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手术室里,冷色光下,喻晓声后脑着在病床上,一脸平静。等待上麻药的时间里,他目光放空,聚焦模糊于吊顶的白色铝塑板。
    泛开的光晕越来越大片,他被刺目地闭了上眼,脑海里回想起预约手术那天,医生盯着他看了许久,“像你这个年纪来做结扎手术的,不多,小朋友,你确定不是在和同学玩什么整蛊游戏吧?”
    得到他的否定回答后,医生翻了翻病历,只不过眼神再次落回在年龄和职业那一行,微笑道:“不是冲动就好,以你现在的年纪正是做结扎的黄金年龄,有不少丁克了十多年就后悔却复通困难的人,但是按你现在就做手术的情况,到了中年还是有一定的复通的可能性的。”
    针管缓缓推进局部皮肤,麻药尚未起效,突来的刺痛让他条件反射地掀开眼皮,左右转了转干涩的眼球。
    重新闭上眼,黑暗之中他回到方才的场景,还记得自己摇头说道:“我不考虑复通。”
    整场手术做得很顺利,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便被推出了手术室。听完护士提醒的术后注意事项,病床上的年轻男人点点头,面色无常。
    当他转头望向碧空如洗的窗外时,心底油然而生出久违的踏实与轻松。
    就在城市的另一边,圣斯提高级饭店前车如流水,阔气的门厅有不少穿着考究的客人成双出入。
    二十层的高空休息室,喻知雯整理好礼服盘扣,捏着衣摆对着落地镜慢慢转了一圈。
    水滴领修饰下的脖子纤细修长,胸前的如意襟绣着繁复的香槟金色花纹,加以珍珠点缀,腰部收紧勾勒出柔和的线条,这一身杏色的中式旗袍既显得身段玲珑又不失高雅。
    喻知雯愁容满面地与镜子里的高挑身影相对视,又是扶发髻又是调整耳环,左看右看总觉得这身打扮不顺眼。
    漂亮是挺漂亮,但是过膝的旗袍、低开叉的设计,要是逃婚会很不方便吧。
    想法一过脑,她便不自禁地愣住了,旋即对这荒诞不经的念头失笑,边把玩着无名指处的方钻戒指边在嘴里喃喃着:“真是疯了。”
    “您说什么?”
    化妆师在她背后轻声询问。
    喻知雯转过身,脚步声淹没在厚实的地毯里,她光润洁净的素颜上带着一股淡淡笑意,宛如冬日初阳,“没事,开始吧。”
    长桌上铺排满了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浓郁的脂粉香气冲鼻而来,她坐在椅子上任化妆师打扮。
    邵萦也陪在旁边,时不时拿起一盘眼影做研究,“这个牌子的显色度做得不错,可以推给我们话剧团的老师。”
    说罢她便朝化妆师要起了同款链接,对方恰好是她的剧迷,果断且大方地给指明了购买方式。
    “你又剪短发了?”喻知雯被捏住下巴上底妆,只能斜过眼珠去睨好友。
    “被你发现了啊,”邵萦笑起来,抬手揉了揉侧发,鬓边留着几缕挑染的蓝发,英气勃发,“稍微修了点,夏天嘛,头发一长起来就热得很,汗流下来不清爽。”
    她坐在圆转椅上,长腿惬意地交叉勾住五爪脚,“有没有发现一件很神奇的事?这么多年来,你的头发越留越长,而我的头发越留越短了。”
    喻知雯淡淡地“嗯哼”了一声,邵萦则夸张地举起双手并且比出一个往外扩大的手势,“刚刚他们给你盘发的时候,我都被你的发量惊呆了,好多好多!竟然只用那么细的一根簪子就能挽起所有来。”
    “想想小学的时候我的头发还比你长呢,只不过我妈和我都手笨,我老是散着头发去学校,求着你帮我扎各种发型,对了!还有一次,五班长着马脸的胖子趁我做操的时候使劲扯我的辫子,特别可恶……哎哎哎,你什么表情!”
    喻知雯怔怔听着,维系在脸上的是似是而非的僵硬半笑,她犹豫着要不要做出假回应,因为脑子里关乎于此的记忆几乎为零。
    被喻晓声求婚那晚也是这样,他们所说的曾发生过的片段,她竟连只言片语都记不起来,只能像旁观者一样地听着。
    难不成自己真失忆了?
    不该吧,最近也没走路摔地,拐弯撞脑门啊。
    她迷茫地抬起脸,压不下的心虚跑出喉舌,琢磨不准道:“我想不清楚,怎么回事…我最近的脑子…好像退化了。”
    邵萦也愕然,扒着镜子凑到她面前,“不会是沉凛默那男人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吧?”
    她盯住喻知雯惘惑的眼睛,唇角弧度颇有深意地上扬起来,“可是我看他对你的态度很殷勤啊,今天早上碰见我们的时候,他对你笑得那叫一个蜜里调油,恨不得全身写满我爱你三个字,要说下迷魂药,也是你给他下了迷魂药才对。”
    喻知雯越听越离谱,沉凛默的反应是有些过度亲昵,但也无外乎是今夜就要办订婚宴的原因,演得亲密些总比冷淡些好,要么也可能是……他对于那天深夜在她家门口发酒疯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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