有出声。
    地上越来越冷,宁星阮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了千年寒冰上,他身体慢慢开始发抖,牙齿止不住地打颤。扭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道长,宁星阮忍不住小声叫了一声:冷
    道长回过头来,俯身将手搭在他的额头,眼神带着怜意:撑住,很快就好了。
    宁星阮微微动了一下头表示自己还可以撑得住,然而他的意识却随着体温的流失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迷糊中,他似乎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在空中变成了白色,道长转过身来,宁星阮撑着朝他露出一个笑意,然后便感觉到一只手落在自己胸前,他吃力地低头看去,就见道长修长的手指,正搭在他锁骨处的衣扣上,灵巧地解开了扣子。
    有些不明白,他困惑地看向道长,却看到一条黑色的纹路弯弯曲曲,在道长额头的皮肤上浮现出来。
    张了张嘴,他却没有力气问出自己的疑问,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纹路从道长额头慢慢朝下蔓延,越过眉间,至嘴角,最后没入他的衣领中。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道长此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邪道。
    他不会是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要用自己练什么邪功吧?
    不过害怕归害怕,虽然脑子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他内心深处仍然无理由地信任着眼前这个人不会害他。
    他更害怕的是道长为了救他,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意识越来越疲惫,宁星阮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直到胸口处一凉,他才又睁开眼努力朝下面看去。
    苍白的指尖点在他胸口,轻轻一按,就按出一个红印,他听见一声叹息,然后那只手又落在了一个衣扣上,继续解扣子,直到衣襟上的口子全部解开。
    手指勾着衣服边缘,轻轻一挑,便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胸膛。
    宁星阮有些害臊,甚至想伸手将滑落的衣服再拉回去,可惜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最终也就手指动了两下。
    还是瘦了,以后记得要好好吃饭。道长温声嘱咐。
    宁星阮动了动嘴唇,心里应道,他会好好吃饭的。
    道长轻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他脸上,目光深深,与他对视间,宁星阮眼睛一热,然后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又叹了口气,道长伸手帮他擦了擦眼睛,随后便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而是拿出刚刚的朱砂和毛笔。
    笔尖沾了朱砂落在宁星阮身上,宁星阮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冰得打了个寒颤。
    随着道长手腕转动,木盒中朱砂一次次减少,宁星阮感觉到身上慢慢不冷了,只是仍然十分疲惫,提不起力气来。
    他一直看着道长的脸,移不开视线,然后就看着道长脸上的黑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宁星阮心里焦急,他不知道这些黑纹是什么,但本能地感觉到,它们的出现对道长来说肯定不是好事。
    他想要说话,想要提醒道长,想让他赶紧停下来先别画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纹路占据了道长的半边脸,组成了诡异的图案。
    随着这些黑纹的出现,宁星阮看到了道长眼眸中时不时会闪过一抹猩红,他心里害怕,却连话都说不出来,惊惧之下,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啊啊声。
    他接受不了道长为了救他,自己却出现危险。
    烛光猛然跳动了一下,火焰微弱了一瞬,又慢慢恢复,房间里光线跟着变暗,又慢慢回转,宁星阮眨了一下眼睛,等再次能看清道长的脸时,他真的害怕了。
    那张脸上表情痛苦,仿佛压抑着什么,时而扭曲狰狞,时而压抑隐忍。
    握着毛笔的手在颤抖,宁星阮感觉到笔尖滑到了肚脐处,然后停了下来,而眼前的人脸上的表情也停止了变换。
    黑色的眸子彻底变红,眉毛上挑,唇边的笑意带着邪气,道长看着他,伸手捏住他的耳垂。
    宝贝,又看到你了。
    第72章
    猩红的眼眸,遮了半面脸的黑纹,宁星阮直视着这张变得妖异起来的脸,脑子里十分混乱。
    模糊的记忆冲破屏障,他想起了在山上那座祠堂里曾发生过的事情,那只男鬼还有青玄道长。
    男人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哼笑一声:又抓到你了,怎么办?
    说完他低下头,狠狠咬住宁星阮的嘴唇,一阵刺痛,宁星阮知道自己的嘴唇肯定被咬破皮了。
    咬过之后,他又轻轻用舌头拭去了伤口沁出的血,然后撬开宁星阮的唇齿,毫不留情的攻势让宁星阮无法呼吸,本就因疲惫有些不清醒的意识越发混沌,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察觉到宁星阮的状况,男人给他度了气,却怎么也不放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凉意消失,宁星阮身上有了些力气,抬手扣住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想要将人拉开,然而刚恢复的那点力气,也仅仅能让他抬起手而已,软绵绵地刚碰到男人的手,就被抓住按在了地上。
    男人终于放过了他,抬起头,微眯着眼,红色的眼眸中带着不满。
    身上越来越热,那些被他压在身下的图案纹路仿佛火一样,高温触及皮肤,让他再也忍不住想要起身,然而刚动了一下,肩膀就被一双手按住,男人面色沉下来:好好躺着,不准动。
    宁星阮哪里还听得见他的话,身上热得仿佛跌入了岩浆里,即便是被按着肩膀,他仍然不住挣扎,直到身上一沉,整个人都被压住,才被迫停下来。
    大口喘着气,宁星阮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忍不住哀声求饶:放了我,疼虞先生,我好疼啊
    男人原本邪肆的表情变成了无奈,皱起的眉间满是心疼,他低头亲在宁星阮的额头上:疼也要忍着。
    宁星阮见求饶没用,再次用力扭动着身体,奋力挣扎。
    折腾了一番,他额头上汗珠如水,被打湿的头发一绺一绺贴在皮肤上,看起来可怜兮兮。
    当地面温度恢复正常时,宁星阮身体一松,再也没有力气做出任何动作。
    身上的长袍早已在挣扎见揉皱成一团,他疲惫地撇开脸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一条脱力濒死的鱼。
    身上的重量消失,脚步声远去又重新回到他身边,唇边一凉,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男人将吸管抵在了自己唇边。
    思绪混沌的宁星阮下意识地张开嘴,熟悉的甜香味道入口让他顿了一下,刚停下来,嘴里的吸管就动了动,男人看着他,微皱着眉头无声地催促。
    喝完了瓶子里的水后,宁星阮越发困倦,他努力撑着眼皮看着男人:虞先生,你你脸上是怎么啦?
    他抬手想要触碰眼前这张脸,手却刚抬起便无力地滑落,在落在地上之前被男人伸手接住。
    握着他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男人挑眉道:怎么,不怕我了?
    宁星阮面露歉疚:对对不起,我对不起
    男人听了这话忽然表情沉如水,他手蹭了蹭宁星阮的额头:想起来了?
    宁星阮眨了眨眼,他想起来了,在这阵法中挨过一轮冷热交替,他脑子里仿佛有一道墙随着他的折腾倒塌了,那些莫名其妙忘却的记忆也立刻被还了回来。
    看着虞夙脸上的黑纹,他心中焦急,上次在山上时他就发现当虞夙脸上出现黑纹时,性格总是与平时大相径庭,然而下山后虞夙一直很正常,他也将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否则肯定要询问清楚。
    当记忆回笼,他立即便明白过来,虞夙这次找到他,是要完成让他逆天改命的计划。如今看着那些黑纹重新出现在虞夙脸上,他又怎么可能不心忧。
    然而不等他开口询问,红着眼眸的虞夙便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他就随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随后不知日夜,他断断续续醒来几次,也只来得及看那道坐在自己身边的身影一眼,便再次陷入昏迷中。
    隐约间身上的寒冷和灼热仍旧交替出现,每次一轮结束,嘴里就会尝到熟悉的香甜。
    他记不得自己醒了几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片雪白。
    虞先生?他发现自己没有再睡过去,张了张嘴,从像是生锈了般的嗓子里挤出了声音。
    那道身影回首,脸上黑纹仍在,表情却一如往常般温柔,他伸手碰了碰宁星阮的面颊,脸上忽然展出一抹舒心的笑意。
    宁星阮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怀,仿佛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重担,只剩满心欢喜。
    然而他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豆大的泪珠不住地砸落,嘴里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虞夙,已经是满头皆白。
    他挣扎着起身,绵软的身体却不争气,最终也只能勉强一头扎进了虞夙的怀里,虞夙抬手保住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宁星阮直到头晕气短,眼前发黑,才抬起头来,抓住他的一缕头发,哽咽道:你、这怎么办,怎么办啊?
    虞夙从他手里接过那缕头发,面露疑惑道:什么怎么办?
    头发白了,你、你是不是要要消失了?不行,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宁星阮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衣襟,用力到指尖都失了血色。
    虞夙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然后才道:听谁胡说?不过是需要休养两年罢了,怎么会消失?
    真的?宁星阮不敢相信他,却又忍不住想要抓住那一丝希望。
    虞夙揉着他的头发:自然是真的,我怎么可能费尽力气救了你,却将你独自一人撇在这世上,万一便宜了别人岂不是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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