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曼妙的钢琴声,流泻在僻静幽雅的餐厅里。
    安敏规规矩短的将两手搁在自己的双膝上,嘴角装饰性的向上微扬,展开一抹含蓄斯文的笑意。
    邓洁交代的。
    早在出门、上了邓洁的那辆贼车时,她就不断的向安敏谆谆善诱着:“不可以笑得死板,像个傻瓜一样;也不可以笑得太诡异,会让对方心里不安,以为你在嘲笑对方,最好是柔和的微笑,略略有几分腼腼的娇羞最好。”
    “唉!给你这么一讲,我倒是连要怎么笑都忘记啦!”安敏乖乖的听完邓洁的高论后,叹了一口气说。
    邓洁一面纯熟的驾驶着车子,一边斜睇了安敏一眼,道:“你乖乖照着我的话去做就是啦!”
    “这个臭安敏,意见最多,啰啰嗦嗦的。”邓洁在心里骂道。
    “这哪里叫相亲哪!”安敏偏偏不肯安分,闲闲的又接上了一句“根本就像是在演傀儡戏嘛!”
    而余安敏正是邓洁手上的一具布偶。
    “话不能这么说,第一次见面,总得给人留个好印象呀!”邓洁耐心的解释着。
    “什么好印象?根本就是假印象。”安敏反驳道,一面张开双臂,在有限的车厢空间中,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长裙底下的两条腿也八字大张着。
    邓洁见状,忍不住说了“拜托你好心一点,坐有坐姿,淑女一些,行吗?”
    瞧安敏现在这副德行,邓洁心里真是有些惴惴不安。“这小妮子等一下不要在男方面前耍宝才好。”
    “真是乱没意思的,现在装得那么斯文秀气,等到以后见到真面目时,不是要大失所望吗?还不如现在大家就诚诚实实的用自己本来的面目去对待彼此好一些。”安敏不以为然。
    低头瞧瞧自己一身的行头,不但显现不出自己真实的脾气和个性,坦白说,还真有点行骗的嫌疑咧!
    “大家都是这个样子的嘛!”邓洁有些不耐烦起来,相个亲,吃个饭,按她交代的做就是了,哪来这么多的意见哪!难怪安捷要对她说:“安敏那家伙呀,是连喝杯白开水,都能挤出二十条理由的人。”
    “啧!啧!先给人一个完美的印象,再令他发掘真相,导致幻想破灭,这是不道德的。”安敏挑挑眉,摇头晃脑地说着。
    “你放心好了,中国人是很聪明的民族,懂得第一次与人相见时,要保持最佳形象,以后再一层层脱掉面具的,没有人会相信第一次碰面的形象,就是以后的‘真相’的。”邓洁提出她的看法。
    “真是虚伪狡诈的民族哪!”安敏叹道。
    “道是礼貌。”邓洁一字一句的说着。
    不管如何,反正安敏现在是乖乖的坐在位置上,乖乖的“笑”着。
    就算是对邓洁的礼貌好了。
    而邓洁正笑嘻嘻的,拿出她高明的舌粲莲花工夫,向对方介绍着安敏。“来!来!我来引见一下,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余安敏,这位是苏仲皓先生。安敏是个作家,苏先生是个外科医生。”
    作家配外科医生?!
    听起来真是乱唬人一把的。
    安敏扬起头,微微的笑着,用邓洁嘱咐过的语气和声音,道:“您好。”
    “您好。”对方也一样拿着陌生而拘谨的礼貌,招待着她。
    安敏一面笑着,一面打量着对方。
    “嗯!这个苏先生看起来挺人摸人样的,深渚色的西装,烫得一丝不皱的,规规矩矩的发型,也梳得光光洁洁,千平顺顺的,给人一种十分正式的感觉。”安敏在心中给对方打着分数。
    “余小姐是专职作家吗?常听邓洁夸说她有个很有才气的朋友。”苏仲皓礼貌性的说着。
    “哪里!我是不学无术,没有别的谋生本领,只得靠摇笔杆,混口饭吃。”安敏回答着。
    这个苏仲皓倒是长得很端正。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五官均匀的分布着,他有对温驯的眉毛和温和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和略大而薄的嘴唇,给人一种十分温暖的感觉,他应该是那种病人很乐意亲近的医生吧!
    “我还以为当医生的,因为以前念了太多的书,一定都戴着厚厚的眼镜,死板板的。”安敏望着眼前的苏仲皓,心直口快的就把心中的话,稀哩呼噜的给照实地说了出来。
    “呃?”苏仲皓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安敏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一时间,竟无以回话。
    “我、是、说粪意外你没戴眼镜。”安敏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放慢速度,又重新说了一逍。“我印象中的医生,都挂着黑框厚重的眼镜,一副阴森森的模样哩!”安敏咧嘴一笑,心忖道:“这个赞美,可是真心诚意,又正合时机吧!”
    只见苏仲皓神色有异,勉强扯了扯嘴角,慢吞吞的说:“我现在没戴眼镜,上班工作时才戴。”
    还很不巧的是他的眼镜,正是黑色框、镜片厚厚的,是安敏说看起来怪里怪气,乱恐怖的那一种。
    “不会吧!”安敏一俊,随即尴尬的笑着,无意诚的应着“唔。这样呵!这样啊!”抬头一望,邓洁的表情也阴晴不定的。
    呵!呵!马屁竟拍到马腿上了,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太扯了吧?看来,还是闭紧嘴巴,不要乱说话,比较保险。
    “来!来!我们先点餐吧!先用餐。”邓洁急忙调开话题。
    安敏摸摸且子,丢了个又抱歉又莫可奈何的眼神给邓洁。
    邓洁也瞟了她一眼,彷佛在示意她,勿开金口,沉默是金似的。
    安敏耸耸肩,打算等一下这个苏医生要是再问她任何问题时,她一律只用“是”、“不是”、“好”、“不好”这种虚字来回答。
    餐点送来后,三个人埋头用力吃,谁也没有搭理谁,安敏大口大口地将眼前的海陆大餐往嘴里送。
    气氛有一点凝重,但是安敏可不再做呆子主动开口了,然而沉默肃静的气氛,却令邓洁忍不住要找些话题来打破僵局。
    “嗯!苏医生和安敏是同好呢!你们俩都很喜欢看书、收集书呢!苏医师的藏书非常丰富呢!”邓洁刻意的笑脸,端扬在安敏眼前。
    是要她回话吗?
    “呃,真的吗?”安敏微笑着,话才一出口,就发现这句话有些问题,什么叫“真的吗?”幕起来好像在依疑邓洁的话,便疑这个苏医生有许多藏书似的。
    唉!平常说了一大堆话,今天才发现说话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余小姐也爱看书?”这个沉默了半天的苏仲皓,终于大发善心的开了尊口。
    “是。”安敏仍旧微笑,却只说单字。
    “都看望什么书?”苏仲皓又问。
    听起来像是考试哩!
    安敏仍旧保持相同的不变微笑,反问:“您呢?”
    把问题再度丢回去,这总是保险的方法吧?
    “我喜欢看一些能够激励人们向上的历史伟人传记,还有诺贝尔文学奖的得奖作品,这些顶尖大师级的作品,对于人性的刻划和描写,真是鞭辟入里,多看这些作品,有助于了解人生。”苏仲皓居然长篇大论,发表着他的看法。
    安敏愣了一下,道:“您说的是!”苏仲皓似乎是受到安敏这话的鼓励,又继续说话。“听说余小姐目前在从事写作工作,这是一个非常神圣的工作,现在坊间充斥了太多言不及义的出版品,都是谈论一些风花雪月,情呵爱呵的作品,不但不能净化人们的心灵,反而宣导了一些错误的、不健康的观念给时下的青少年,真是罪孽呀!”苏仲皓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着。
    这回轮到邓洁和安敏的脸色一变。
    “下次要请余小姐惠赠一本大作,让我好好拜读一下。”苏仲皓又说,仍是正经八百的。
    安敏看看邓洁,想了一秒钟,然后飞快的说:“送您一本书是不成问题啦!不过苏医生可能对我的作品不会有太大的兴趣,我是写言情小说的,不但写风花雪月,也写情啊爱啊的。”安敏说着,只见对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倒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个苏仲皓现在也糗了她一次,两个人总算是互不相欠。
    扯平了。
    “哎呀!言情小说呃言情小说也有也有很好的作品,很伟大的作品呵!像简爱,像红楼梦,都是谈感倩的书嘛,也很棒啊。没有人因为那些书是谈爱情的,就否定了它们的文学价值。”邓洁急忙又开始打圆场了,遇见两个超级没默契的人,她这个介绍人,也真是忒辛苦了。
    “呃是。”苏仲皓此时也不禁讪讪了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望着一脸青白的邓洁和一脸噪红的苏仲皓,安敏突然免得好笑了起来!她和书玉的对话,哪里算得上难同鸭讲呢?现在的情况才是真的鸡同鸭讲!
    包兼阴错阳差。
    “对不起!我想上个洗手间。”安敏推开椅子,行礼如仪的说着。
    “请便!请便!”苏仲皓连忙点头。
    正好利用这个空档缓冲一下尴尬的冲突。
    安敏拿起自己的小提袋,一步一步走向洗手间,就在进洗手间的屏风前一、二、三!一转身,她从屏风后面,顺着遮蔽物,往大门的方向,疾步走去。
    推开大门的那一瞬间,她衷心的打从心里微笑起来。
    抬头一望,阳光正好亮!
    “来吃这顿饭,根本就是个错误的念头!”安敏自言自语着,她看着腕上的表一眼:“哇!已经一点二十五分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挽救错误?”
    迅速的,她招了一台出租车,一跳上车,便飞快的交代着:“火车站。”
    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在两点前到达?
    车子在假日下午紊乱的车阵中,停停走走的,望着一个个的红绿灯,一辆辆大排长龙的汽车,再看看离两点方向愈来愈近的钱面,她的一颗心也紧紧的悬了起来。
    好不容易,终于看见火车站的庞然建筑耸立在眼前,安敏扔下车资,拉开车门,提起裙摆,顾不得身旁路人诧异的眼神,她迈开大步,跑了起来。
    当她上气不接下气的站在火车站的大门前,抬眸一看!
    迟了!现在已径是两点十分了!
    安敏有些委靡不振的站在原地喘气。“来不及了!书玉那家伙已经上路回他那传奇似的老家度假了。”
    猛然,身后冒出一个熟悉的哄音。“你迟到了。”
    安敏迅速的转过身去,迎接她的是赵书玉那一对笑得晶亮的眼睛。
    她发现再没一刻出此时见到书玉,更令她雀跃开心的事了。
    “你早知道我一定会来?”安敏终于张阅嘴巴,给他一个毫不保留的笑。
    恣意敞然的。
    “哪当然!我一定出跟你相亲的那家伙有趣多了。”书玉自恋的说着。
    这回,安敏倒不再反对他的话,心忖道:“现在邓洁和那个什么劳什子苏仲皓的,一定早就发现我的‘离奇’失踪了!总没有人上个厕所要那么久的吧!除非是不小心掉到马桶里面去了!”
    “你在笑什么?”书玉瞧她一径嘻喀傻笑,用手推了推她,问道。
    安敏一骨碌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书玉听,他一面听着,一面已经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邓洁也太没有做媒人的天赋了,竟把如此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凑成一对儿,岂能不天下大乱?”书玉饶有兴致的说着。
    安敏也笑着,刚才吃饭时的一肚子别扭早已烟消云散。
    “上路吧!我已经等不及要看看你的那幢大房子了。”安敏说。
    阳光充盈,正是度假的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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