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向上扬起,深深地喘息了一下,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凌乐安忽然低低地笑起来,他嗓子还是哑的,在漆黑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性感。
    凌乐安拿起了一根烟,从回到山南镇以后他就没再碰过烟了,这时候却又拿了起来。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沉默地拨通了公和泽的号码。
    公和泽这时候果然还没有睡,不知道在哪玩着,电话里面传过来的声音很吵,公和泽对着手机大声喊:“乐安?怎么了,怎么突然打电话?”
    凌乐安点了点烟灰,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半敛着,沉默半晌,忽然问:“你知不知道怎么追人?”
    公和泽在那边愣了一愣,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又追问一遍:“追人?啥?你要追人?!”
    “嗯。”凌乐安的声音里尚且带着几分嘶哑,“我想追一个女孩。”
    “谁啊这么牛比,凭你这条件还需要亲自追人……?”公和泽在一边很不可思议地追问,“你最近不是……奥,你看上了个小镇里的妹妹是吧?”
    “井以……我想追的人是井以。”
    公和泽在电话那边点点头,重复道:“井……井什么?!井以?”
    凌乐安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公和泽要往下追问了,而且一时半会儿给不出什么意见,凌乐安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手机扔在一边,任由它一个劲儿地响。
    凌乐安指尖夹着那根明灭的香烟,从窗户里看到外面的天空中高挂的一轮月亮。他想起井以干净透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凌乐安眼中太过漂亮,以致于他心里忽然升腾出一股想要抓住她的欲/望。
    ***
    第二天,徐良科打着哈欠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然后有点惊讶地发现竟然没有看到凌乐安,往常他可是至少比自己早起一个小时还多。但是今天徐良科甚至都洗漱完了,依旧没有见到凌乐安的身影。
    徐良科一脸困惑,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房门,里面没人回应。
    他挑了一下眉,推开了房门,还没走进去就闻到一股烟味,烟雾缭绕的,就算徐良科也算个老烟枪了,依旧有点扛不住,他一边咳嗽一边往里走,还抽空吐槽了一句:“我艹,这是搁屋里炼丹呢?”
    徐良科把窗帘一把拉开,光线照进来,凌乐安还在床上睡着,还没有醒,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地上扔了一个烟盒,都空了。
    徐良科本来拉开了窗帘就打算出去,让凌乐安再睡一会儿,但是一只脚刚跨出门口就又落回来,他忽然想起来,凌乐安抽了这么多烟,这孩子不会一氧化碳中毒了吧。
    于是徐良科又火急火燎地把人给晃醒了,伸了个三在凌乐安眼前,问他能不能看清这是几。
    “……”
    凌乐安昨天晚上一直到凌晨四点才睡着,这时候不过才睡了不到四五个小时,醒过来时还带着气压低沉的起床气。
    徐良科大大咧咧的,一点没察觉到,反而是催着凌乐安起来,让他去看看阿以怎么样了。
    凌乐安听到井以的名字后慢慢清醒过来,他带着倦意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洗漱。
    徐良科骑着电动车接邱炬去了,所以凌乐安先一步来到了井家。
    当凌乐安站在门前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忐忑,仿佛眼前不是一扇普通的合金大门,而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连命运都不知道打开了这扇门以后,里面究竟会放出魔鬼还是怪物。
    他最后还是推开了门,客厅里空无一人,入眼的场景熟悉又陌生,梦境一般不真实。凌乐安猜测也许井以是在睡觉,也许她在外面吃早饭,也许……。
    忽然,他听到了一道清丽的声音,凌乐安下意识沿着逐渐清晰的说话声往里走,最终在厨房里看到了她。
    井以正陪着井婆婆包饺子,井婆婆在熟练地擀面皮,井以腻在她身边撒娇。井以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了很多,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像个小孩子。
    此刻井以的笑容在凌乐安眼中和那个相册上的孩子慢慢重叠,凌乐安安静地看着他们,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就是他想要得到的生活。
    井以听到他走路时的脚步声,抬眼向外看过去。
    井以和凌乐安的那个拥抱并不是她清醒时会做的事情,虽说是凌乐安主动给了她一个拥抱,但是井以不可否认的是,昨天因为生病,自己也对凌乐安有些雏鸟情节和下意识的依赖。
    现在彻底清醒了以后再次想起来,井以脚趾都蜷缩在一起。她刚不好意思地抬手想要捂脸,忽然就愣住了——因为凌乐安脸上的那个笑容实在太罕见了。
    凌乐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笑,井以抬头愣愣地看着凌乐安脸上那个纯粹的笑容,下意识跟着他一起微笑起来。
    凌乐安直直地向她们走过去,他搬了个椅子过来帮井婆婆一起包饺子,他昨天已经学过一些做饭的技巧,这时候学包饺子也上手很快。在一边只能打打下手的井以看得很羡慕。
    井以安静地看着井婆婆和凌乐安包饺子,然后帮他们把一个个圆滚滚的饺子挨个排到盖帘上。她这时候已经差不多退烧了,只是嗓子还是沙哑的,说话时有一种颗粒感。
    凌乐安的目光始终没有从井以身上移开,井以若有察觉,抬头看了一眼,觉得今天的凌乐安有点不对劲,虽然以前他也会看向自己,但是那时候的视线和这种炙热的目光完全不同。
    是因为自己生病了吗?井以心里猜测着,所以凌乐安是在担心……?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井以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开门,外面果然是徐良科和邱炬。
    他们俩看到活蹦乱跳的井以也很开心,顾不上脱身上臃肿的棉衣直接给了她一个熊抱,井以被勒得咳嗽了两声。
    邱炬吓了一跳,问:“阿以,你嗓子怎么了?”
    井以摆了摆手:“没事儿,就是感冒还没好全,过几天就没事了。”
    邱炬这才放下心来。
    徐良科和邱炬买了早饭,井以去厨房里找盘子,喊井婆婆和凌乐安吃饭。
    井以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望着外面挂灯笼的人,忽然说:“对了,今天已经二十八号了啊。”
    “今天山上有庙会,”徐良科也想起来,“一起去玩吗?”
    井以点头,然后看向凌乐安,凌乐安笑着回答她。
    邱炬看见他脸上的笑容,觉得不太对劲,小安之前是个这么爱笑的人吗……?
    “不行,”井婆婆忽然打断了他们的话,很严肃地说,“身体都没有养好,怎么能出去疯跑呢?”
    四个人面面相觑。
    但是井婆婆这次确实被井以吓着了,井以半夜烧得满脸通红的样子让井婆婆想起了她小时候生的那场病,井婆婆确实不敢让囡囡冒这个险。
    所以尽管井以都对井婆婆撒娇了,井婆婆今天的态度依旧异常坚定。
    中午吃过午饭以后,为了让井以安心睡觉,井婆婆甚至直接把徐良科他们都打发出去玩了,就连凌乐安都没例外。
    徐良科在楼下摸了摸鼻子,说:“完蛋,阿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凌乐安没说什么,只是抬头望着井以房间的那扇窗户。
    井以在自己房间里看到楼下的三个人,拉了一个群,把他们都拉了进去,然后打字说:
    “别管我了”
    “难得有机会碰上灯会”
    “你们带着小安去玩吧”
    “记得拍照片给我看”
    徐良科很快给她回了三个“ok”的手势表情。
    井以正对着手机笑,井婆婆忽然推门走进来,井以条件反射想要把手机藏起来,藏到一半又觉得没有必要,这又不是在学校里,她对着井婆婆嘿嘿笑了两声。
    井婆婆劝着井以回到床上休息,然后就在她身边一边织毛衣一边哄她睡觉。
    上一次井婆婆陪她睡觉还是小学的时候,所以井以刚开始时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不到十分钟,她就安心地睡着了。
    井婆婆就陪在井以身边,用慈祥的目光看着她,然后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小声地给囡囡哼着她从小听到大的摇篮曲。
    第三十四章
    井以晚上和井婆婆一起吃了晚饭, 阿婆睡得早,井以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电视,所以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她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 外面年味已经越来越重了, 家家都挂着灯笼。井以推开窗户, 她的呼吸在冬夜里制造出了朦胧的水汽。
    外面的傍晚太过沉重, 灯光太亮,孩子们巷里巷外疯跑,欢笑吵闹的声音打破寂静的傍晚。
    井以倚在窗边笑了一下, 忽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 每年过除夕夜的时候,镇里还会放孔明灯, 那一盏盏灯飘上去的时候很漂亮, 以致于井以到现在都还记得,不过如今已经不让放了。
    井以走到床边,向后张开手臂, 任由自己的身体自然下落, 砸在柔软的床上。中午睡午觉睡得太久了,所以现在一点都不困。
    她望着天花板,忽然从孔明灯想到凌乐安他们三个人, 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在山上逛庙会……
    井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徐良科也没有给她发照片。
    井以腾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在房间里溜达两圈,最后抱起放在床上的吉他, 找了一首还不太熟练的曲子一点一点弹起来。
    其实她并不讨厌孤独, 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会让她感到安心。从小到大, 井以真正讨厌的事只有“离别”。
    井以把灯关上, 整个房间都被黑暗和音乐声塞满。每当这个时候,这个房间对她而言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房间——这是一个属于她的宇宙。
    井以一边弹,一点轻轻地哼着调子,在她模糊的声音里,忽然掺进来两声清脆的敲击声,像是鼓点一般,介入了这首歌里。
    井以诧异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向房门那边看过去,井婆婆已经睡觉了,这时候还会有谁来敲门?
    敲击声又响起来,井以从床上走下来,这回才听清楚了声音是从阳台那边传过来的。
    她挑了一下眉,虽然她的房间在一楼,但是离地少说也有三四米,怎么可能会有敲击的声音……?
    难道是麻雀?她一边猜测着,一边往外走,还没等走到窗边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井以抿了抿唇,忍住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外面是凌乐安那张熟悉的脸,张扬的眉眼在夜色和灯火的衬托下更加耀眼夺目,井以推开了窗户,外面的风灌了进来,她也和凌乐安面对着面。
    平常因为凌乐安比她高一点,所以井以还真没怎么从这个角度看过他的脸。
    她眼里带着笑意,在这个喧嚣的晚上,用目光描摹过凌乐安漂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菱形的嘴唇还有清晰的喉结……井以忽然把目光收回来。
    凌乐安的手还扶在窗框上,像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一样堵在井以面前,井以拉住凌乐安的手腕,害怕他不小心跌下去。
    凌乐安回答她的问题:“阿以……一起去看灯会吧?”
    他眼眸黑如点漆,倒映在井以眼中却又明亮得不得了,像一颗明亮的恒星一样在漆黑的宇宙中闪烁着。
    凌乐安反握住井以的手,脸上露出一个邀请的神情。
    他微卷的头发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
    井以像是被蛊惑了一样,没有拒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阿以出来没有啊?”下面传上来邱炬的声音,井以一偏头,就看见下面的邱炬和徐良科正帮凌乐安扶着梯子。
    徐良科跟井以的目光对视上,徐良科松开扶着梯子的手,双手拢在嘴边,他仰起头,眉眼间带着几分痞气,嘴边也挂上浪荡不羁的笑。
    因为怕吵醒井婆婆,徐良科压了压声音,冲楼上喊:“走吧公主,天亮之前指定把你送回来!”
    井以低头望过去,正想说话,梯子忽然微微晃了一下,井以和凌乐安都吓了一跳,凌乐安稍微前倾了一下,井以下意识把双手张开。
    阴差阳错之下,两个人姿势不伦不类地拥抱在一起。
    楼下的邱炬连声大喊:“小科小科小科!帮忙扶一下。”
    徐良科连忙重新帮忙扶住梯子,井以确认安全以后,才慢慢和凌乐安分开,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凌乐安脸上还是那副坚定的神色,像童话故事里带人私奔的王子,井以恍惚觉得……如果真的把手搭上去,他们说不定就真的要从世界上逃跑,去未知的地方颠沛流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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