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等得有点久呢……”
    听到狄俄尼索斯的招呼声,南铃心头一惊。
    他后面很明显有一个语气的停顿,毫无疑问是想叫出一个称呼来,但不知道什么打着算盘,他并未喊出来,而是有意留白——
    南铃瞬间秒懂,并且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感。
    来了,酒神的试探!
    ——狄俄尼索斯大少爷想让我告白,天才们的恋爱头脑战!1
    此时依然以泽霏忒洛斯的名字身份自居和就此自爆两个选择横亘在南铃面前,看到狄俄尼索斯的神色,南铃确信自己即使选择假装没听随口打马虎眼……下一刻也能被这个逼不装了直接问。
    甚至问着问着可能就要见血。
    毕竟这句“等得有点久”本身就已经是双重暗示了,按照狄俄尼索斯的性格和癖好,穿衣洗漱等待的时间久只是明面上的,那句话真正的意思是这百年的杳无音信……能不能把握机会全看她下一句。
    南铃毫不怀疑狄俄尼索斯是否真的认出了她,之前听到她声音的沉默,和梦吟一样亲昵,区别于之前和波塞冬讲话时的温度差,已经明晃晃地说明了一切啊!
    几个月不见,她还是那么熟悉这个人的套路……那随心所欲,喜怒无常的情绪。
    可惜,她算盘还没打得噼里啪啦响,酒神就来给她放勾子搞事,根本不让她装傻半点。
    真诚,依然是真诚,他总爱逼迫她俩之间只有真诚,必须要以最真实,没有任何隔阂的态度面对他……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毛病。
    ……人生真艰难啊。
    南铃脑中激烈思考,这几息的沉默里,竟然有了一些与空气斗智斗勇的架势。少女放下裙子,没忍住捂住了脸,遮掩住面庞的面纱在掌心摩擦,依然是微凉光滑的手感……这脸上的清凉让她稳住心神。
    还是要挣扎一下。
    “很久吗?”南铃反问,只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那,您希望我要有多快来面见您呢?”
    少女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嗔怪。以她在外人看来非常陌生的外表,充满沉稳智慧,贤良大气和高贵清冷,充满神性的气质来说……这态度就显得过于亲昵。明明已经一起身处深蓝荡漾的文明之外,本该隔绝杂念,只是好像,她从未变过,不被任何风霜所侵染。
    极乐神闻言,眼睫垂落,将漂亮如紫水晶的眼眸藏匿在这一瞬。
    她真是……
    狄俄尼索斯便说:“我希望我们永不分离。”
    很好,明牌!赢了!
    这不是酒神对要追杀的陌生人泽霏忒洛斯会说出的话,他果然已经知道了!
    现在是狄俄尼索斯先打出的明牌,他收回了自己的勾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后续的种种如同猫抓老鼠的玩乐试探,不过这样也挺好。
    他们已经坦白了,而且一切情绪都有了和缓的着落,至少还没到见血发疯不是吗?
    南铃心底给自己鼓了个掌,她放下手,朝他又走近了一步。
    可惜宅男兄不在,不然她就不用自己鼓了……
    “看来那个会让你一直神游的人不在呢。”狄俄尼索斯一直注视着她,笑着说:“现在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对吗?”
    这可真令人愉悦。
    “……”草!!!
    宅男兄的存在难道是我们play的一环吗?要不要这么介意这点疯狂试探啊酒哥!
    南铃终究没料到狄俄尼索斯冷不丁这么一句,她绞尽脑汁猜到了那么多,怎么还有看透次元壁一茬忘了算——她嘴巴一张一合,没发出声音。
    输了。
    她干笑两声,目光狠狠漂移了一下,心想还好宅男那厮不在……要是他俩又嘻嘻哈哈联系上了,此时面对狄俄尼索斯也在小声讨论脱身办法,插科打诨着唠嗑什么,正常人如何安抚疯批寡妇一百问……可能这两个死宅,活着走不出狄俄尼索斯的眼神。
    南铃思及此处,心底那叫个热泪盈眶。
    “……没有那回事。”没办法了,那个没用的宅男兄就由我来守护!南铃稳稳心神,说:“我只是喜欢神游天外…一向如此。如果您…您爱……爱我的话,您知道的,这是我的习惯。”
    言爱实在羞耻,南铃不免有点磕巴。她陌生的脸上尽数是狄俄尼索斯熟悉的情绪,鬓边散发着神性气息的橄榄枝也没能彻底阻隔这种叫他心生柔软的熟稔。
    “……南铃。”
    “……嗯?”
    狄俄尼索斯的手没有像百年前那样自顾自地抚摸过去,将女孩子温热明媚的脸捧于手中,他只是站在那里,如此耐心地瞧着她:“你知道你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近百年么?”
    南铃叹了口气,又抬脚向他靠近了一步:“我知道。您如果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再出现找您或者其它大人,是因为……”
    “是因为你不爱任何一个人,你希望这一切都结束了,对么?”
    一直有些慌乱和焦虑的心彻底静下来,对面前这位神灵的恐惧,也在他足够冷静的态度面前散去。少女发出了默认地吐息声,仰起头看着红发的青年,不再有任何动摇。她伸出手摘下耳朵上插着的长青橄榄,那些神性和睿智的气息便如烟一般散了,她的面貌不再模糊不清。
    怀念的脸就此出现,青年依然没动。
    “我是想这么逃避来着……”南铃说:“但你受伤了。”她手指指向他的心口,“好大一块,是因为我吧,你去追杀泽菲罗斯的事我也全都听说过,虽然我确实想过会见到你,但没想到这么快。”
    她的手主动地抚摸到他的心口,温软的触感将如同蛛丝一样的暖意输送到四肢百骸。那一瞬间狄俄尼索斯确实感受到自己的身躯叫嚣着凶恶和饥渴——太想将这个人类吞噬殆尽,融入骨血里,慰藉他冰冷的灵魂和欲念。
    “想过要怎么拒绝我?”狄俄尼索斯微笑起来:“还是考虑面对我,继续完成那个未完成的愿望?”
    未完成的愿望?
    ——【我许愿您帮助我玩弄他的儿子,兄弟,侄子,让我成为能够掀起战火的导火索,让他们打起来。我要用我的命运,编排一出复仇的戏剧。】
    ——【我要玩弄和他血脉相连的神明,甚至是人间英雄,只要有勇气剑指宙斯的人——戏剧之神,酿造之神,狂欢之神啊。】
    ——【我愿意将自己化身为一出可能会失败,可能会被处死,但能够让宙斯受到伤害的戏剧主角,我愿意将这场或者滑稽,或者足够精彩的戏剧献给你,坚韧的狄俄尼索斯。】
    啊……
    当初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谎言,竟然还作数……南铃有点吃惊地看着他。
    明明彼此心知肚明这只是个借口,只是个为了男欢女爱冠冕堂皇的理由。
    但为什么百年之后他还会拿出这套说辞,还记得这么清楚?
    南铃隐约懂了,但又不想就此踩中狄俄尼索斯新的陷阱。
    狄俄尼索斯略过了她的眼神,低头从袖袍中取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铜色酒角,酒角上被塞上了一个木头塞子,又用黑色的细绳串着。南铃接过后也能感觉到里面有着隐约的震动和雷霆之声,还能听到摇曳晃动的水声。
    “宙斯之血,送你的。”
    司掌酿造的神说:“当然可能也混有我的,毕竟他从我胸骨中拔出权杖,被我的碎骨割伤,我才因此得到。”
    你孝子啊!
    “怎么忽然就到了送礼的环节……狄俄尼索斯,你到底想向我证明什么?”南铃感觉抓着小酒角的爪子都有点虚:“明明你也清楚这一切,还有我的意图……没必要的。你光是现在没在确认身份后就把我杀了吃掉……我已经能感觉到、你你你…你的爱意和诚意了。”
    我们死宅是懂行的,其实你要是把我吃了也可以被理解为爱的一种……毕竟大家混迹二次元这么久,什么爱情的方式没见过……南铃被狄俄尼索斯看着,心底虽然一直在小声嘀咕,但她耳尖开始泛红,磕巴的相当厉害,毫无疑问是完全懂得了他的示好。
    疑惑和羞窘一起爬上了她的脸,而她并不逃避此刻的涟漪。
    “嗯,但还不够。毕竟我还是爱着给予我二次生命的父亲……我不会是那个会为你弑父的英雄。”他开玩笑的语气幽幽回荡开:“我想要用足够多的礼物换取你的爱也是很有可能的,不是么?比如——希望有一天你能甘愿将我杀死并吞下去,让我呆在你的身体里。”
    她闻言虎躯一震:“别太变态了哥!”
    “你明明都知道的,不是早就看穿我不是这里的人了么。”南铃被摆到她眼前的真心惊得方寸大乱,压根不会把狄俄尼索斯的玩笑话当假的,她全副武装,严阵以待:“我永远做不到那一步的,我真的没法给你你想要的。”
    再开着不好笑的玩笑,这颤颤巍巍爬出来的少女心就要吓回去了。
    “但有些事总要尝试。”司掌纵欲的神说:“我的姑娘已经见过阿波罗和雅辛托斯的求爱,只是如今又多了一个我而已。”
    神灵能用什么能将凡人留在身边?还是对于一个拥有无数奇遇,连神明也奈何不得的异乡少女。
    狄俄尼索斯任由南铃摸着他的伤口,忽然闭上眼睛。
    谁奉上的爱都无法让她停留,而他太想用杀死她的方式把她刻进自己的爱情里。
    但狄俄尼索斯也并不想得到一个不爱他的南铃——尤其是当她鲜活的站在他面前时,他那百年间肆虐巨大感情,喷涌向了另外一条道路,一个更疯狂,更可笑的尝试。
    我想要……
    我想要这个凡人会为爱我而疼痛,哪怕她的痛楚不敌我爱她的百分之一。
    不再是利用赫尔墨斯和南铃之间的感情刺痛她,得到她,拥抱她的真实。
    ——而是让南铃爱上他,为爱他而感到痛苦。
    “即使如此,我依然觉得你还是,只是爱上了那种被人知道你所求的感觉……你说你爱我,但你知道我所求吗?”南铃问他:“一厢情愿的爱追不到姑娘的,这个你应该懂。”
    一身伤一身孝,一下掏出亲爹血,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的男神……南铃实在说不出像当初ko阿波罗和雅辛托斯的话了,她捧着这个礼物,有些头疼地看狄俄尼索斯。
    她想说我不值得的,但当初的默契依然还在,彼此心知肚明。
    他就是甘之如饴,她就无可奈何。
    还好能离开。南铃心想,如果她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少女,她该多心动这样一个神降下的爱。
    “当然。”司掌酒的神说:“所以我转变策略,来实现你曾经许下的愿望。我不会是那个为你弑父的英雄,但你如果要完成复仇,选择笼络一批又一批的裙下之臣,我会提供帮助。”
    这震撼南铃一年。
    讲道理,她其实对宙斯也没有什么恨之入骨的感情,她就觉得这个老色批很讨厌。这一番愿望她其实也不在乎,就是为了完成任务的一次尝试……但狄俄尼索斯居然想用这个愿望来留住她……
    惊愕和郁闷,还有说不出的难过在她心底盘旋,最后基于理智强行按下。
    “……那我真的会很渣很渣的请你帮我的。”南铃蹙眉瞪他:“这你真的能忍吗,赫尔墨斯当初都为此和我决裂了,这对你是很残忍的方式诶。”
    “可我并不是赫尔墨斯呀。”他轻笑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狄俄尼索斯,你可疯狂了……”她喃喃道:“疯的简直可怕,我都要跟不上你的思路了……”
    “既然已经有了这个初步的认识,就让我们回到现状吧。”司掌戏剧的神如是说:“你已经尝试笼络了波塞冬,那位人马大贤者也在你的考虑之中?大海的波塞冬不会为你去报复宙斯,而作为贤者的喀戎——”
    说到这里,司掌狂欢的神,轻笑了一下:“他向来洁身自好,一贯很讨厌我呢,要不要试试下药?”
    “你……”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春药!南铃瞳孔地震,顿时有种肝帝看见氪佬的悲伤涌上心头。
    要花昂贵积分才能换取的东西,神话土着一挥手就给了,她和宅男的嫖人大计看着是那么的单薄……
    一串只有巴掌大的葡萄“咻”地一下掉到她手掌中,艳红的像是玫瑰揉碎后涂抹在上面一遍又一遍,光是看着就让人有了吞咽的欲望。
    “嗯……英雄们的老师是个一力降十会的,无所不能的贤者。而他教导的英雄们似乎都还年幼,他们距离能完成你夙愿的年纪还太远,当初的离开果然是意外,你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时空旅行呢,南铃。”
    南铃咬牙:“这本来就是泽菲罗斯那个混球搞出来的意外,你知道的!谁能想我本来只是想抹黑一下他的名声,还特意用了女名……”
    红发的神轻笑起来:“他让我们分离,又让我们相遇啊南铃。看到你出现的时候,我几乎可以原谅他……总之为了不再招惹来阿波罗和赫尔墨斯,你最好一会儿去请求波塞冬再赐给你一个名字。继续说喀戎,如果你尝试追求他给他下药,那就不要追求的太过,贤者的真心会割伤你自己。”
    “……哦。”南铃对于现状实在想吐槽,从担心被狄俄尼索斯说杀死,到被狄俄尼索斯支教如何睡男人,转换的太过突然,尤其是狄俄尼索斯明确表达了他的爱后,毫无波澜的教自己爱的姑娘去睡别的男人。
    她无法深入这家伙的脑回路……南铃真的想给他跪了。
    恁牛啊酒哥。
    “如果你想报复宙斯,哈迪斯也是一个人选。以不死亡的方式见到他,这样的机会似乎也快出现了。他近来似乎爱上了德墨忒尔的女儿,珀耳塞福涅,为了求婚,他或许会到地面上来一次……你如果想的话。”狄俄尼索斯的手握住了南铃的手指:“我会通知你,给你制造机会。”
    “我该怎么联系你?”南铃有太多想问的,可又不知道如何发问,只是跟着狄俄尼索斯的话反问:“毕竟听起来,你打算放任我回去,并不像把我带在身边旅行。”
    常春藤的藤蔓缠上她的手腕,她的鬓发上也爬上一根坠着紫水晶葡萄串的发坠。
    “对着叶片呼唤我的名字……我会知道。”青年说:“至于为什么不把你带在身边……”
    他声音低了下来,在空灵的海底殿堂里也带来更加深寒的冰冷。
    “我怕忍不住把你吃掉呀……我的姑娘。”
    那种磨牙吮血的血腥意味,那种仿佛就站在肉食动物利齿边缘的可怖忽然包围了南铃。捕食者吞咽血肉的声音都仿佛出现在她身上,南铃脑袋一片空白,对上狄俄尼索斯紫水晶一样幽深的瞳孔,唇边是他情难自禁的吻。
    这本该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的,只是那一接触就立刻失控了。
    狂欢与纵欲之神终于将少女拥入怀中,四面八方来的力量,和口腔中激烈纠缠一下子就淹没了她的一切。空气和思考能力尽数被掠夺走了,南铃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承受着狄俄尼索斯堪堪克制住,此时才流露出一线的疯狂。
    要被吃下去了……
    “唔…啊…哈啊、啾…嗯嗯、狄…噫……”
    狄俄尼索斯轻咬她的舌尖,又毫无怜悯地用尖利的虎牙割破她的唇瓣,刺痛和血腥,还有人唇舌的火热一并将她的理智溺死在这个几乎要生吞活剥的吻里。而他又是那么残酷地咬破自己的嘴唇,逼着南铃一口又一口吞咽他的血,那血腥,铁锈里有有酒精的酸与浅浅的回甘,和凡人相似又不同的味道。
    ——他是真的想让她吃了他。
    南铃都被他亲的完全没法呼吸,他抱着她抱得是那样紧密,哪怕没有激烈媾和也仿佛身体融为了一体,本就身量不够高大的人类被他这样一通拥抱和亲吻,几乎失去了对自身存在的认知。
    腿心最为隐私的地方都泛起同样可怕的热意,在贪欲无穷无尽涌来的吻面前,南铃小腹痉挛,竟然被这样杀欲和爱欲交织的口齿纠缠,给吻得高潮了。她给亲的生理性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流下,只能小声发出没什么力气的呜咽声。
    群宫外有鱼群好奇地探头注视又游走,珊瑚之中的扇贝张开又合并,对他们难舍难分的身影敬谢不敏。
    那个女孩子压根站不住,全身重量无力地软在狄俄尼索斯的怀抱里,直至再也咽不下神明的血液,才被极为艰难地放过。南铃整个人都麻了,她两眼无光地看着狄俄尼索斯,虚弱至极,声音里是沙哑的哭腔:“你要不还是吃了我吧……”
    为什么我们不能就打个分手炮从此相忘江湖啊——
    他于深蓝中细细端详她。
    “我很想,但我不想只有这些……”沾着两人血液的血丝自唇瓣间拉出一条细线,狄俄尼索斯又吻了吻她,将这个连接消融在触碰里:“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要在一起,我的姑娘。”
    作为司掌狂欢、戏剧、酒水、纵欲、酿造的神灵,他势必要酿出一份足够和神本身同样长存不死的好酒。
    是欲望和狂欢消退后也会留下的东西。
    是和苦难一并存在的永恒之物。
    是爱本身。
    来自异乡的姑娘,请在未来时刻,饮下这用疯狂和贪婪,欲望和爱意酿造的酒吧,让我们为这一瞬的不朽举杯……你将行走在一个又一个浪漫轻盈的情色之间,却唯有爱我使你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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