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令虽面无脂粉,终日一身素衣,可附近男人都在私下议论,孙衙役的妹妹是这方圆几十里内最美的女人。
    近日孙章日间去另一端的城南查探工事,乐令便每日午间挎着小篮,沿着穿城而过的河流施施然自北向南,穿街走巷,为他送饭。往返次数多了,总有一群虎视眈眈,但却镇于孙章武力不敢作为的男人用目光追随着她。
    孙章用饭时,乐令就坐在一旁托腮看他,不时为他添茶倒水,然后再顺着原路回家。
    邻里的女人们最初对她是有敌意的,这么漂亮的女人,钩走了整条街的男人的魂,可日子久了,就连她们也承认,乐令平日里总是像一只惊弓小鸟,外人和她多说几句话,她都要惊惶许久。
    在孙章身边时,总是用充满崇敬地看着他,眼光丝毫不分给外人。那样带着依赖和仰慕的眼神,不要说男人,就是女人也觉得羡慕。
    附近本有几个闲汉,因平日私下里对着乐令说了些荤话,被孙章听到了,当即将几个人打得半死,赶得远远的。从那之后,附近的男人只敢收起了贼胆,再也不敢拿乐令调笑。
    乐令对孙章在外的名声有所不知,他无家世背景,为着在衙里升迁,从来都是冲在最前头,时日久了,得了暴虐的名声。他平日里又是少言寡语,有心人看着他,只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在忍着暴戾,他说一句话时,都让犯人感到瘆得慌。
    又是寻常的一日,乐令将饭菜放在小篮里,顺着常走的沿河小巷,去给孙章送饭。
    可走到河边那棵大柳树旁时,却不料突然斜地里走出一个男人,摇着折扇,眼睛上下打量着她。
    乐令觉得这双眼睛看着她十分不舒服,面色不善地护住手上的篮子后退一步,警戒地看着他。跟着孙章久了,连动作都学了个十成,看着十分历练。
    那人伸出折扇,颇为浪荡地拦住了她的路:“娘子请留步。”
    乐令本是一直闷头只顾走路,此刻抬头打量了他一会儿。这人倒是一身绫罗绸缎,但他一开口,乐令便听出了他可不就是前几日偷情的那男人。
    乐令心想,这人真讨厌,待会儿迟了午饭,恩公饿肚子怎么办。
    她连脸色都懒得摆,皱眉绕过他快步疾走。
    那张奇文目光炯炯地追着乐令的背影,不由称奇。想不到这他不在几日,城里竟来了如此气派的人物,粗布荆钗也掩不了那周身的气质。刚才瞪他那一眼,竟让他浑身激动。
    第二日乐令和孙章在院里小石桌前吃朝食,突然敲敲打打地来了一大波人,两人狐疑对视。孙章去开了门,却是有人上门提亲。他挡在乐令身前,冷冰冰地质问打头的媒婆。
    那张奇文那日见了乐令后,心痒难耐,欲将她娶来当小妾。四处访问后,得知是孙章妹妹,遂请了相熟的李媒婆去提亲,许诺只要事成,不惜重金。这李媒婆得了口气,想着凭着她那叁寸不烂之舌说动了这兄妹,讲成这门亲事,叁百两白花花白银到手。
    媒婆没好气的放下聘礼就准备走,孙章抄起墙边的木棍,猛力一扫,那堆木箱顿时被扫到了路中,媒婆冷吸一口气,这孙章怪力惊人,这要真和她动起武来,怕是占不了上风。
    媒婆气得破口大骂,乐令捡起散落的一卷绸布照着她脸上扔。孙章惊讶极了,平日里只见乐令文弱秀气,哪见她这般泼辣。
    乐令想着平日里邻里厉害女人吵架的阵势,有些不习惯的叉腰:“好你个老虔婆,强娶强嫁,这里是衙门,岂能容你放肆。”
    一帮人灰溜溜走远,孙章砰地一声大力摔上院门。
    回头见乐令呆立着不动,他忐忑不已,还以为她是不高兴被人编排。乐令突然捂脸蹲下,将脸埋在膝间:“倘若父母泉下有知,定要训斥我有辱家风了。”孙章哭笑不得。
    李媒婆碰了一头灰,回去和张奇文商量:“我看那孙衙役不放人,这事儿难办。老奴听闻府里近日要打发出去一批丫头,不如赏一个给他。那孙衙役身边还没个女人,到时候得了如花似玉的姑娘,他肯定舍得放开。”
    第二日媒婆又上门来,却是故意趁着孙章不在家,专门来找乐令。
    她苦口婆心劝乐令:“孙家娘子,听我一句劝,凭你的相貌,要什么人家找不到,到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跟着张老爷穿金戴银,可不比在这里吃糠咽菜要好。”
    那媒婆见乐令斯斯文文,继续舌灿莲花,非要将张家婢女嫁给孙章。乐令闻及此,脸色骤然大变,她顿时气冲冲地走进厨房,端起一盆洗菜水就往媒婆脸上浇。那李媒婆破口大骂,乐令作势又要端起一盆水,那媒婆才骂骂咧咧走了。
    乐令立刻紧锁大门,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她什么时候这样能难耐了。孙章才刚来尧城不到一月,乐令也不想闹大,也对孙章掩下这事不提。
    哪知,张家在这尧城向来横行霸道,乐令想息事宁人,对方却一肚子坏水。
    又过了两日,孙章抬头望了望火辣的日头,眼看着就要正午,乐令也该出门了。
    想到昨天乐令被晒得通红的脸,孙章不禁心疼了。今天也真是怪,不知哪里冒出来一堆外乡口音的闲汉,堵着道口,让他一整个早上不得空闲。
    眼瞅着抓到一个空隙,孙章立刻甩掉这帮人,快步向家走去。哪知走了不远,他警觉到那帮人跟上来了,事有蹊跷,他觑机躲进一扇敞开的后门,眼看着那群人越过了他,这才疾步换了个方向赶回衙里。
    乐令人果然不在家中,孙章又急忙去问了邻里相熟的妇人,从中午之后也不见她踪影。孙章顿时心急如焚。刚从邻家出来,就看见那帮刚才跟着他的生面孔在衙门街附近打转,孙章心生一计,觑机打晕一名喽啰,断他手脚,一顿审讯后才知是张奇文背后捣鬼。
    那喽啰畏惧孙章手段,立刻主动招认方才还有两人路上将乐令迷晕,劫去了张家在城南外的庄子里。孙章一脚踢他颈上,那人立时昏厥过去。孙章急匆匆朝城外赶去。
    那媒婆转过角门进来房中,只见乐令睡在正中央一张螺钿床上。她掀开紫纱帐幔,锦带银钩顿时晃起一阵纱雾。她动作娴熟地把乐令剥得赤露玉体,眼里惊艳于她的风姿绰约,然而手脚却不停地为乐令换上一块绣着朱红莲花的绫白抹胸。这兜衣看似普通常见,其实暗藏玄机。男女欢好之时,身体升温,布料即转为微透,那朵莲花还会随体温升高发出异香,催情壮阳。最后还给她披上一件纱罗罩衣,半掩半遮,隐隐绰绰间,轻纱遮体,下头只有一根幼带围颈,罗薄透凝脂,纱雾下是若隐若现的香肩裸背。
    李媒婆见乐令脸上无半点脂粉,顿时皱眉蹙眼。她唤来两名粗使丫头把乐令搀起,非要去妆台上给她涂脂抹粉。丫头们手上力气重了些,乐令觉得两腋酸疼,迷迷糊糊便要转醒。一番妆饰下来,李媒婆满意地点头,又吩咐丫头把乐令送回床上。
    岂不知这一番阵仗下来,乐令已悠悠转醒。她满心惊疑,却不敢打草惊蛇。直到李媒婆和一帮人都退出房外,她这才从床上翻身下来。迷药的劲儿还没过,乐令浑身酸软。她心忖眼下这情形,就算她侥幸跑出房里,凭她的脚力也走不了多远。
    孙章还在城门另一端,也不知道发现她失踪没。上一次都在刀口下了,孙章尚且能救下她,这一次他一定回来的。思及此,她顿时信心倍增。但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乐令摸到头上的簪子,狠心拔下,插入右肩,顿时一阵剧痛传来,可好歹力气渐渐恢复了过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里慢慢打算了一番。她翻箱倒笼才搜罗出一身勉强遮体的衣裳,随即垫着箱笼,推开后窗,翻身跳了出去。
    孙章疾行到了庄外,却是门高墙深,他绕着庄园瞧了一圈,在院墙外的一颗遮天蔽日的榕树下站定,手脚并用攀爬上树,然后从院墙上翻身而过,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院内墙根边。刚过午时,庄子里的下人们都聚在前院恭迎即将到来的张奇文,孙章一路摸去前院,他凌厉的眼睛扫过张奇文身旁的一众打手,忽地又瞬间阖上,敛去一身锋芒,装作听话的小厮,混进浩浩荡荡的仆从队伍往后院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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