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知道,我今日见到那徐状元了。当真是一表人才,和咱小姐真是一对壁人。”刚从外面回来的绛月兴奋至极,在青珊耳边叽叽喳喳道。“今日他们两个去看戏,上楼时徐状元还给咱小姐提裙摆呢。”
    青珊只比她大上几岁,性情却冷静多了,忙斥责她,“你说什么呢,叫别人听见。这还八字没一撇呢。”
    “怕什么,这都是咱府上的人。”绛月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叫我说,也就这徐状元配的上咱小姐,你想啊,他年纪轻轻,不靠家族就已及第。前些日子,陆家被抄家那事也是他主持的。这说明什么?皇上器重他。而且啊——”
    还没等她说完,就被一人激动地拉住了袖子,力道大的她差点摔倒,可见其情绪起伏之大。绛月看清那人的脸,刚要发作,“你干什么!陆却!”
    方才两人聊得尽兴,都没在意这墙角隐蔽得快要消失的人。这段日子,肉眼看见他和小姐的关系冷淡下来,她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他天天冷着个脸,也就张脸长得好点,她要是小姐早就将他赶出去了。这单纯的侍女也没想,自己家小姐家中还有个玩物就出去议亲,算不算得荒淫无度。
    在她心里,都是这些男人要来攀她家小姐。
    “你方才说同郡主议亲的——”说到这处顿了一顿,这话语说出口对他来说好似太困难,“是谁?”
    绛月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骂面前这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是今年高中的状元郎——徐彦之。你应该见过他吧,时任大理寺少卿,就是他带着官兵去抄的陆家—”看着男人面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绛月说着才发现这状元郎与陆却有此渊源,不由得生出几分道破人家伤心事的愧疚,声音越来越小。
    陆却闻言,脸霎时变得煞白,让绛月心里更不好受了,连连劝慰他。可面前的人仍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分明没将她的话听进去。
    气得绛月一跺脚,出门去了。
    徐……彦之,陆却脑中一道清俊绝言的身影,睥睨着跪着的他,道“陆家有罪自然会罚,你这磋磨人的要求,没人会应。”逆着光抬头看向他,刺眼的光线勾勒出那人正气凛然的轮廓,眼中不自主地泛起难受的泪花。
    他随手将装着自己攒了许久的的钱袋随意丢在身旁的泥泞中,墨绿色丝袋沾染上粘腻的土渍,而身前那个俊朗的男子依然泥尘不染。
    有人跪在泥泞中,有人走在有光处,他为了报复自己的生父行贿赂之事,他却不屑珠玉坚守己任,无形中,光早已划开了他们,泾渭分明。
    另一人的身影渐渐与他重合,世家的贵骨支持起同样的娇痴,连他都只能承认,真是一对壁人。
    心脏发紧地不适传递到全身,陆却将自己缩成一团,仿若这样就可以抵御陌生的疼痛。
    “儿啊,我告诉你,你丢弃什么东西都可以。就是不能丢掉,你这颗真心。”娘亲那早已被多年后宅生活摧残得不再年轻貌美的脸,同样在告诫她最珍贵的儿子,这个花了她一生得出的教训。
    可是怎么办呢?娘亲,我已经好像丢掉了。
    从母亲那回来,每每见她,都忍不住强装镇定,不叫这颗已然不受他控制的真心从嘴里或眼里跳出来。
    那日见林倾珏从窗户那望他归未归家,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便叫他双脚好似踩在棉花上,找不着北了。
    思及这几日林倾珏不再看向他的眼神,和自己无时无刻不叫嚣着靠近的每一寸皮肤,心好像堕入深谷,只余痛苦的轰鸣。他真是个笨蛋。
    陆却恼恨地锤了锤自己脑袋,为何总忍不住去试探那人有几分真心。
    便仅是游戏又如何,只要能呆在她身边,不就是了。陆却竭力让自己忽略第一次听议亲二字,那涌上喉头翻江倒海的酸涩。
    他曾想过在逃离陆家之后,要回到娘亲朝思暮想的大草原,看那里盛开的花和野蛮生长的草,终年不化的雪山与自由飞驰的骏马。
    可当爱上林倾珏的那一刻,他已经不再有自由的权力。理智和爱欲撕扯着他,以势均力敌的力道要把他拉成两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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