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全暗下去了,窗户外透着点霓虹的光,男人的半边脸隐在暗处,一双眼睛像蛰伏的黑豹死死盯着门口。
    谢渝和傅宁榕两家是世交,小时候又是仅仅隔了一墙的邻居。
    他们关系甚密,从小便是密不可分的关系,像是有种微妙的平衡感在一直绑定着,命运给他们绕了个圈,时过境迁,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生命中竟也没出现什么多么重大的阻碍能让他们分开。
    傅宁榕疑心是谢渝提前回来了,下了飞机像往常一样第一个先找她,找她找不到人,这才打电话过来问。
    毕竟他们自学生时代以来就未长久的分离过,以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而言,半个月不见面也算是很长的时间。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外面万家灯火,她的房子却一片漆黑,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稍微有些密不透风,整间屋子蒙着些寂静的感觉。
    输了门锁密码,打开玄关的灯,傅宁榕站在鞋柜旁边换鞋的间隙,厨房的水龙头没拧紧,她听见水珠滴滴答答跌落进洗手池的声音。
    “回来了?”冷不丁的一道声音吓了傅宁榕一跳。
    心口空了一拍,波澜不惊的心突地强有力的跳动起来。
    刚才耳边还被“滴滴答答”的水声所充斥着,下一秒这些声音都渐渐收敛了去,如同海水退潮时留下的濡湿痕迹,夹杂着一些带着微冷的清冽,在男人的嗓音中晕染开来:“你还知道回来?”
    昏暗不清的光影里,谢渝正在坐客厅的沙发上,穿着裁剪妥帖的高级定制西装,身上带着些初冬的露水和凉意,膝盖微屈,身体靠着,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却一刻也不离她。
    “刚才电话里不是还跟我说,你才刚睡醒么?”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好像别的声音都泯灭了,滴答的水声也消失不见,转瞬间,傅宁榕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谢渝审视一般的目光看得傅宁榕有些不舒服,她换了拖鞋来到客厅,打开了中间最亮的大灯,手指停留在开关上,目光飘忽,看向别处,“嗯,出去了一趟。”
    明明也没做些什么不妥的事情。
    但她就是止不住心虚。
    两人之间太熟了,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一起度过的,她有他家的大门钥匙,他知道她房子的门锁密码,彼此的生活相互重迭渗透,他们在所有问题上几乎永远是对方的第一选择。除却婚姻。
    有个能全程参与对方生活的人是很好。
    然而彼此之间太熟了也不是好事,比如谢渝只是轻飘飘看了傅宁榕一眼,就一眼识破了她是在说谎。
    为了别的男人骗他,疏远他,还撒了谎意图把这件事遮掩过去?谢渝真的很想扯过她问问,她脑子里究竟在想点什么?
    他们之间就不能更坦诚一点,到底有什么不能互相袒露的?
    “和谁出去的?怎么去的?去了哪里?”
    他的声音也冷到了极点,字字句句都像蒙上了一层冰霜。
    不是他不相信她,也不是他不愿意相信她。
    他都看见她跟谢凛肩并肩走在一起了,又怎么可能让他睁着眼说瞎话?
    谢渝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情绪低迷,脸色差到了极点,怒意带动了别的感觉,像是被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胸口是堵堵的。
    心里是酸涩的。
    一是因为傅宁榕会为了谢凛撒谎骗他,二是傅宁榕跟他之间竟然有了秘密。
    一连串的问题不由分说砸了过来,打了傅宁榕一个措手不及,脑子里空空的,她被问得说不出话。
    倒了大半杯水往自己嘴里送,傅宁榕边喝边想着要怎么样给谢渝一个合适的回答。手指在杯壁曲着一下下摩挲,有些心虚的咽了咽口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小动作落在男人眼里,全算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只是在外面随意走走。”谢渝不傻,又性格多疑,胡乱编个理由在他这边肯定过不去,傅宁榕索话说得模糊一点,“睡久了也会觉得昏昏沉沉的,不是吗?”
    她着急转移话题,大概也没意识到刻意打扮过的自己和话里的“随意走了走”明显相悖。
    话毕,杯壁又被傅宁榕摩挲了下。
    杯子外壁看上去平整光滑,摸上去却略有些粗糙。这个杯子还是往年傅宁榕生日的时候谢渝专门去了陶瓷店亲手给她烧制的。他做了好几个,之前总是不满意,精挑细选才留下最后的成品。两个人各有一只。
    “不肯说实话,是吧?”
    她这些话骗骗别人就算了,怎么还敢拿到他面前骗他?
    傅宁榕这些无意识的小动作通通被谢渝收进眼底,男人冷笑一声,觉得这个时候还能冷静理智说出这些话实属不易。
    “我没骗你,骗你能有什么好处?”
    刚开始还能理直气壮开口。说着说着,傅宁榕的声音就越来越微弱,想到一个小时前还跟谢凛两个人独处着,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底气了。
    “你助理说你白天在公司忙了一天,我到了你这,你又说睡久了昏昏沉沉?”
    房间里忽明忽暗。
    僵持的氛围让封闭的空间显得更加压抑。
    方寸之间,感觉有什么悄然涨起,谢渝收了收腿,终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他步子迈得极大,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傅宁榕身边,将她的身影全然笼罩在自己阴影之下,低下头看她。
    “怎么?没想到我回来那么突然,暗号没对上,串崩了?两边还没来得及说好?”
    不管助理,也不管他,光顾着和外面的野男人卿卿我我去了是吧?
    后面的那句谢渝倒是没说出来,他也是不怎么情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那双丹凤眼上挑,眸底透着诡谲的黑。
    男人面无表情,带来的压迫感反而更甚。
    “你要理由,给了理由你又不相信。”
    傅宁榕被他逼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在谢渝的笼罩之下又往后退了步,强忍着心里翻涌的波澜,冷静道,“谢渝,你今天是非要跟我过不去,摆明了要无理取闹么?”
    静。
    很静。
    波澜不惊的话语下带着些剑拔弩张的气息,静得有一刻傅宁榕还以为跟谢凛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窗户外面刮起了一阵寒风,冷风飒飒,枯枝碎叶被卷得飞起又落下。
    她退一步。
    谢渝就进一步。
    步步紧逼。
    直到退到最边缘的展柜上,再也无处可退。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了,外面如何萧瑟都和他们无关。
    “我无理取闹?”谢渝终于迫近,在傅宁榕出声的间隙展臂将她束住,“什么叫我摆了明的无理取闹?我还没说……”
    他思忖着,到底还是没有把话彻底挑明。
    谢渝衣服料子柔软、又很轻薄。
    那种成年男人的深邃感在他身上得到了一种很完美的印证。
    尺寸完全是按照他的身材来裁剪的,衬得他肩更宽腰更窄,还能隐约看出来西装裤胯间撑起的弧度。
    扑面而来的,是男人身上浓重的荷尔蒙气息。
    这种气息的侵袭感很强,原本自己身上的气息立马被他所覆盖。
    傅宁榕也明显意识到了,她想避开,却被谢渝用膝盖分开,一条腿顶过去,牢牢钉住在展柜上。
    虎口慢慢收紧,他的拇指按在傅宁榕后颈上摩挲,指尖感受着她脉搏的一下下跳动,
    头还没别过去一半,下巴就被掰着被迫直视,谢渝在她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离得太近了。
    甚至能看清彼此脸上细小的绒毛。
    男人微微张着口,盯着傅宁榕的脸一点一点离她更近,唇瓣开开合合,短短几个字像是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来:“行?傅宁榕,你行啊!”
    血液在燃烧。
    胸腔中像沾满了烈焰。
    指腹情不自禁触上她的唇瓣。
    他知道自己在生气。
    气她跟谢凛单独出去,气她和别人合起伙来一起骗他,可定定地看着傅宁榕的那张脸,他突然又不知道在气什么了。
    当下一刻没有什么别的念头。
    谢渝只觉得,她的唇很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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