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余知隽拧眉道:“如果连我都说服不了,别说董事会的叔伯们,他们不会给你留情面。”
    余笙明白:“我改完再给您看。”
    余知隽缓和语气:“鼓励山村教育这个出发点是好的,但笙笙,我们要尽力而为。”
    “好。”
    余知隽跟方俪书回家,余笙想了想,给余悦打电话。这次的电话她接了,电话里叫了声“姐”。
    余笙开门见山:“昨天我见到丁嘉祺了。”
    余悦紧张:“见她干什么?”
    “她的婚礼啊,她要我转告你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知错了,你能不能原谅她,把她放出黑名单?”余笙觉得有些事自己作为姐姐要主动,就像陆衍说的,眼见和耳听都不一定为实,“其实你打架那天在班级里说的,我都听到了。”
    余悦呼吸一滞:“啊?你,你听到什么了?”
    余笙说:“听了一半,从你不稀罕我这个姐姐开始。”后面的她没再听,觉得难受就先走了。
    “不是的,我不是那意思。”余悦急得挠头,“是你忽然对我特别冷淡,我不开心啊,同学就在那碎碎念,我听烦了才那么说你的。可后来我……”她说不下去。
    “后来,你打了丁嘉祺?”余笙替她说。
    余悦点头,又发现她看不到,“嗯,打了。”
    “为什么不说?爸爸问你的时候为什么要一个人死扛?”
    “那前因后果说一遍,不是就要说那些难听话了么,我不想你听到。”
    余笙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坐在阳台,今天外面闷热,但月亮很亮。月光温柔,她的心也渐渐柔软下来,“悦悦,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谁说的?你就是最好的姐姐。”余悦立马说。
    余笙笑笑:“为什么对你冷淡?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我们不是亲姐妹。悦悦,你知道吗?人都有嫉妒心的,小时候不知道的时候,我就想着你是妹妹,你还小,爸妈多给你两分注意力是应该的。可是,一旦知道了真相,我心里头的恶魔就栓不住了,我会比较,比较爸妈给了你多少爱,又给了我多少。我也会计较爸妈没有来接我放学,没有来看我的大提琴比赛,却来参加你的家校活动。我还会想,这么多年我们在同一所学校,每次却都是我等你放学。悦悦,我害怕自己越计较就越嫉妒,最后心理失衡。”
    她一边告诉自己要感恩,要孝顺父母,照顾妹妹,一边又会忍不住想,在妹妹没有出生的时候,父母是怎么对她的呢?是不是也是这般宠溺细致?然后,她又会想得更多一点,如果没有妹妹该多好,如果有一天她跟妹妹发生冲突,他们是否就不要她了。
    越来越可怕的想法,是余笙最害怕的。所以,与其患得患失,不如慢慢疏远。
    她不再期待父母的爱,也不再靠近妹妹。不亲近,也就不会有伤害。
    她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假如有一天,我终究要被放弃,那我应该也不至于太难受。”余笙骨子里的悲观主义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
    在外人看来可能挺离谱的,她此刻换位思考,好像也能理解余悦反反复复的可笑。
    她们是姐妹,再疏远,也爱着彼此。
    电话里有抽泣声,余笙听到余悦的哭声,“怎么还这么爱哭?”
    余悦就是想哭:“姐,我不是给自己洗白,我是真的很爱我唯一的姐姐,但我就是,就是用错了方式。”
    她知道自己说再多都弥补不了余笙的遗憾:“姐,你放心,从这一秒开始,无论你怎么样,我都支持你。从现在起,不对,是这一整个辈子,只要是你想做的,你喜欢的,我永远都在你身后。”
    “姐姐,即便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不会。”
    余笙笑了,余悦又赶紧改口,“不是,我不是希望全世界都背叛你啊。全世界都爱你的,姐姐。”
    “嗯?可你抢了你姐夫的情话,他要看你不顺眼的。”余笙开玩笑。
    余悦生气:“我都没看他顺眼呢!他不声不响把你娶走了,经过我同意了吗?”她知道今晚爸妈都去了他们家,她没敢去,其实心里也痒痒。
    余笙笑着:“好,改天让你姐夫请你吃饭?”
    “真的?”
    “真的。”
    两人又闲聊两句,余悦先挂电话。
    余笙看着手机屏幕,界面是余悦的微信头像。她看了很久,笑容才渐渐落下。
    她们好像真的错过了很多年。
    余笙回到房间,陆衍站在主卧的阳台打电话,是背对她的方向。她倚着门看他,等他结束通话,她才过去从后抱住他的腰。
    阳台有风,她侧过脸贴上他后背,压住碎发,“我可能是真的错了呢。”
    陆衍扣住自己腰间的手:“还有机会掰正?”
    “那肯定能。”
    “那就行。”
    他拉住她手指,手上用力将她搂进怀里。瞬间变成她在前,他在后。
    余笙腰细,他往后扣了扣,她一下贴在他身上,两人严丝合缝。
    远处霓虹江景,特别漂亮。
    “那我呢?”陆衍忽然问。
    他微低着头,说话时嘴唇擦着她耳朵,两人仿佛是耳鬓厮磨。
    余笙没懂,她扭过头,脸颊贴上他的唇。她又倏地转回去,目光落在远处璀璨的霓虹。
    “岳父是不是对我不满意?”陆衍心里憋了很久,正好问出来。
    说实话,他能理解。就算是他和余笙如今关系很好,他也依然觉得隐婚是他做错的一步。不过,他不后悔就是了。
    当初陆衍没有直接找余知隽提联姻,是他知道在第一步自己就会被余家排除在外。他理解余笙父亲的心态,就像以后他有了女儿,为她的婚事,他也会百般考虑。
    低嫁或是高嫁,他怎么都不会满意。
    余笙仰起头,脑袋快速转回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陆先生要继续努力啦!”她什么都没说。
    陆衍在她撤退前扣着她的腰追过去,唇贴上,长驱直入。
    他抱起她,直接回房间。
    *
    余笙准备了足够久,余知隽出面召开董事会。他坐镇主位,其实是给女儿撑场子的。股东见着他,多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但不代表他们愿意让利。
    挣钱的事总是多多益善才好。
    余笙昨天演练到大半夜,她说,陆衍听,他的问题角度刁钻,她差点被问倒。
    正式开始时,她先放了段视频,里头有连续的视频和照片,是她在李家村随手拍的,还有楚星洛提供的照片。大部分是山村的小学,还有上下学走山路的孩子。
    会议室鸦雀无声,股东们猜到余笙是要打感情牌。
    余笙说起自己这次山村之行的感触:“真正的教育应该像阳光一样普照,但我知道我们无人可以自信成为这所谓的太阳。”
    她用最直白的话说:“一个自己都吃不饱的人没有资格给其他人喂饭,就像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发展的前提是盈利。我只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分出百分之一的爱心,给孩子一个机会,听我将这份策划案说完。”
    余笙展示她做好的ppt,对比近五年余氏教育在品牌推广,危机处理的预算及投入。疫情的缘故,近三年增长趋势不容乐观。
    “比如今年上海园的退费,一个小小的问题,光压热搜就投入了这个数。”她电子笔圈了圈,“可上海园的口碑不可逆,三个月前的园长会议,上海园园长反映2022下半学期转学人数明显增长。”
    有股东举手打断:“你的意思是我们将这笔费用投入到公益学校,就能增强家长对园区的信心?”
    “当然不是。”余笙看过去,“我的意思是如何用好这笔公关费,树立余氏教育最正面的形象。”
    “你这都是空话。”
    “做了公益就不用后续投入推广费,公关费了?说到底,还不是要我们再花钱。”
    这话在理,余笙预想到了,昨晚陆衍就提到过。她投放下一张ppt,是他们所有校区一整年花在招生上的费用,包括做活动、推广,一整合数字惊人。
    “我们做活动的目的是为了招生,商场的毕业典礼、开放式的六一活动、社区的结对公益,既然我们能走入社区招生,为什么不能以公益进行品牌运营,侧面打响知名度?”余笙阐述她的理念,“一旦用好这笔投入,难道不是最好的品牌推广?”
    不少人沉默,有股东提出:“用集团盈收的百分之十投入,家长又不傻,他们不会反过来质疑我们的收费标准?甚至对我们的教学品质存疑?”
    余笙不觉得这是个问题:“我们的学费公开透明,学费涨没涨,公众号、校园宣传墙有据可查。至于教学,我们有每月的家长观察日,定期的家校沟通,这都不是问题。”
    又有股东问如何落实山村计划,她一一回应。如何执行,她做了详细的预案,几位意见最大的股东也哑口无言。
    这是陆衍说的,挑刺的肯定会有,但他们挑的未必是刺,而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和底线。只要她一慌乱,哪怕只是小退半步,他们便有了拿捏她的底气。反之,她就能做那个拿捏他们的人。
    余悦听完第一个鼓掌,余知隽瞪她一眼,她顶住压力称“好”。
    其余人看余知隽,他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支持与否。
    余知隽起身,他重新打开余笙的视频。视频里的小学很小,也很落后,对比他们定位高端的校园,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
    “我最初创立余氏教育是因为认同国外的教学水平确实高于我们国内,蒙特梭利的理念对我们国内许多家长而言,完全是知识盲区。我就在想,凭什么我们中国的孩子要被国外的瞧不起。我想,我要将我的教育理念传递出去。”
    “在座的各位大多是跟着我一起打江山的老伙计,还记得那时候我们的第一所学校,不对,不能算是学校,最多算是一个早教机构。我们没有老师,我太太自己去考了蒙特梭利的证书,她带班,我们就去社区宣讲招生。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的碰壁,到如今不止北上广都有我们的校区,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最初我们建立余氏教育的初心?”
    所有人都沉默,余笙看向父亲。
    余知隽暂停视频,画面定格的是楚星洛当时拍的在上音乐课的孩子们。孩子们一双双眼睛里都带着光,是渴望。
    “余笙说得没有错,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我们保证运营的前提是盈利。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但奋斗大半辈子了,钱有了,名也有了,我将我的初心传承给我的女儿。我很庆幸的是,我的女儿虽然没有吃过我们当时的苦,但她依然懂得教育不止是金钱,教育也不止是教育。”
    余笙讷讷看了父亲好一会儿,心跳如擂鼓。她惊讶于父亲的肯定,诧异父亲竟能理解她,替她完成了最后一环。
    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的传承,他传给她,就如同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
    爱,也是传承。
    余知隽表态:“我支持余笙。”
    他扫视一圈:“品牌推广费、公关费按比投入,我个人还将额外投入用作山村学校的计划。”
    这是事先他没有告诉余笙的,其实陆衍也说过陆氏可以跟余氏合作一同推进山村计划,但她没有答应。不是占不占便宜的事,是前期真的很难,她打着陆氏的名号,最后难免变了味。
    几个人互相看看,十五位股东,十三人投了赞成票。
    余笙笑着看父亲,他回了她一个微笑。
    这事儿算是谈妥了,但也有股东说:“我赞成的前提是你说的我们不是慈善机构,一旦山村学校计划影响到集团的利益,我会随时叫停。”
    这代表了大多股东的意见,他们同意,不代表毫无原则的妥协。
    余笙让他们放心:“所有都会按照我刚才的方案执行,你们随时可以召开董事会,要求公开一切流水明细。”
    会议结束。
    余笙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跟陆衍报喜。
    他正开会,陆氏跟周氏一起的会议,解决了新研发团队的问题。他知道余笙同步在董事会为她的方案解说,手机屏幕亮起,他立马看手机,醒目的“老婆”跳动。
    陆衍致歉:“今天我太太有很重要的事情,会议五分钟后继续。”他的会议也重要,他中断并说明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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