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渐褪,天色微亮,街道两旁林立的店肆纷纷立了开张的牌子,朱雀大街恢复了白日里的喧杂,各式叫卖吆喝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妙音阁二楼西边儿一处厢房内歇着一个瘸腿的男人,妙芙妙香一个唱曲儿,一个弹琵琶,一左一右好生伺候着。男子虽摔了腿,美人在怀,脸上依旧春风得意。
    一个戴银色面具的黑衣人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现身,伫立在瘸腿男人面前,一语不发地将他拎起来。
    “你就是董方青?”
    男人拿着酒杯的手霍然愣了愣,见黑衣人只身一人,便猛地推了他一把,恶狠狠道,“是我如何,滚一边儿去,别扰了爷的雅兴!”
    只听若风鼻腔发出一声冷笑,顺势捉了董方青的手往外一推,董方青打了个趔趄,一下子跌坐在地。
    他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可谁承想攥紧的拳头不仅没能伤了若风分毫,反而被他轻而易举地反握住,借着他自己使出的力一拧,电光火石之间,手腕就脱了臼。
    “绑了公主,还敢在此造次。”
    若风怒斥道,霎时眼中已起了透骨的杀意,说话间手上力度显然重了几分。
    董方青疼得呲牙咧嘴,冷汗直冒,察觉到此人武功高强,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又哪里是这黑衣人的对手,顾不得嘴硬,将妙芙妙香往他身前一搡,忍着腕上剧烈的疼,拔腿就跑。
    下一瞬,锋利的长剑直插进董方青受伤那只手的掌心,将他钉在了墙上,鲜红的血沿着灰白的墙汩汩地往外涌。
    董方青痛得哇哇大叫,神情扭曲地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六公主在何处。”
    银色面具下寒眸凛冽,周身杀气纵横,薄唇中冷冷吐出几个字。
    董方青心下叫苦不迭,慌忙道,“公主不是已经被你们右相救了么?还来找我做甚!大人,这全都是楚之舟一人的主意,和我真真儿是丝毫关系都没有哇!求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人......放过......”
    董方青有气无力地抽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抽搐着,不一会儿呻吟声逐渐式微,竟晕死了过去。
    右相?
    若风心下咯噔一响,难不成公主已经被右相找着了?可苦苦搜寻一天一夜,并未听闻右相府那边儿传来动静......
    见董方青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若风决定先将此人带回去,交给卫然处置。
    黑魆魆的堀室内不见一丝光亮,血腥味混着铁锈味夹杂在浑浊的空气中,窄狭幽闭的空间充满了令人绝望的气息。
    这间堀室是卫然当初命刑部侍郎周继轲着人建在府里的暗室,专供他审查犯人所用。
    镣铐刑具,无一不齐全。
    董方青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掌心暗红色的血迹已干涸,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待他转醒时发现自己身处之地,不由得脊背发凉,骨寒毛竖,接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眼前逐渐出现了一抹光亮。
    是有人持着一盏灯进来了。
    董方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只觉得昏暗烛火衬得那人阴冷森郁,活像地狱里的阎王,比早晨那黑衣人还要可怖万分,顷刻间无名的恐惧铺天盖地笼罩周身。
    “你你你......你是何人......”
    烛火点亮了悬在墙上烛台内的灯芯,屋内变亮了许多。
    待看清眼前人的模样,董方青额头冷汗直冒,磕磕巴巴道,“三、三皇子?”
    董方青的父亲乃京师昌平城的抚台,是个从总督府买来的官儿,三年前先帝微服私访到昌平时带了卫霖与卫然两个皇子,因而他才认出了卫然。
    “你说,公主在右相那儿?”
    卫然掏出帕巾,净去手上的蜡,蹲下身,微眯着眼将董方青上下扫了一遍。
    “对、对啊,我......小的好似听见,当时公主唤了右相的名字......三殿下,小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好似?”
    卫然悠悠起身,冷眼看着手中帕巾一角的白芷花。
    董方青悚然一惊,“不是不是,小的想起来了,确实是听见公主唤那人为秋、秋玄了……求殿下放小的回去,届时、届时定让父亲送上全部家产,还望您高抬贵手哇......求您了......”
    卫然将帕巾扔在董方青身上,唇角扬起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你觉得,绑了公主,还能在此处和我谈条件?”
    “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只是......”
    话音戛然而止,悬在董方青头上的瓜形铜锤猛地往下一落,再回眸时已是身首异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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