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的帷幕随时可以拉开,只是女观众没空把目光放在男演员身上。
    钟月忙着拖地,忙着晒衣服。
    付荣傲慢的神色姿态依旧,可是岿然不动的伪装之下是一颗躁郁的心。
    他从不与人说真话。
    他规定嘴巴只有两个用途:一是俗言秽语,二是饮酒抽烟。
    真心话的黑板上被他乱涂乱画。
    每当好学的学生路过,都无法分析上面的只言片语。侦探也未必拆解一二。
    这就是他一直与外界沟通的方式——全靠旁人瞎猜。
    他的用意,他的爱好,他的凝视,他的笑容,都蕴含着像是洋葱似的一层又一层的含义。
    往往在剥开第三层的时候,挥发性物质的刺眼和呛鼻会让
    他的身份如此神秘,性格如此乖张,一半是因为喜欢故弄玄虚,一半是因为害怕被人看穿。
    一旦被人看穿内心,就会丧失自主的权利。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由他人操控。
    他恐惧的人事物多了去了。
    他的爱,宛如初生的婴儿,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物质,那样的不堪一击。
    因此,他亲手筑起的防备心之笼是采用钛合金,其材质无比坚固又轻巧。
    无人能够窃取他锁在笼子里的爱。
    他为自己的技艺感到骄傲。
    无论钟月转身、抬手,或是移步,付荣的眼睛就像一个银色别针,牢牢地扣进钟月的皮肉里。
    他并不是用无用的视线紧紧盯着她,而是以严谨的审视目光去描绘她。
    他凝视她的每一眼都充满不同的意义。
    女屋主拿着一个水盆,啪嗒啪嗒地从客人面前走过。
    钟月赤脚带水,水磨石砖上落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付荣数着它们,胸口慢慢涌出一股奇怪且模糊的矛盾感。
    如果说,被删除记忆等同于肉体死去,那么曾经猛烈燃烧的灵魂呢?
    灵魂是长存不灭的吗?
    他多次体会过这种诡异不清,隐隐作祟的暗涌。
    他好像认识钟月,又好像不认识钟月。
    那种陌生的熟悉,使他苦思冥想,得出结论,又当即否定:他绝不承认他们曾经发生过灵魂共颤!
    他坚决否认,是认为她会凭借一己之力,彻底摧毁个人的审美和品味。
    钟月做饭很快。她一个人,负责两人的晚饭。
    由头至尾,付荣坐等开饭,从未主动帮手。
    这样也好。
    她做她的事情,他想他的东西。
    用餐时,付荣突然想起那一场准备多时的演出。
    他因为错失良机,而感到懊恼。
    他失去了一个恶人先告状的机会。
    他还想这欣赏钟月被人伤害而感到委屈的样子。
    他似乎一直企图把她往崩溃大哭的道路上逼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她的眼泪,可能是厌恶她那泰然自若的模样。
    既然此个良机已失,那么有些事情就该问个清楚了。
    “你一定认识我。”
    付荣极为自信地笃定道,像是记起了所有事情。
    可是,现在的他并没有。
    他是在钟月为自己准备的饭菜中发现端倪的。
    她知道他不吃大蒜,不喜辛辣,偏爱鱼类,忌食白肉。
    也许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是餐餐如此,只能说她背景深,能力强,能够调查出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
    付荣不动声色,等待对方回答。
    “我当然认识您了,我是您最爱的女人。”
    清蒸鱼头第一次被钟月吃到了。以往,都是付荣抢先入口。
    她惦记它好久了。
    直至钟月嗦净鱼骨头上的肉,付荣才冷冷地回了俩字。
    “癫婆。”
    “您不信啊?”
    “你在羞辱我吗?”
    “我开玩笑的嘛。”
    “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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