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殊才从画室中走出,系主任便叫住了他。
    “文凤殊,你能去校长室一趟吗?”
    他微怔,却在系主任那谦卑的眼神中看出了些端倪。
    点点头、他缓步走向校长室。
    果然,一到校长室,就见里头正襟危坐的除了校长,还有他的父亲。
    文凤殊站在门口,没有再往前踏一步。
    “凤殊,我不是要逼你,但这里真的不适合你的成长。”父亲缓缓地开口,扮演着慈父的角色“我在意大利为你申请了一所最好的艺术学院,他们已经答应让你入学就读,你如果真的不想回家,可以直接到那里去。”
    父亲商量的口吻下依然是霸气的眼神,这是他的妥协,但却是带着他主观意见的妥协。
    对于文风殊的未来,他希望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里。
    “我不是您的生意,不需要您为我制定企划书。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他冷冷地躬身,给了屋内的两人一个漠然的、与他的年纪毫不相称的成熟表情。
    他不能妥协!因为他有他的坚持、他的原则,还因为他曾亲眼看到,被父亲塑造出的“失败作品”是怎样被毁灭的!那个毁灭的过程,让他在一瞬间从高处跌落,跌进一个无底深渊,接着突然清醒,瞬间明白了寻找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是一件多么困难而且多么重要的事情!
    所以,他绝不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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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凤殊做事一向很少后悔,但是现在他有点后悔了!
    原本是为了逃开同学的生日party邀约!才会轻信了苏青荷的鼓吹!跟着她去所谓的“好地方”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带到一个远比任何party都要吵闹的地方——电玩游乐场。
    这里到处是中、大型的电玩,游戏中刺耳的声音和周围密布的人群,让文凤殊不由得蹙起眉。
    苏青荷换好游戏代币,跑过来叫道:“你怎么还傻站着?快抢一台机器呀!现在人少,一会儿人多起来,就玩不成了!”
    她将他拉到一台大机器前,投进了几枚代币,启动了游戏。
    “这是两人对抗的游戏。这个是操纵杆、你握那个,我握这边这个。游戏马上开始,三局一盘算分,十盘之后就结束。”
    文凤殊几乎是在晕眩中被强拉进游戏中的。萤幕上一红一绿的两个小人究竟在忙什么,他还没搞清楚,苏青荷就已经张开双臂,高呼胜利!
    “虽然你画画的功力比我强,但玩这个,你铁定不是我的对手!我们约法三章,如果今天你输给我,今晚的加强训练就取消。”
    文凤殊无声地挑高眉梢,看了一眼闪烁着的萤幕,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赢了呢?”
    “你不可能赢的!”苏青荷骄傲地摇着头,不过,你如果赢了,我把今晚的训练数量自动加一倍。”
    “好。”文凤殊的手握上了操纵杆,也许是这里的气氛太容易感染人,也许是苏青荷下的战书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目不转晴地盯着萤幕,用心记着游戏的规则和玩法,前两盘他虽然输了,但从第三盘打成平手开始、他便一点点地反攻。很快的,苏青荷的表情从得意转变成挫败,再也张狂不起来。
    “啊啊!你怎么可以挤我?你力气比我大,这么做太小人了啦!”
    “哼——”
    “不行啊!你再这么欺负我,我就要投诉你!我踹我踹我踹踹踹!”
    “哼哼!”“文凤殊,从今以后我和你绝对绝对势不两立”
    “”文凤殊已经不再理睬她,蓦然转身离开电玩前,萤幕上红色的小人上窜下跳,头上写着“胜利”二字;绿色的小人则躺倒在地,撒泼打滚,哭得一塌糊涂。
    苏青荷咬咬牙,拉住他“喂!这次就算是你侥幸赢了,敢不敢跟我开赛车去?”
    两分钟后,在赛车电玩区,两个人各驾驶着一部越野赛车飞驰在跑道上,苏青荷踩油门、换档拼尽全力的下场是一头撞进人群中,包括驾驶员在内,共两死一伤。
    抬头看去,文凤殊正悠闲地开着车进入第六十七圈,还故意转头抛给她一句——
    “记得,晚上你的训练要加倍。”
    要死了苏青荷简直快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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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个晚上没睡觉是什么滋味,有几个人尝过?
    苏青荷腰酸背痛,趴在桌子上起不来,桌子上还堆着她昨晚努力了一夜的成果——四张素描。
    而那个赢了比赛之后独自去享受睡眠的文凤殊,一早起来便神情气爽地开始了今天的绘画,这让她怎能不咬牙切齿?
    从桌面上探出身子,她恰好能看到站在阳光中的文凤殊——他俊秀的脸庞一半隐在阴影中,一半暴露在阳光下,那双幽黑的瞳眸中浅浅流动的,似乎永远是一片淡淡的、不为人知的忧伤。
    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想探知他心底的秘密。
    “喂,文凤殊!”她低唤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眼珠一转,跳到音响旁边,随便找了张cd塞了进去。
    cd是当初苏青莲留下的,究竟是些什么曲子,她也不清楚,只看到上头写着“chopin”字样。
    音乐响起,是很古典的钢琴小品。
    可恶,居然选到一首这么配他的曲子!算了,就这一首吧!
    她直起腰,转过身,却骤然对上文凤殊近在咫尺的脸,吓了她一大跳。
    “干嘛贴得这么近?要非礼我啊?”她想退后避开,无奈身后就是音响,她无处可逃。
    文凤殊逼视着她的眼睛,刚才还幽沉的眸子,此刻居然阴冷冰凉到了极点!
    “谁允许你放这首曲子的?”他问,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谁允许?”苏青荷哼笑“这是我家,我要放什么曲子要你管?好心放音乐给你听,耍什么臭少爷脾气嘛!”
    文凤殊一侧身、按下了音响的stop键,恨恨地说:“我讨厌音乐!如果还想让我留在这里教你画画,就不许再放音乐!”
    “我偏要放!”苏青荷好像故意要撩起他的怒火似的,再度接下了play键。
    文凤殊啪的一声折断了手中的铅笔,将面板从画架上狠狠地扯下,扔到凳子上,走到门口。虽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但那轻轻起伏的肩膀,却能看出他的怒火狂炙。
    “我再说一遍,关上它。”他声音冰冷,双眸中似乎写满了抑郁。
    苏青荷怔了一会儿,迷茫地喃喃轻语:“你好霸道”
    文凤殊僵立了许久,然后慢慢转过身,看着她,眸中那层淡淡的伤感不知何时变得愈发浓烈。
    他低声开口:“也许是我太霸道了,但是请原谅,我真的无法接受那音乐,每个人都有他的无奈,就如同你无法接受绘画一样”
    这算是他的妥协还是道歉吗?苏青荷不明白,但是听得出他的心情跟刚才比起来,缓和了许多。
    她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见他态度放软,于是一笑,按了 top键“好!不放就不放。可是,你整天都在画画,不累吗?”
    文凤殊哼了一声。从他答应为她补习开始,他似乎早已经无法“整天”画画了。
    她总有着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夺去他原本用来绘画的时光,不过今天他已经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完成手边的这幅画,才可以休息。
    于是,他不理她,迳自拿起画板走回画架旁,准备继续刚才的工作。
    苏青荷见劝他无用,暂时放弃。
    她躺倒在沙发上,拾起身边的一本漫画,一边哼着流行歌曲,一边看画。
    她像蚊子般的在他身边“哼哼哼”的,是存心不想让他画画吗?
    “我说,你是不是可以”他转头,低吼着。
    “啊?什么?”她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恰好电话响起,她立刻抓起话筒。
    “苏青莲!?你这个死丫头!为什么不死在美国算了?居然还有胆子打电话回来!”
    她旁若无人、毫无气质的样子,尽管他不是头一回领教,但每次见到,都觉得很新奇,这种粗鲁的河东狮吼,在他以前的生活里是从未见过的!
    苏青荷显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毫无顾忌的脱口喊道;“你替我考的这是什么好学校?存心想要害死我吗?我警告你,如果我被退了学,我就杀到美国去,一把火烧了哈佛!”
    电话那头似乎是一串愉悦的笑声,响亮得连文凤殊都听到了,但他更感兴趣的,是苏青荷刚才的一番话。
    眼眸轻眯,他视线投向了挂在墙上的一帧姐妹花的照片。
    照片中的两个少女都是明眸皓齿,五官出奇的相像,显然是一对孪生姐妹。左边的那一个抬高了脸,斜睨着眼,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右边那个则笑得温柔可人,那笑容巧妙地掩去无数锋芒。
    若文凤殊没有猜错,左边那个女孩应该是苏青荷;而右边那个,就是电话中的苏青莲吗?
    他悄悄观察着身后那个还在对着话筒大喊大叫的人。
    站在窗户下的她,不知为什么突然让他觉得十分灿烂耀眼,灿烂得好像只要靠近她,就会有股暖暖的热度肆无忌惮地投射过来,不管他接不接受,就这么强横地侵入他的生活中。
    呵呵也许真正霸道的人,是她才对!
    一转眸,他蓦然看到桌子上放着刚才那张cd的盒子,盒上那醒目的“chopin”和音乐标题“cha o de l’adieu”(离别)让他骤然觉得刺目,心口先是一紧,接着隐隐抽痛了起来。
    他匆匆避开,将视线投在自己的画板上。画布上那一片或淡或浓的绿色,是他心中依然残存的一个美丽梦想。只有在梦中,他才能够回到当年那个美丽的庄园,回到童年时代天真无邪的时光,虽然那个梦很短暂,却让他终生难忘!
    闭上眼,他似乎还能嗅到当时草地和泥土的芬芳
    那是他的家园啊!难忘的梅德里城堡,那里有他的母亲、他的父亲,和他崇拜尊敬着的姐姐,他英年早逝的姐姐呀让他顿悟了人生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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