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也不方便问,”唐既明随意地回答,“要不你自己去问问许渭尘。”
    唐既明不替他搪塞也就算了,还怂恿他母亲来问。
    许渭尘合起书,用书脊轻轻打了他一下,唐既明无辜地转过头看看许渭尘,一副不知道许渭尘在气什么,但是他会包容的虚伪模样。
    “我哪好意思问,”林雅君则又在那头又叹了口气,说,“武应很喜欢渭尘,性格也不错,就这样不联系,很可惜。”
    “是吗,他喜欢许渭尘什么,”唐既明的笑容淡了些,不太客气地反问她,“长得漂亮?”
    “……大部分爱情的起点都是对外在的欣赏。”林雅君勉强地打圆场。
    “和我没关系。”唐既明的表情又变得更冷淡了些。
    发现从小到大,唐既明只在他母亲面前才显得更像人类些,显露自己的脾气和好恶,露出无情的漠然嘴脸。许渭尘理解他的不在乎,虽然心里是有点不是滋味。
    这些关乎许渭尘情感的事,唐既明的真实想法,也只有一句“与他无关”。
    “好吧,我也是想让你帮我关心关心渭尘,”林雅君无可奈何地说,“那不说这个,文心下个月五号退休,我们订了a省的一家酒店,准备一办完手续就出发,住两周,你有空也来个周末一起庆祝。”
    唐既明这次说了好,问她:“要带许渭尘吗?”
    “看渭尘的安排吧,”林雅君说,“你要是怕麻烦,或者你们时间凑不上,就算了,酒店也有接送。渭尘是大人了,我早就劝文心,给他一点自己的空间,不要总是把他当小孩管,他可能还会多说点心里话,不会连公寓密码都不给她。”
    挂了电话,许渭尘感慨:“阿姨比我妈懂我。”
    唐既明似笑非笑地瞥许渭尘一眼,让许渭尘定下方便的时间,就发给他。
    四月整个月,许渭尘过得奇怪。
    唐既明来他家的频率突然变得比从前频繁,时不时来住一个晚上,像温水煮青蛙似的,起初还找找理由,后来理由也不提了,还在许渭尘家放了更多的衣服,仿佛要常住在这里。
    许渭尘当然不讨厌唐既明来他家,只是有时会担忧,如果他习惯了,那哪天唐既明不再来的话,他想他应该会很失落,又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暗自吃下这个闷亏,最多找借口多把唐既明骂几顿,将这些衣服鞋子全丢了。
    母亲办退休手续那天,唐既明不在l城,许渭尘也恰好出一趟短差,直接从出差地去了a省,两人真的没一起行动。
    酒店在沙漠中,许渭尘抵达时恰好是傍晚。陪母亲们在暮光中吃了晚餐,许渭尘收到唐既明的信息,说他刚落地,在赶来的路上。
    没来得及回,母亲已经来管他:“吃饭不要看手机。”许渭尘只好关了静音收起来。
    饭后,两位母亲出去散步,许渭尘则在泳池边点了杯酒,坐了一会儿。
    他许久没有休假,忽然降落在荒漠里充满度假氛围的酒店当中,神经没完全松弛下来,半躺在椅子上,眼前仍旧挤满案卷和法庭上的各个场景,客户和法官、律师们的模糊面孔一张张闪过。
    正看着泳池蓝色的水面发呆,有人和他搭讪。许渭尘抬头看,一个高大的男性微笑问他:“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许渭尘没这闲情,不过也没拒绝,微微点了点头,那男子便坐下与他攀谈。
    男子称自己是一名经营跨国贸易的商人,独自来此度假,对许渭尘问东问西。
    许渭尘事业心作祟,觉得他或许会成为自己的客户,便没有怠慢地聊了会儿天,还和他交换了名片,不料一转头,忽然发现母亲抱着一个椰子,站在不远的地方盯着自己看,眼神有少许阴沉。
    许渭尘心中一惊。母亲一和他的目光接触,便马上转过身,匆匆离开了,许渭尘想追都来不及,没心情再和男子继续聊下去,喝空杯里的酒,说要休息了,先回了房间。
    许渭尘洗完澡,心中还在纠结,该不该找母亲解释。
    如果解释,是对母亲控制欲的纵容,如果不解释,又怕母亲误会了他。他系好浴袍,在房里发愁,门铃被按响了。
    他还以为是母亲,打开门却是唐既明。
    唐既明刚从另一个大洲飞回,却像刚从什么重要宴会出来,毫无赶了路风尘仆仆的疲惫。
    “帮我挑一下给阿姨的礼物。”唐既明提着纸袋,对许渭尘微微笑了笑。
    许渭尘侧身让唐既明进来,走到沙发边坐下。
    唐既明的来意很正当,此时的眼神也很正派,没有掺杂一丝邪念。
    许渭尘怀疑是鸡尾酒让自己微醺,或者是他本就容易因为唐既明的严肃而逆反,而产生想要损毁唐既明的清心寡欲的邪念,隔了十来公分的距离,看唐既明从袋子里拿出三个盒子,盯着他修长的手指,莫名变得心猿意马。
    “这是手表,”唐既明打开盒子,给许渭尘展示里头闪闪发光的东西,“这是胸针。”
    “你怎么送得比我都贵,抢我风头是不是,”许渭尘努力将注意力从唐既明的手上挪开,斥责,又指着第三个盒子,问他,“那盒又是什么?”
    “给你的,”唐既明说,“觉得合适就顺便买了。”
    许渭尘倒没想到唐既明还会给自己带礼物,没和他客气,伸手够到了,自己打开来。盒子里是一条极细的黑色项链,材质罕见,许渭尘掂起来,冰凉的金属顺滑地贴着他的手指往下挂,像一条睡着的细小的蛇。
    许渭尘不知为什么唐既明觉得这奇怪的项链适合自己,不过并不讨厌这个礼物,便靠近唐既明,把项链塞给他:“那你帮我戴上试试看。”
    许渭尘跨坐在唐既明身上,将头贴在唐既明肩膀,看见唐既明的衣领。唐既明的手稳稳地贴在他颈后,沉默地替他扣上颈链。
    项链很快就被许渭尘的体温温暖了,贴在他锁骨中间的位置,仿佛长在他的皮肤上。许渭尘自己看不见,直起身给唐既明看:“好看吗?”
    唐既明垂眼看着他胸口,抬手碰了碰。
    唐既明的手指比许渭尘的体温凉些,许渭尘看着他垂着的睫毛,心跳得又快又乱,急躁地凑过去吻他,尝到他嘴里很淡的薄荷味。唐既明既不拒绝,又不主动,弄得许渭尘有些恼怒,咬他的下唇:“干嘛不说话?到底好不好看?”
    唐既明才不明显地笑了,说很好看,许渭尘一边亲一边伸手扯他的领带,还没扯开,门突然被人用力敲响了。
    敲门的人很急,一直不停,许渭尘愣住了,和同样茫然的唐既明对视一眼,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急匆匆走到门口,压低声音问:“谁?”
    “许渭尘,”是母亲的声音,“你给我开门。”
    母亲的嗓音听起来神经极度紧绷,许渭尘回头看,唐既明已经重新将领带系起来,还扣上了西装的扣子。
    他朝许渭尘点点头,许渭尘才把门打开了,母亲站在门外,眼睛泛红地盯着他:“你房里有谁?”
    许渭尘完全不知她说什么,让开半个身位,给她看房里。
    “阿姨,您怎么了?”唐既明在不远处,安抚地对她笑笑,“我找许渭尘帮我选给您的礼物。”
    许渭尘的母亲怔了几秒,“哦”了一声,才终于恢复了少许神智,说:“是既明啊。”
    “我路过你房间,看到请勿打扰亮了。”她解释得不明显,但许渭尘反应过来,问她:“你觉得我带人回房间了吗?”
    她偏开眼神,没说话。
    许渭尘一股火上来,又不能朝他妈撒气,深深呼吸着,对她说:“妈,我真不至于这样。可能不小心按到了吧。”
    “我知道了。”她或许是尴尬又下不来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回去了。
    许渭尘关上门,瞪着唐既明,走过去推了他一把,跟他算账:“唐既明,你找我挑礼物,开勿扰干嘛?”
    唐既明很明显是心虚了,少有的没找借口,许渭尘又骂:“被我妈抓到怎么办,怎么和她解释?”
    “不是没有抓到吗,”唐既明终于说话了,他的表情比许渭尘冷静很多,看着许渭尘,像没把刚才发生的当回事,说,“抓到我总比抓到别人好,我就和阿姨说是我强迫你的,你也不想和我做。”
    可能是他镇定的情绪安抚了许渭尘,许渭尘想了想,焦虑少了一些,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还是委屈,又很难堪,觉得他妈可能今生都无法和他的性向和解。
    唐既明好像明白他在想什么,走过来,很轻地碰碰他的脸,说:“不用担心。”
    他把许渭尘抱在怀里,许渭尘贴着他,靠了一会儿,缓过了神,颐指气使地发表指示:“不但要说是你强迫我,还要说是第一次,我们就这一次。懂不懂?”
    唐既明笑了,说“知道了。”
    第21章
    次日许渭尘的母亲拉他一道去徒步,唐既明被突发的公事绊住了脚,留在酒店开会。
    徒步的行程不算太长,但许渭尘很少运动,加班熬夜身体很虚,从早上不间断地走到下午,累得嘴都张不开,只庆幸昨晚没允许唐既明做到最后,否则今天可能会在半夜晕倒。
    母亲发现他在后头拖拖拉拉,回来陪他慢慢走。
    林雅君和酒店的向导则仿佛故意给他们母子俩留些说话的空间,在前方几十米的地方慢速前行。
    太阳惨白的挂在半空,灰黄色荒原上只见他们四人的身影,走路的声音清晰可闻。
    许渭尘喘着气,停下来喝了一口水。母亲等他,看着他的脸,忽而用很轻的声音对许渭尘说:“妈妈有时候对你的事太紧张了,你不要恨我。”
    许渭尘眼前已有些重影,盖好水杯,回望母亲,发现她的面色灰暗,既伤感,也迷惘。
    他感到一阵无力的伤心。似乎失去了父亲以后,他和母亲便也失去了与彼此无碍交流的能力,爱与关心总拧着一股反力。
    “我怎么会恨你?”许渭尘只能这样说,而后解释昨天的事,“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和那个人交换名片,是因为我想说不定能发展成客户。我不是那种私生活混乱的人。”
    “好吧,”母亲才道完那么不确切的歉,控制欲又马上重新归位,追问,“那你为什么不肯给我公寓的密码呢?”
    许渭尘不想说了,就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走了几步,母亲态度稍稍软化,追上来:“我只是想你找到一个好人。”
    “妈,没有那么容易的。”许渭尘无奈地看她。
    “那就找一个可以照顾你的,”她忧愁地埋怨,“否则我怎么放心呢?你二十六岁了,车不会开,饭不会做,每天加班到半夜,又不许我来照顾你。难道要让既明照顾你一辈子吗,等他谈了恋爱,娶了太太,生了孩子,哪还有空来看你?”
    许渭尘心里埋着秘密,被母亲一说,更是疲惫不堪,难以面对。
    他二十六岁了,还在背着母亲和她最信任的晚辈上床,不明不白地住在一起,谎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又拒绝认识新的人,整个人生都像一个巨大的谎言。
    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难得单独和母亲聊到这个话题,许渭尘的大脑不受控制一般,变得冲动,开口对她说:“我不想唐既明结婚。”
    母亲的脚步顿了顿,停住了,看向他,斥责:“许渭尘,你说的什么话?怎么能这么自私?”她没有听出许渭尘的言外之意,还以为许渭尘耍小孩子脾气,乱说话。
    许渭尘低下头,又听见她说:“而且这你就别想了,雅君说,既明这几天好像有在接触的女孩了。”
    许渭尘花了两秒才理解她的话,抬眼看她,她的眼神很单纯,告诉他:“既明有自己的生活,你也不能依赖他太多,懂不懂?”
    “真的假的?”许渭尘觉得有些虚幻,明明昨晚唐既明还在送他礼物,而且前阵子还承诺他,他们可以继续保持上床的关系,又总是住来他家里。应该不会真的有在接触什么人吧。
    他将信将疑,盘问母亲:“什么样的?阿姨见过吗?”
    “反正雅君和我说的,”母亲又说了一次,她大概觉得她们落后太多,又开始快速往前走,许渭尘连疲惫都感受不到了,追着她一起往前,听她说,“应该是工作时认识的吧,倒是没见过,前几天雅君去他公司,听下属在偷偷聊,但不知道是谁。雅君问了既明,他避而不谈,好像怕她反对,她怀疑是对方的家庭或者生活可能比较复杂。”
    “什么样的复杂?”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既明比你省心得多,”母亲瞪他一眼,“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怎么不好了。”许渭尘连腿也不疼了,只想回去揪住唐既明,问他是不是脚踏两条船。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唐既明表面如此坦荡,难道居然比他还不要脸,竟能将性和爱分开,身体把本要放弃的许渭尘连哄带骗,重新虏回去寻欢作乐,心灵却仗着许渭尘不敢声张,已经飞到了未来太太那里。
    这是不是报复?唐既明是不是恨他?还是怕他再次坏了他的好事,要先把他稳住?
    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哪有时间约会?许渭尘百思不得其解。比起气恼,好像更多是困扰和浮躁。在众多猜想中,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解答。
    追上林雅君之后,许渭尘很想旁敲侧击打听唐既明的事,然而绞尽脑汁,找不到挑起话题的由头,不知不觉就回到了酒店。
    他们先坐下,歇息喝水,林雅君注意到许渭尘t恤领口露出来一小截的项链,盯着问:“渭尘,你戴的这个是?”
    许渭尘微微一愣:“项链。”
    母亲也凑过来看,皱着眉碰了碰,说:“哪里买的?”
    “忘了,”许渭尘骗她,“好像是机场,买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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