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曦晨光照入窗内,将沉溺在酣甜好梦中的人唤醒。
    晏郡平支起上半身侧卧,深情的眼离不开面前疲累熟睡的人儿。
    他的彤儿呵望着她披散的发,他玩心一起,撩起一束自己的发与她的同结成辫,用发尾打了个俐落的结,抬眼便见她已经清醒,正凝视著他。
    "结发"他抬起发辫笑道。
    从方才便一直看他带著心满意足的表情结发,又见他带著一丝淘气的笑脸,她的眼眶倏地涌上泪雾。
    这样的亲匿呀!如果是梦,能不能永远不要醒?
    如果连依偎都能让人心痛,那么再一次的离别,她还受得了吗?
    他赶忙放开发辫,环抱住她,吻去她的泪,轻道:
    "别哭了,我会难受。"
    "擎烈不会放过我们。"璩若影低语。
    "那与师兄做对亡命鸳鸯,相约来世鸳盟,如何?"他轻点她细致的鼻头。
    她笑了。
    "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再认真不过!"低下头,密密实实地吻住犹带泪痕,却笑意盈盈的人儿,倾泄所有曾经深深压抑的情意。
    许久之后,胶著的唇才得分离,他一手搂紧轻喘不已的佳人,另一手则眷恋不舍地抚著她的颊,将自己的脸埋入她肩颈处的柔细散发中,轻声又温柔地,呵著气问道:
    "彤儿,可还会感觉不适?"
    原已娇红的粉面在听到他的问话后更添丽色,她圈住他的颈项翻转,换他躺卧榻上,她则将头侧置于他的心口处,听他不甚平稳的心跳。
    "无碍的。"听著耳边传来的节奏由快速到平稳,她叹了口气,笑道:"我曾经以为,这样的相依,是永远无法求得的幻梦泡影。"
    "我又何尝不是?"
    他抚著她螓首,也轻抚著让他给拉去相结的那撮发辫,让一室温暖的静谧持续,体会两心相依的感受。
    许久以后,带著些许不确定,晏郡平迟疑开口:
    "这两年来,我一直想问你——你还恨师兄吗?"
    "在找上季-当时,是的,但在落崖那一刻,望见师兄心碎的神色过后,我就已经后悔了。"璩若影无法否认当初确实怀著故意,但更多的,却是心痛。"让师兄看清楚的做法还可有其它,而我却偏偏选择极端,对你的歉意也因此成为支撑我活下来的因素。师兄,是彤儿不对,我才想问你——会怨我吗?"
    "不,是我罪有应得。"怎么舍得怨她?是他自己的错,又怎能怨她?
    只是,若他错过了呢?
    那几日,他的思绪一直惶乱不安,脑中只盘旋著彤儿哭泣愤怒的脸,因而向山下村民告了罪,绕道去购买她最爱的莲香糖后,便匆匆忙忙赶回山上,没想到遍寻不著盘据他心的人儿,却在簌竹斋看到她刻下的警语。
    他仍记得,当时他有多么慌乱无措,仍记得当她看到他赶到时,那明澈双眼中的控诉,夹杂著松了口气的笑意。
    "但你如何肯定我会早回?"
    "我只是在赌,定期下山行医虽是你不愿免,也不可免的责任,但师父仙逝未久,你心下必定为情况不稳的我挂记担忧,因而会早回。师兄"她叹气,抬起头望人他的眼。"我在赌,赌你我的相知,也在赌你对我的心意,我始终相信——你舍不下我。"
    他的彤儿呀,仍是这般知他
    "你真的很傻,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如此决绝,为了我,你可以付出一切。"双手轻抚她白皙的面颊,他低语:"彤儿,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够学会爱自己比爱师兄多一些?"
    她静静凝睇他,而后哑声开口:
    "我很任性呀!为了让你内疚一辈子,所以选择在你面前结束生命。净说我傻,师兄不也是?"
    "比不上你,我的彤儿是个只懂爱人,却不懂得爱自己的人。"他叹笑环住她的腰,将她拉上,与他眼对跟,柔声道:"所以,你说对了,我永远也舍不下你,这一世,我们注定纠缠了。"
    她的泪,因他低低诉情,再度不争气地落下。
    她期盼许久的许诺呵!纵使前途茫茫,只要两人心心相系,再无怨悔。
    "你说,我们避得过擎烈的追索吗?"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他接住她的泪,话语中有著自信。"之前为了照顾重伤的你,无暇顾及太多,我也想知道,若我们真的藏住行踪,他会有多大能耐找到我们?"
    "如果可以,我真想长居莫离山,与师父为伴。"璩若影轻语。
    "会回来的。"看着窗外透过叶隙洒落的东升日照,明白此处不直久留,于是他扶她坐起,为她著装。
    "但愿如此。"如果有命活到那时的话!
    正在思考,神色却因看到的景象而怔楞。
    "怎么了?"
    "陶偶"是错觉吗?怎么觉得,陶偶脸上的灿烂笑容,点亮了喜气,不再失色。
    "我就说了,这是师父的遗愿呀!"晏郡平随著她的目光望去,而后开怀地笑了,心底的阴影正慢慢消除。
    轻啄璩若影仍旧呆楞的脸颊,他扶她下榻。
    "我们先到师父坟前上香,然后再起程,如何?"
    "发还未解。"她看着两人之间纠缠的牵连。
    "结著,不好吗?"他蹙眉,脸色有丝赖皮。
    "师兄,"她好气又好笑。"你变太多,我不太习惯。"
    "变太多?"他捧著她双颊,故意问道:"变得轻狂、变得炙烈、变得心绝、变得不择手段,还是变得无赖?"
    "你说呢?"明知故问!
    "你爱哪个我?"
    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她相当不知所措,只好恼怒瞪他。
    "就算你不说,我可也明白,只要是我,彤儿皆会无异议接受。"他轻笑,惹得她面泛红霞。"这份心意,就如同我此生此世,只为彤儿一人而变。"
    "别再取笑了"她低头,缓缓拆解他们的发。
    "别!"他擒住她的皓腕。
    她化开他的手,继续拆解。
    他一边阻挠她拆解的动作,一边维持两人相结的发。两人就这样一拆一化,一结一解,一路对招到屋外。
    "好个浓情蜜意,是不?"阴冷的声音,夹带无边怒气响起。
    "擎烈!"璩若影止住动作,眼光凝在严擎烈僵硬的怒颜上。
    她的幸福,一定得如此短暂吗?
    眼角余光瞥见严擎烈身后的两抹倩影正瑟缩发抖,她不禁一笑。
    "早该猜到是你们。"
    "距离大婚不到一个月,你却背叛我,若影,你是存心教我颜面无存吗?"
    听见严擎烈的指责,璩若影低垂双眸,不愿为自己辩解,倒是谢宁香先一步沉不住气。
    "别怪师父,是我下的药!"
    "是呀,冤有头,债有主。"严纤纤发出微弱的声音,撇清关系。
    "你们一体同罪,别以为我不知道。"严擎烈向后睨视,表明谁也别想脱逃。
    再转回头,便见晏郡平已挡在璩若影面前。
    "保护者,你够格吗?"严擎烈眼神越过晏郡平,直望向璩若影。"请柬早已广发各路,婚礼势在必行。若影,回我身边,我可以既往不咎。"
    晏郡平移身挡住他的视线,坚定吐语:"她已是我的妻。"
    "晏郡平,你不是我的对手。"严擎烈轻蔑道。
    "想染指她,除非我死。"
    "遂你所愿!"严擎烈面容盛怒,掌风先解了两人相结的发辫,而后直攻晏郡平。
    晏郡平承接他的掌气,身形向后弹开,气一沉,借劲使力,跃至严擎烈身后,化指为剑直刺严擎烈身后大穴。严擎烈回手后劈,化开剑招,迅速出掌攻向晏郡平心肺处。
    晏郡平急忙收势,向后纵身,严擎烈直逭,穷攻不舍,攻势既猛烈又迅速,让晏郡平应接不暇,开始显现狼狈。
    "论用剑,你或许称得上高手,但论气指,却还不足火候。妄想挡我便是你最大的致命伤。我惜你也是名英雄,放弃执著,可饶你生路。"
    "绝不。"晏郡平旋身侧踢,在严擎烈挡招时,倏地扭身翻转,单指点地,飞腾过身,迅速在严擎烈身后打上一掌。
    严擎烈没料到他的动作竟如此迅捷,受掌的同时当机立断,运用内力融合其掌气反弹而出,晏郡平遭震退,跌落黄土。
    自己的气劲遭加倍反弹而回,让晏郡平身受重创,捂住双唇,鲜血自指缝间流出。
    "晏大哥!"谢宁香惊叫。
    "哎呀,事情不妙。"严纤纤瞠大水眸,蹙眉。
    "是你找死!"严擎烈运劲于掌,击向晏郡平天灵。
    "不!"璩若影纵身跳入战圈,迎击严擎烈。
    "你——"方才因晏郡平突袭而有些受创的身体加上她迎击的气劲,让严擎烈被震退数步,抹去嘴角朱红,冷笑低语:"用我教你的掌法来对付我,这就是你报答救命恩人的方武?"
    璩若影护在晏郡平身前,迎视他的灼热的双瞳中,有著无边歉意。
    "若影,婚礼不能免,再予你一次机会,我可饶了他。"严擎烈凝视她坚持相护的眉眼,而后敛眸说道。
    璩若影闭上双眼,心底犹疑。
    情与生命,孰轻孰重?
    "彤儿"晏郡平意欲推开她,宁死也不愿听到她的应许。
    曾失去后,就别再选择拥有,否则,将再也放不下
    即使丧命,亦能相依,不好吗?
    睁开眼,璩若影淡淡地笑了,表情尽是不悔。
    "擎烈,杀了我们吧,如果这能让你好过一些。"
    "你很好!"严擎烈咬牙。
    望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他迈步向前,运劲于掌,举起的手,却始终没有挥下。
    情势僵持
    严擎烈复杂深沉的表情,和那对有情人视死如归的态度,让谢宁香看得冷汗直流,本欲冲进是非圈,却被严纤纤点住穴道,无法动弹。
    "呃,都别坚持了。"严纤纤收回偷袭的手,轻摇纨扇,缓缓走人两方之间。
    "纤纤,离开,别多事。"严擎烈低声警告。
    她眉眼含笑,轻柔开口:"不算多事,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提议,不知大哥可愿听否?"
    严擎烈闻言收势,双臂环胸,微敛双目,一派洗耳恭听的模样。
    "晏神医和若影两人决意生死相随,我们也强逼不来。而听大哥语意,虽非要婚礼不可,目的只是为了不丢颜面,不是吗?"
    "又如何?"严擎烈挑眉。
    "既然只圆形式,那么新娘子是谁也就无关紧要,而这里正好有个现成人选。"她指著动弹不得的谢宁香,摇扇轻笑。
    "等等,若只圆形武,为什么要我代嫁,可以让晏大哥和师父成亲呀!"谢宁香脸色大变,急道。
    "宁香啊宁香,枉你自诩聪明,怎么还会问这么愚昧的问题?"严纤纤摇头,颇为不解。"荟龙帮主是谁?江湖上人尽皆知,柬帖所送达者都是名望人物,若是换了个人铁定会造成谣言四起,这对我们而言也绝对是桩麻烦。但新娘子是谁?可就无人认识了。'璩若影'这个人,本来就是子虚乌有,即使瞒天过海,偷天换日,又有谁知道呢?两相权衡,你说说看,该选哪宗勾当较好?"
    严擎烈以手支颐,模样深思。
    "但是、但是"谢宁香愈看他的表情愈觉心惊,不禁脱口大喊:"但我和严擎烈不对盘呀!"
    宏亮的娇斥声,吓得林中鸟儿展翅惊飞,她慌乱住口,瞥视严擎烈一眼,心中升起强烈不安。
    只见严擎烈嘴角弯起阴冷而诡谲的笑,定定凝望谢宁香。
    窒人的沉默过后,他突然开口:
    "纤纤,在大婚之前,看好谢宁香。"
    他寒凉的声音,对谢宁香而言,无疑是判了她的死刑。
    "擎烈?"事情的发展,完全在意料之外,让璩若影一直存在心底的疑惑突兀地变得清晰。
    她早在怀疑
    "相信他有自行养伤的能力!"严擎烈淡瞥两人一眼,对璩若影说完,转身便走。
    马蹄声逐渐远离,只留下呆愕在原地的人。
    "师父,救我!"谢宁香呜咽。
    "宁香,有我陪你即可,别打扰人家小俩口了。"严纤纤优柔悦耳的声音,恍似鬼魅般的响起
    "师父、师父"
    一声声求助的叫唤,在庭院中响起。
    "师父,我知道你听得见,快出来呀!"谢宁香在园中拚命打转寻找,急得快要哭了。
    "别喊了,再唤也没用的。"严纤纤缓缓由木樨林中走出,带著一身馨香,淡淡笑道。
    "哼!"谢宁香见到严纤纤,转身要走。
    "别走,我特地来告知你一件消息。"严纤纤连忙拉住她。
    "什么消息?"她没好气地回话。
    "你的婢女,那个叫无双的,"严纤纤轻笑。"正在我们府里作客。"
    "你们擒她?"
    看见谢宁香满是怒气的脸,严纤纤连忙无辜地摇手。
    "哪有那闲工夫呀,是她自个儿找来,说没找著你,谢侍郎便不准她再踏入府邸一步。你可别随便冤枉人。"
    "她在哪?"
    "呵,别急嘛,中秋过后,你们主仆俩自然能够见面。"
    "你们软禁她?卑鄙!"
    "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她在这儿吃好的、穿好的,我们可没亏待她。"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
    "我只是受人之命,忠人之托。"严纤纤摊开双手,无辜说道,那模样竟还有些委屈。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谢宁香一急,眼泪如同断线珍珠般,一颗颗毫无预警地滚落。
    严纤纤被她的眼泪吓到,见她气得转身就走,连忙拉住她,收起笑脸正色问道:
    "宁香,我不懂,论身世、相貌、武艺、能为,我大哥皆是人中之龙,嫁给他真有这么困难吗?"
    看见严纤纤如此认真的表情,她怀愧低语:
    "对不起,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很无礼,但只是一接近他,总会有莫名的惧意自心底浮现,嫁给他,我真的没有办法。"
    严纤纤凝望谢宁香又再涌出水雾的泪颜,而后,轻声叹息。
    "好吧,本来也只是个权宜之计,我来,是想帮你。"
    "帮我?"谢宁香收住眼泪,相当狐疑。
    "是啊,我败给你了。"她摊手,仍是无奈。"大哥只叫我在大婚前看好你,可没要我确保你在婚后的行踪。"
    "怎么做?"她双眼一亮,照耀在之前的泪珠上,格外灿烂。
    "这个,"严纤纤自袖中掏出红色瓷瓶。"花烛之夜,在大哥尚未回房时倒入合卺酒中,你便有机会可以逃走。"
    这么干脆?
    "这药管用吗?"她无法不怀疑。
    "你怀疑我提供的药?"她蹙眉,扁了扁嘴,气闷低嚷:"之前使用'柳台云雨',不也成功瞒过晏神医而使得计谋奏效吗?你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这样说也是啦,以晏大哥的能为,竟然没发现她们在茶中下药,这除了显示药性之好外,也证实纤纤姐识药能力之高。只是有个问题
    "药效多快发作?"
    "对大哥而言,两、三杯酒便已足够。"
    "既然这药如此管用,那敢问也得喝合卺酒的我呢?"
    被她逼视的眼锁住目光,严纤纤反射性回答:
    "当然是一样昏迷。"
    "-!"谢宁香料睨她一眼,不屑地转身离开。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严纤纤拉住她,塞给她另一个青色小瓶。"所以你需要解药。记住,务必在饮酒之前服下。"
    "为何如此帮我?"看着手上的两个小瓷瓶,她很是疑惑。
    "我说过,那只是权宜之计。"
    "我该向你道谢,但为何我总有一种落入圈套的感觉?"她眯起俏眸。
    "你想太多了,是你的眼泪,让我不得不帮你。"两面不是人,她好哀怨。
    "是吗?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后悔!"谢宁香撂下警告后才转身离开。
    "哎呀,恩将仇报,真是辜负我一番心意了。"严纤纤摇头,缓步离去。
    高树上的人,将院内所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你不出面?"晏郡平轻问。
    "不。"璩若影低头思考,而后抬眼望他。"师兄,你可知擎烈其你交手时,并未尽全力。"
    "我知道。"晏郡平苦笑。
    两人功力相差悬殊,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若严擎烈真尽全力,他绝无生路。只是他不免疑惑,以严擎烈的年岁而言,怎会有如此深厚的根柢?
    "那时因为心绪太乱,无法好好思考,现在则是愈想愈不对。"
    "愿闻其详。"
    "擎烈心思缜密,不可能没发现纤纤与宁香暗地里的勾当;再者,以他的个性,不是容易让步之人,但在莫离山上,他干脆好言得过于异常。"
    "你意思是——他纵容这一切发生?"
    "也或许,他才是策动一切的人。"她靠向主干,说出一直以来的疑惑。"擎烈在崖底发现重伤的我之时,便以婚约为救命条件,而明知道'璩若影'这名字是随口应承,他却接受得理所当然,从没问过我的真名。我的名字、我的身份为何,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这么听起来,倒像是寻找替代。"
    "我也常这么想。两年来,我与他可以是朋友,亦似兄妹,却从无夫妻间该有的情意。虽说他只对认定为至亲的人展现关怀与保护,但我却总觉得他的温柔并不是针对我。现在,我总算想通。"她折取细枝,以其上之叶轻轻滑过晏郡平俊逸的脸颊。"师兄,当初我们因为宁香像过去的彤儿而注意到她,进而保护她,他当然也可能因同样的理由与我订亲,是不?"
    "宁香和严擎烈?"晏郡平蹙眉。
    "擎烈向来不提往事,所以我只能私下猜测,而宁香身上与擎烈相似的气息流动,却引起我的怀疑。再说,纤纤虽看似娇弱,心思却相当细腻诡诈,怎会看不出宁香和擎烈之间的不对劲?所以我猜想——即使纤纤不一定知道缘由,也能从擎烈的态度中看出端倪,因此顺水推舟,设了这些局。"
    "所以你才决定不插手?"
    "将宁香交由擎烈保护,我很安心。"她轻笑。"再说,我们恐怕也插不上手。"
    "说的也是。"他握住她调戏的枝叶,缓缓将她拉近。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她垂眸低语。
    "你指季-?"见她点头,他轻笑。"我将药引打入她体内,她只能等著功力褪尽,身躯慢慢衰竭而死,无法再成气候。"
    等著功力褪尽,身躯慢慢衰竭而死这不是比死更为残酷的凌迟吗?
    听著他轻描淡写的语调,望着他毫不在意的笑容,她很是惊心。
    "师兄,从前的你,不会如此狠绝。"
    "师仇时时谨记,无法忘怀,之前不理,原是想等药性蚕食,但她丝毫不知悔悟,一再逼杀宁香,只因怀疑她是你。彤儿,"他将她拥入怀中,叹息道:"你大概不知,师兄很早便爱上了你,恐怕在你还搞不清楚对师兄是依赖还是爱情时,我就已经开始自我欺骗对你只是兄妹之情。"
    "师兄"
    "你不知道,季-却看得分明,所以她学习你那份依顾、那样惹人怜疼的娇弱,可是她却学不来你的傻气以及不顾一切的付出。而我锺情的对象,任凭如何自我欺骗,自始至终却从没变过。"
    "我不懂"惊喜来的太多,会令她一时接受不来。
    "你懂的,"他看着她惊喜、迷惘又有些害怕的神情,笑得好温柔。"当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季-对你的杀意时,便下如此决断。这么做也许狠绝,却远远比不上她的罪愆。彤儿,你怕已不再心慈的师兄吗?"
    师兄怎能用如此温柔的表情,说出对他人其实很残忍的处置?
    璩若影迷惑地看着他,蓦然明白他自重逢以来的种种反应与行为,并非如她所以为的伪装心绪,而是真的变了性情,不再是从前那位尔雅和善的君子神医了。
    "你知道吗?"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哀伤。"有很长一段时间,师父对你的拘礼气得紧哪!在我面前骂你骂得可凶了,还老是嚷嚷要将你书斋内的书全部烧掉,被我阻止下来。"
    "这是年纪愈大,个性愈顽吗?"晏郡平盯著她的表情,不甚明白她为何突然转变话题,心底深处因而升起一抹惶恐,怕她会开口拒他。
    "也许吧,但我想他应该比较乐见你现在的改变。"
    "所以?"
    "这几日来我一直在想,死亡,本来就是每个人都会面对的事,只是时间迟早而已。而师父那样豁达豪气的老人家,对生死根本不放心上,又会有什么不甘?或许正如你所说的,是来自于未见到我们两人的喜事吧。"
    "也或许,他是不甘心还没能成功烧了簌竹斋。"他敛眉沉思,彷佛很认真地在估量这个可能性。
    她看着他正经蹙眉,后因愈想愈有可能而渐渐发慌的表情,蓦地笑了开来。
    "终于笑了?"他轻抚她的脸,著迷在她的笑容里。
    "其实害不害怕不再心慈手软的你,是个根本无须思索的问题。"她轻轻摇头,脸颊摩挲著他的大掌。"师兄说对了,对我来说,你永远是你,单纯地,就只是你!所以无论师兄变得如何,彤儿皆会无异议接受。"
    "所以,师兄也只会为你而变。"他轻笑着缓缓靠近她的脸,在她闭上明灿双瞳的同时,温柔地吻住她,小心翼翼、细细密密地,好似呵护最至爱的珍宝一般,并且,又习惯性的打散她的发,任其如乌瀑般飞泄而下。
    浓烈的情意,在相拥的人儿、在交缠的唇舌间,毫无保留地倾泄。
    "还有哪儿要结彩呀——"
    远处张罗喜气的吆喝声,再也入不了他们的耳
    缺憾,得到弥补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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