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娘,你给我滚进来!”
    一阵狮吼破空而来,震得四面薄墙微微晃动。
    正埋首振笔疾书写稿的女人被这吼声一吓,手边的一叠资料应声倒地,哗啦啦的杀得她措手不及,不知是该先起身进总编办公室,还是先收拾这一团混乱。
    “来了,就来了嘛!”瞥了一眼凌乱的地板,谢晚娘慌慌张张的决定还是选择前者,只是人都快跑到总编办公室门前了,她又忽地煞住脚步,跑回来从桌上抓起一支笔,宝贝的盖好笔盖、放进口袋。
    “谢晚娘!你最好不要让我叫第三次!”
    “喔,是n”
    摸摸鼻子她转身想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总编面前,但欲速则不达,她的脚踢到桌角,当场疼得她眼泪飙出来,嘴里哼哼叫。
    “痛!痛痛痛痛痛”
    一脸委屈地跛进总编办公室,她看到办公桌上放着一份前两天的报纸,笑得阴恻恻的总编手中拿着一叠信。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什么?”她探长脖子想看仔细“看起来好像是情书?天啊,总编,你活到这把年纪总算有人写情书给你,天啊天啊,终于嫁得出去了呃!”
    “情你个大头书!”啪地一声,徐美月将手上的一叠信重重的甩在桌面上“这些都是读者投书,你看看,你写的是什么报导,还有是怎么做校对的!我们民华日报的社誉都毁在你手上,实在是气死我了!”
    有那么严重吗?谢晚娘瘪瘪嘴,接过一封信和桌上的报纸。
    他们民华日报是一间成立不到三年的小小报社,从社长到编辑以及打杂的小工不到十人,精简的程度让人怀疑它还撑多久
    呃,是拥有多少求知欲望旺盛的知青和读者的潜力。
    发行量不过几千份,在这寸土寸金的上海滩只能说是小众读物,若是倒了大概也没几个人在意。
    “一代巨星阮玲玉,私藏小孩子的信”她放下报纸“总编,你也觉得我写得很好对不对?才会特地用红笔把这篇报导圈起来”
    “放屁!”咬牙切齿的徐美月颤抖着手指着报纸“我费尽心力,好不容易透过关系拜托再拜托才拉到访问阮大明星这条线,结果你全上海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不提半个字,居然写这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你实在气死我了!”
    “可是你不是要我挖独家吗?人家报导过的就不叫独家啦。”阮巨星和张达民、唐季珊的三角恋各大报都刊登过了,除非再多一角,否则哪还有什么新意。
    何况八卦新闻没什么营养,她特意从影迷角度切入采访,眼尖地瞄到大明星化妆台边有只小藤箱,一问之下才知道那里面装满了青年男子对阮玲玉吹捧,甚至求爱的信,阮巨星她不忍心将这些痴心人的信撕毁,就把它们妥善保存好,藤箱上面加把锁,还贴了一张纸,写着“小孩子的信”
    多温馨感人呀!重情重义的一代巨星,社会大众看了她的报导人间便会多一分温暖,对演艺圈也会多点信心,不再认为戏子无情。
    “这种鸡毛蒜皮的新闻算啥独家!”翻个白眼的徐美月瞥到桌上的读者来函,顿时又一把火起“还有你是怎么做校对的啊!漏了一个字你的独家就变成笑话。”
    视线转到信上,谢晚娘眼睛差点没掉出来,呃,尴尬了,她傻笑地赶紧跟总编大人赔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嘛,你也知道我们报社里人少事多,忙中有错总是难免。”
    要死了,原本一句“拥有许多死忠影迷的阮玲玉”那个“忠”字不知跑去哪里纳凉,变成“拥有许多死影迷的阮玲玉”当场让阮巨星变鬼界影后。
    难怪人家要抗议,她欲哭无泪的绞着手,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徐总编。
    “那、那现在怎么办?”
    徐美月眼一睨“你说呢?”
    “总编,英明神武的大总编,我求你不要再扣我微薄的薪水了。”她扑上去抱住总编的大腿有没有用?“再给我一次机会将功赎罪。”
    “你确定你不会再一次砸锅?”她没啥信心地一问。
    “保证不会!这回看你是要派我去跑战地新闻,或是军营间的武器私售,我谢晚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的理想是当个一流记者,捍卫人民知的权利,虽然才刚入行两个多月而已,但不减其满腔热情。
    “免免,别再给我找麻烦,真为报社着想就写几篇豪门秘辛来交差,看上流人士如何奢靡,纸醉金迷的挥金如土。”这才是读者有兴趣的。
    每个人都想当大老板,大笔挥霍,住洋房、开洋车,手握洋元和洋人平起平坐,抽洋烟、饮洋酒,搂着洋妞上百乐门厮混。
    “总编,你要我挖有钱人发迹的过程是不是,那要先挖宋子文家族,还是陈立夫、陈果夫家族?”双眼倏地发亮,她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两家与蒋中正、孔祥熙家族合称“四大家族”是民初中国官僚资产阶级的典型代表。
    “等等等,那些位高权重的大家族你一个也别碰,离他们远一点。”唉!早知道不该录取这天兵,只会让她提早得心脏方面的疾病。
    肩一垮,谢晚娘一脸沮丧的道:“总编,你不会要冰冻我吧!”
    “哼!你想得美,报社付你薪水是要你鞠躬尽瘁,死而后矣,绝非请你来当老太爷。”她忽地丢出一本洋杂志。“有空去踩踩这些公子哥儿的底,听说韩家三杰的行情不错。”若她年轻个几岁的话,这机会绝不会让给别人。
    “韩咳!韩家三杰”谢晚娘像受到惊吓猛呛了一下,神色微显慌张。
    “怎么,你和他们有仇?”瞧她脸涨得像烧红的木炭,要说没鬼准没人相信。
    谢晚娘的笑比哭还难看,抓了抓耳朵想往后退“不不是,我是说他们很有名?”不要叫她去接近他们,她还想多逍遥几日。
    “是的,非常有名,韩习风稳重,韩习雨风流,韩观恶则是刚从国外回来的外交官,三人都是上海地头炽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
    ****
    “你不想当鬼?”
    “咳!咳!老头,我根本不是鬼好不好,请别依我现在的模样下评论,是你说我还没死透。”
    “尊重一下我的神格,老头老头地挂在嘴上,不怕我一把离缘剪剪掉你的姻缘。”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世间良缘全系在他掌中的红线,求缘求情,求一世人间恩爱,少了他的成全可不行,墨笔一点两姓名,红男绿女配成双。
    “威胁人的神真是好神吗?会不会有白受香火的羞窘。”不以为然的眼神中充满问号。
    白胡子老头呵呵地抚须一笑。“你是人吗?小丫头。”
    话一出,上官星儿微噘的小嘴顿时一扁,抿成一条细缝,十分不甘心又委屈地用眼白多的部位一瞪,恼呀气的全摆在脸上。
    她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平凡女子,莫名其妙被月老这怪老头抓去明朝“出任务”说是她得帮助她的“前世”改变命运,若前世无法幸福,她这后世也会连坐倒楣。
    只是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够衰的了,瞧瞧这一身半透明的躯壳,肉眼不得见,凡人碰不着,看似活人却仅仅是重量不到一公克的灵体,除非她去招惹人家,否则没人知晓她的存在。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被当成魑魅魍魉,也就是鬼,谁相信她的身体还活在某处,只是暂时离了魂,并非冥府子民。
    活不活、死不死,最是叫人难堪,既非活人又非死灵,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好了,不逗你了,不想当鬼就别当鬼,这次给你一个活生生、有骨有肉,人人都见得着的肉体去见你的前世。”
    “喔。”听起来不怎么美妙,好像有更大的考验在等着。
    “不满意?”他可是特别给她特赦,略做修正。
    “没有阴谋吧?”虽然他长了一副慈眉善目样,可是让人难以安心。
    通常面容和善者越奸狡,这是二十一世纪政客的典型范本。
    “呵呵你该走了,小心上海滩的子弹乱飞。”希望她会喜欢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
    “什么子弹乱飞、上海滩?你当是你是杜月笙还是丁力呃!等等,你不会真把我送到三年代吧?”那里可是在打仗耶!
    抗日战争要打八年。
    “呵呵去吧!丫头,和你的前世好好相处。”改变命运,赢回后世的幸福。
    “等等等,别想再偷袭我,同样的招式用两次就太老套了,我绝不会背对你好让你踹我屁股啊~你你太老奸了,死老头!死老头,阴阳怪气的老头子,我、恨、你~”
    划破长空的尖叫声笔直落下,云层上方从中央地带破了一个洞,刚好容一个通过的空间,在她无预警的向下掉后,破掉的洞迅速还原。
    “恨吧!丫头,如果你觉得愉快的话。”
    白胡子老者笑数手中的红线,朝上官星儿坠落的方位抛掷一条,情系黄埔江头的一男一女,让他们越走越近,走向彼此。
    即使其中一人早已订下婚约。
    砰地一声——
    “咳咳!这哪里呀,恶,这是什么味道啊”摸摸其实也没有摔得很疼的屁股,上官星儿瞥了一眼身后散了一地的垃圾杂物,捏着鼻子赶紧走出这条无人的暗巷。
    吓!不愧十里洋场,这上海滩人可真多,比起台北的百货公司周年庆的人潮是不遑多让,唉,人海茫茫的她要到哪里去找前世?
    勉强地在人群中和人推挤行走,经过她身边的路人纷纷对她掩鼻侧目,她一路不好意思的傻笑,她也不愿意污染空气呀,大家要怪怪上头那个死老头好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处人迹稍少的地方,却迎面撞来一个冒失鬼。
    “哎呀!是谁走路不看路,虽然条条大路通罗马,也不一定要通到我身上。”
    “呃!对不起,没撞伤你吧?我想事情想得出神,没留意前头有人。”又哈腰又抱歉的谢晚娘满脸愧色,朝对方直行礼。
    她满脑子想着采访韩家三杰的事,真要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成。烦死了!
    “伤是没伤着,倒是吓了一大跳,你啊!前世,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怎么那么巧,买乐透也有那么幸运就好了。
    “咦?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是前辈吧!可是最近报社有招募新人吗?
    “哎呀,那不是重要啦。”上官星儿笑咪咪地挽住她的手臂,一副好像跟她很熟的样子。“对了,前世,你这一世叫什么名字?”
    咦,怎么有股馊水的怪味?
    “谢晚娘。”欸,她干么有问必答?
    “谢晚娘晚娘面孔那个晚娘?”怎么有人取这名字,真是奇怪。
    “没错,是晚上的月娘。你呢?”话一出,她微怔了一下,斜眼偷瞄了瞄两人亲密勾在一起的臂膀,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和个陌生人攀起交情。
    “上官星儿,你可以叫我星儿,前世。”晚上的月娘指的是夜晚的月亮吧?
    古人真饶舌,月亮就月亮还用月娘代替,意境有比较美吗?
    “前世?”她越听越迷糊,这留着一头短发的女孩怎会如此叫她,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是啊,你是我的第二世,我是你的后世,我们拥有相同的灵魂。”上官星儿开心的解释,以为她会如同前一世长孙无垢一般,轻易接纳她的存在。
    据说人有三魂,一旦辞世后,一魂会飞向地府接受审判,而后投胎,一魂留在坟头,另一魂则流连生前喜爱的地方。
    魂生新魂汇聚一体后才能上轮回台,所以她们虽是同一个人的再世,但也是不尽相同的个体,个性有的坚韧,有的乐观,有的迷糊。
    不过本质是不变的,都拥有一颗良善的心。
    “前世,你住哪呀?我来到这一世也是无家可归,在让你获得幸福前,我的落脚处就麻烦你了。”
    谢晚娘眼中微露怜悯的看着她“战争的确让人错乱,我知道有间洋人开的医院会医治脑疾,你要不要去那儿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治好你的毛病。”
    “你不相信我?”她大受打击的连退三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这种事谁会相信嘛?还有,你要是没地方住可以到洋教士的教堂去,他们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难民。”起码三餐有马铃薯肉泥汤喝。
    “难难民”她看起来像面黄肌瘦的难民吗?
    难以置信的上官星儿用口水抹去脸上的脏污,一定是刚掉到垃圾堆里弄的,简单“急救”完后她拉着谢晚娘要她“照镜子”
    “你瞧我们的长相是不是一模一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用着同一张面孔。”造物者偷懒,少了一分用心变脸。
    遇到疯子算是倒楣事,打算找借口开溜的谢晚娘一瞧见那张与己相似的脸孔,顿时一愕的楞在当场,有几分无措。
    这这个人怎么这么像她,除了头发短了些,几乎是另一个她站在面前。
    难道阿爹阿娘生的是双胞胎,却不慎掉了一个被人拾了去,如今来寻亲了?
    “我们绝对不是失散已久的孪生姊妹,我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未来。”
    “嗄?”这女人真的没疯吗?
    “总而言之,你就收留我吧!我们赶紧会到你住的地方,不瞒你说,我刚掉到垃圾堆里,弄得我浑身难受死了。”
    “收留你啊?这”她为难的看着她,窘色满面。
    “怎么,不方便吗?”不方便也要拗成方便,她可不想流落街头真的去住教堂。
    “我呃,这个”谢晚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尴笑。
    “难道你跟男人同居?”那就不太好意思去凑热闹。
    “什么你不要胡说八道坏我名誉,我怎么可能和男人同居,我有婚约在身”呃,她居然说出来了。
    “你你订婚了?”上官星儿眼一瞠,差点掉了下巴。
    那她来干什么,喝喜酒吗?
    嗯,看来这一世的任务比较简单,相信她很快就能回到温暖的被窝,当是作了一场怪诞的梦,一睡醒便回归原来的生活。
    “没有、没有,我说太快了,我的意思是我有急事待办,恐怕没空闲陪你闲聊。”她亡羊补牢的忙解释,急着摆脱疯子。
    “没关系,我很闲,不论你要到哪里我都能作陪。”前世,你认命吧!
    “嗄!陪陪我”
    不久之后,上官星儿终于明白她为何有诸多难言之隐。
    约十二坪大的租屋位于顶楼,夏热冬冷相当通风,以铁皮和木板搭建而成,紧邻鸽舍,其屋内甚至比鸟住的笼子还要凌乱,恶臭扑鼻。
    她,为之傻眼。
    “什么谢世伯的千金失踪了”
    如联军的炸弹由空中抛下,炸得人闪避不及,非死即伤地满头嚣尘,让人顿感意外又有些难以置信,久久无法回神。
    儿时的亲事但凭口头约定,商人重信守诺,等着盼着就为当年的小女孩长成,好为家族开枝散叶,一代一代薪火相传,新血轮再创辉煌。
    原本以为女孩家害臊才让婚事延迟至今,多次书信往返终于在今年确定佳期,正想邀请未来媳妇过府一叙,好培养小俩口的感情,谁知一封急电由天津发出,告知新娘子下落不明,可能遭遇不幸,这叫韩、谢两家人如何是好,简直是乱了头绪。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会突然不见了呢?
    自幼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能去哪里,又能走得多远,现在全国笼罩在战争的阴影里,处处都有游击队出没,要是有个闪失独生一女的谢兄恐怕会痛不欲生,一夜白发。
    “你们几兄弟想想办法,尽快把人找回来。”
    韩家大厅里,韩震天忧心忡忡地唤来三个儿子吩咐道,老大韩习风面色不改的只是微微点头,老三韩观恶充耳未闻似的没啥反应,唯一开口表示“关心”的,是在他这做父亲的眼中最不成材的二儿子韩习雨。
    “欸,大嫂不见了呀!”他吹了个响哨,举止放荡。“大哥,快把大嫂找回来婚事办一办,以后就有老婆怀里抱了。”
    但别奇貌不扬,令人倒足胃口,非美女不瞧的他可受不了丑女。
    尤其是矫揉造作的丑女,肯定会吓得他连吐三天,连家都不回了,直接睡在外头的香巢,左拥右抱大享脂粉味,在花丛里打滚。
    “胡说些什么!生张嘴尽会道三说四,你能有什么出息?”人没找着,说什么都是白搭。
    “有,吃喝嫖赌,风流二少的名声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多少花儿见到我就往我身上贴,沾了我一身蜜。”男人好色是天性,像老三的坐怀不乱才令人唾弃。
    “败德丧志,油腔滑调,日后你给我离你大嫂远一点,以免带坏她。”没个长进,混吃等死。
    “呵爹,我是在逗你开心呀!瞧你深锁的眉头都快夹死苍蝇了,为免生灵涂炭,你就别想太多。”没了妻子再找一个不就得了,芳草处处。
    “你呀!不学无术,镇日风花雪月也不求上进,多向你大哥、三弟看齐,不要一天到晚给我找麻烦。”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真不晓得他的将来在哪里。
    以经商起家的韩震天共娶二房妻妾,元配夫人陶韵兰乃名门闺秀,为他生育二子一女。
    二夫人温书曼出身书香世家,独出一子韩观恶,是位谦恭贤良的传统妇女,与奉父母之命成亲的正室不一样,她与丈夫是恋爱结婚,甚得韩震天宠爱,因而也招致大房相妒,也让几个兄弟间相处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韩习风、韩习雨以及韩习月是大夫人所生,故按祖谱排名,而韩观恶虽同样受到重视,但因是庶出的缘故,在规矩甚多的韩家仍需谨守嫡庶之分。
    韩习风今年已届三十,韩习雨与韩观恶同年,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月,韩习雨先出是老二,而后出的韩观恶则是人称的韩三少,皆为二十八岁。
    小妹韩习月刚满二十岁,是个活泼可爱的善良女孩。
    “大哥稳重,三弟是杰出的外交家,我这浪荡子难望项背,不如让我继续败坏门风好了。”反正黑羊让他当,才显得出白羊的可贵。
    “你”真是无葯可救。
    “爹,你别动怒,看不出二弟故意在开玩笑吗?他只是不想你们担心太多,积忧成疾。”老二的一张甜嘴通常只用在外面的女人上。
    一袭唐人装,发长过肩,长相俊伟的韩习风蓄着短髭,目光如夜枭地替同母胞弟说情。
    他的身高并不高,大约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中等身材,在三兄弟中算是最矮的一位,而韩观恶拥有洋人体格,高约一百八十七公分,身形修长不见削薄,为三人间最高挑。
    但论起经商能力,韩习风丝毫不逊其父,事业接手后更能发扬光大,开创一番新局面,在乱世里赢得美誉,是韩震天最得意的正统继承者。
    “你用不着替他说好话,习雨的个性我还会不清楚吗?他就仗着一张嘴胡作非为,不知节制。”绝非身为父母的骄傲。
    枉做好人了吧?就说我在老爹心里一点份量也没有,你偏要多此一举,让兄弟我好不欷吁。
    韩习雨在父亲身后挤眉弄眼,装无奈的无声叹息,而韩父一回头,他又正经八百的正襟危坐,活似准备听训的学子。
    “倒是你要琢磨琢磨,谢家千金好歹是你订过亲的未婚妻,别人不急,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妻子是他的,他有责任。
    额心一蹙,韩习风微露忧色“爹,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听说快三个月了。”谢家那边急如星火,谢夫人还因此病倒了。
    三个月!
    一旁不动声色的韩观恶微微挑起左眉,眼底流露一闪而过的精利眸光,他巧妙地掩饰在镜片后,深幽地恍若不生波澜的古井。
    “什么,有那么久吗?怎么拖到现在才来通知。”全国局势一日数变,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何其困难。
    如果在发现人失去踪影后立即展开搜寻,或许找到人的机会还大一点,可都失踪长达九十日,要找犹似大海里捞针不容易。
    这么一段时间,人发生过什么事不知道,万一已失了清白,要他接受这样一个不名誉的妻子断无可能,韩家长媳必须完璧之身,否则他如何在众人面前抬得起头。
    “一开始说要去姥姥家探病,由河北省一路南下到苏州,大家都以为她住在母舅家而迟归,因此也未在意”
    后来她大舅上天津问候谢家姻亲,方知人的确去过苏州,可仅仅待了三日便匆匆离开,说是北大的课程要开了,她得赶回去上课。
    “这么一参差人就没了音讯,母舅家当她回去天津,而家里又认为她滞留苏州未归,两边一误就耽误了找人最佳时机。”全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爸,你有谢家千金的画像或相片吗?我想在各大报刊登寻人启事。”
    “唉!只有她十岁以前穿凤仙装的小照,这几年都出落得亭亭玉立,哪和小时候一模样。”他也没见过她长大的样子。
    据说杏眼桃腮瓜子脸,浅浅一笑十分甜美,喜书籍而远针黹,刺绣女红样样不精,一拿起书本便废寝忘食,直嚷着要考个女状元。
    “爸,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吩咐手底下的人一有空就四处查探,与报社方面双管齐下,相信不久必有好消息传至。”钱是最有用的土地公,不必长拈三炷清香便有地头蛇效劳。
    韩习风的作风虽然市侩,以钱来折辱人格,但对于两袖清风的百姓来说,却是一笔天掉下来的救命钱,有谁不抢着要呢?
    “也只有这么做了,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韩震天的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三儿子身上,三个孩子中就他最得他宠爱,也寄予厚望,书曼是他最爱的女人,自然对她所生的儿子偏爱有加。
    可是在长子、次子面前,他不好表现那份为人父母的喜爱,一视同仁地给予关心,以免顾此失彼,落人口实,造成兄弟间的不和。
    但是他虽刻意冷落老三,不过一旁的韩习风两兄弟早看出他极欲隐藏的私心,难免心生不满而语出调侃。
    “老三,你怎么从头到尾都不吭气,喝过洋墨水脑袋里装的东西想必和我们不一样吧!”那么闷騒的样子真叫人看不下去。
    嘴角弯起六十度角,标准的绅士风范。“不,我是觉得有大哥、二哥在场,轮不到我插嘴。”
    他不会强出风头让人瞧出下一步要做什么,那太不理智。
    老大外表看似沉稳冷静,却是商场上有名的黑鲨鱼,张口一咬从不放过一条活鱼,对于敌手的打击是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而老二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爱在口头上占女孩便宜,但实际上是只笑面虎,深不可测,他把上海地界的娱乐事业搞得有声有色,而且不开罪各大帮派及上海皇帝杜月笙,其圆滑的手腕不容小觑。
    只有父亲才会认为他是不事生产的二世祖,专职拈草惹草,其实他暗地累积的财富不在少数,够他挥霍一辈子仍有盈余。
    而他,擅长察言观色集情资,妥善利用转化,将别人的优势让自己不费吹灰之力的也可以享用得到。
    “看不出来你也谦虚的一天,我记得你以前老嚷着要抢大哥的老婆,说什么她是你的,这下你机会来了。”
    韩观恶镜片后的利眸闪了一下,露出牲畜无害的笑容。“儿时的童言童语不过一时好玩罢了,二哥的记忆力着实惊人,不用来辅佐大哥实在可惜。”
    他反将一军,让人察觉不出一丝恶意。
    “呃,呵呵金马车的小桃莉还在等着我呢!那些烦人的数字可别找上我,我怕头痛。”好呀!你这个老三,居然算计到他头上。
    “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几回就上手,二哥的聪明才智不在话下。”他顿了顿,眼笑眉也笑的伸出右手。“二哥,给张十乐坊的贵宾卡吧!我想带几个英国朋友去见识见识世面。”
    表情一慌的韩习雨连忙装傻,睁目一瞪“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今朝有酒今朝醉,二哥我要去醉卧美人膝了,你来不来?”
    敢来我先折了你一臂,再用酒糟腌成人干。
    他摇摇头。“不了,英国驻华使馆找我有事,没法子陪二哥畅饮一杯。”
    “好吧!那我就先走一步,别怪我有了美人就忘了兄弟。”韩习雨重重地往他背上一拍,好显示手足“情深”
    “不送了,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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