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不下饭。我不想上课,我失魂落魄,我无可救葯。
    我乱了。
    老爸的一千零一个笑话再也逗不起我的笑,米瑟夫的恳谈再也挖掘不出我的心事。
    每天每天,我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从日出发呆到日落。米瑟夫说我还真够本事,要是换成了别人,恐怕已经疯掉了。
    他却不知道,我是疯了。就因为魂飞了,才会如此空空洞洞地过每一天,不知今夕是何夕。
    老爸找来的精神医师被我关在房门外,不得其门而入;任何人打来的电话都由我的电话录音接收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我知道房门外的世界早已为我乱成了一团,可是我也无力去整理了。
    因为我死了。
    直到那天,我听见米瑟夫在电话录音上的留言。
    “其实我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了,‘outofsorrow’,是不是?我想你八成也猜到了你和他之间的关系,虽然我有该阻止你的立场,但我更相信你们中国人所说的‘姻缘天注定’。如果不是冥冥之中的力量,不会再把你们牵扯在一起。如果是真心所爱,为什么你不去追寻?不会拨云见日却反倒要把自己锁在不见天日的死角呢?你好好想吧!哦!不介入这种事,只给你这把钥匙。你自己去找寻那个保存幸运的箱子,去打开它。”
    原来,米瑟夫知道了。我就知道,很少有事可以瞒过他的。
    追寻?我忍不住想到咏芳那一脸爱得悲伤、爱得绝望的神情。她的爱、她的魂、她的生命,完全都依附一个人而生。而死了。
    如果我再介入,便是那可恨的第三者了,我怎么可以?
    米瑟夫,你可知道你给了我一把生锈的钥匙?空给了我希望,却打不开任何箱子啊!
    第四天了,我依然没有去找寻那个幸福的箱子,仍旧把自己锁在那个叫做时间的箱子中。
    不能得到的幸福,就让时间把那样的渴望带走吧!我想。
    可是唉!那还得看天允许不允许了。
    我接到永芳打来的电话,依然是我的电话录音收的,我在一旁静静听着。
    “嘿!大嫂,我还是喊你大嫂,因为我希望、衷心希望你成为我大嫂,我会努力促成你和我老哥。虽然世辉已经否认他认识你,可是你一天不‘死会’,我的心就一天像有刺在里面一样不得安宁。你或许觉得我太大胆、太自私、太霸道、大直率,可是你知道吗?这个时代的男女关系就是这样,没有人会再心甘情愿无条件不占有地爱一个人,你不去争取、不去把握,就只有等着被fire。是的,打仗,这种新时代的爱情观就是打仗。两军针锋相对,你不去打别人,只好等着挨打了。”
    语气之斩钉截铁,之尖锐,直撞击着我的心。她要做什么呢?摆布所有的人吗?
    “我希望你别再出现在‘outofsorrow’,除了有我和我老哥同行。‘我们’的店不欢迎你。我可以分得很清楚,在感情上,我们是敌人,可是,在其他方面我当你是朋友,就这样,谁也别再越过雷池一步,否则,我会教你后悔。我不认同‘宽恕’那一套,你该知道,我受西方教育的影响比较大当然,耶稣基督的博爱我也不认同。”
    我总算知道戴忠臣口中所说的“问题”是什么了,总算明白他的宝贝妹妹为何令他那么头大。
    听了这一番话,其实,我很有生气的理由,但我却没有生气,只觉得叹息。
    为什么爱得那么辛苦?爱到用“打仗”来形容自己?如果这么爱下去,就真能永不失去所爱吗?
    为什么爱不能在放手后仍无怨无悔地爱呢?
    我想,我也许该死了心才对,既然我对徐世辉没有回忆,不会想起,也就不会有太大的不舍了,而感觉应当可以随时间远去。
    我的双手的五指摊开,贴在窗前,让自己看个清楚我,放开了。
    忍不住大喊对着窗口。“再见!再见!”以为如此便可以更加说服自己。
    而当眼里的泪滚出来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是不能的。
    一会儿,忽然听见米瑟夫猛敲着我的房门,急切地喊:“小表,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没有理还不打紧,一听见有人来了,反而哭得更狂、更放肆、更惊逃诏地。
    如此一来,更急坏了米瑟夫,二话不说,便把门撞开冲了进来,紧抱住我,不断地对我说:“没事了,没事了,米瑟夫在这里,别哭,别哭!”
    “米瑟夫!”我反身抱住他,哭喊着他的名字。
    “没事了,没事了!”他不断地告诉我没事了,不断地安抚着我。
    但我除了哭,还是只有哭。
    “怎么突然”
    “我不不知道”我语无伦次,没章没法地说着“我想要把钥匙丢丢了,可是我丢不下我想丢我我不能米瑟夫”
    “谁要你把钥匙丢了?”米瑟夫问。
    “没有谁是我自己要丢的可是又丢不开”我哽咽着说。
    “傻孩子!”米瑟夫对我说:“何苦委屈自己呢?感情的事,不是你一个介入不介入,人家就会幸福或不幸福的,你懂吗?”
    忽然,他用一种神秘而充满笑意的语气对我说:“你的箱子来了。”
    我一下于会意不过来,他便把我拉到窗前,往下看去。
    多么熟悉的一幕!却又多么令我震惊的一幕!他,就站在对街的街灯下,直向我们这边看来。
    他看起来是多么憔悴!他的脸上隐隐可见散布着黑色的胡碴,下巴看来比前几天更为尖削,灰格子衬衫在他的身上显得突兀了,也许因为过于宽大,也许因为发皱而显得不够精神。
    “米瑟夫!”我看着米瑟夫,一下子乱了方寸。
    “他站了好几天,每晚都来。你把心封闭了,怎么看得见他的存在?”他如此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把钥匙丢了吗?”沙米瑟夫问我。
    “”我迟疑了一下。
    “告诉我,丢了吗?”他追问。
    我只好坦白告诉米瑟夫“没有。”
    他听了,便弯下腰来,捏捏我的脸,说:“那么,去把‘幸福’找来给米瑟夫看,好不好?”
    我看着米瑟夫的蓝色眼珠子,觉得感激莫名,我忍不住再度上前去抱紧他,激动地说:“米瑟夫!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我连吃饭睡觉都不会了。”
    “傻小表,”他说:“米瑟夫有一天也要离开你的,别这么依赖,要独立,知道吗?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猛点头。
    “你要梳头吗?要换衣服吗?”他问我。
    “不了,”我抬起头,调皮地对他说:“反正他也服服贴贴的,我这样去,正好绝配。”
    我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自己一番。一条短裤,一双拖鞋,一件全世界最宽松的t恤,够了。
    “头也不梳吗?”米瑟夫笑说:“这样看起来像疯婆子似的。”
    “正好让他知道我为他疯狂了。”我打趣着回答,边玩弄着手上那一对十七岁生日时老爸送给我的金镯子,然后迈开脚步,对米瑟夫说:“我走了。”
    “等等。”他忽然喊住我。
    我回头,用眼神询问他。
    他顿了一下,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对我说:“别惊动你爸爸。”
    “ofcourse”我愉快地回答他。
    于是,我蹦蹦跳跳,又有点作梦般地恍恍忽忽地下了楼。我的身体忽然变得好轻好轻,轻得几乎可以飞起来。
    不过,等到下了楼,经过老爸的房间时,就不得不把脚步放轻了。
    我蹑手蹑脚地通过老爸的房间,由于经过得太顺利了,所以觉得奇怪,忍不住一回头,再对那房间扮个鬼脸我的快乐是如此意犹未尽。
    谁知道转过头来,却正巧和一个庞然大物撞个正着!
    我老爸!
    天哪!差点没把我弹退好几步,而他老人家则不动如山。
    他及时拉了我一把,才没让我真跌到地上去。
    “搞什么?慌慌张张!”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对我说。
    “是你自己没看清楚。老爸!你没看见你女儿在面前吗?”我也没好气地回答:“我的眼睛背对着你,而你的眼睛面对着我。所以,你该负责才行,是你撞上我的。”
    他打量了我一下,像猎人找寻猎物似地挖出什么秘密的样子。最后,才问我:“你要出去?”
    “嗯。”我像犯了错似的回答,不知不觉头已经垂下去。
    他低头看了看表,再抬起头问我:“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是什么让你甘愿离开你那宝贝房间?”他的语气充满了怀疑,但还不太严肃就是了。
    不过,这番询问还是问出了我一身冷汗“作贼心虚”这四个字的确不是只拿来吓唬人用的。
    可我不是作贼啊!我正在追求自己的快乐、自己的人生,不不不,我不该心虚的。
    我只要说个善意的谎言当然是“善意”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子做的话,我今天就踏不出大门了,我的快乐、我的人生就这样被中断了,那么,有朝一日,老爸良心发现的时候,他肯定会自责死的。
    我很孝顺,绝不让老爸自责,所以,我该撒谎。
    如此好好地自我心理建设了一番之后,我才抬起头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回答他:“食物。我房间里储藏的零食都吃光了,自然没法子‘闭关’了。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想出去,可没打算把自己饿死,老爸。”
    “肚子饿?那我叫陈嫂弄点东西给你吃,成天都吃零食,防腐剂那么多,恐怕吃到最后,你都瘦成木乃伊了,到时候丑死了,可别怨你妈没把你生好。”他又开始对我喋喋不休地训起话来,还边把我的手腕抓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嫌着念着:“你看看,这么瘦,还吃零食不吃正食,你呀”
    “老爸”我赶紧打断他意犹未尽的训话,恐怕迟了一步出去,徐世辉就不见了我实在很担心,只好半推半就地妥协着“知道了!你别像女人家嘀嘀咕咕的,好烦哪!我只是要去买些零食回来囤积,又没说不吃饭。拜托你让我耳根子清静些好不好?而且,我晚上没吃巧克力会睡不着觉的。”
    这是真的,不知道是从哪个年纪养成的习惯,我总得在睡前吃巧克力才能入眠。后来,据报章杂志上说,甜食会让人有快乐的感觉。
    大概潜意识里的,早已喜欢把快乐和希望带进梦里吧!然后祈求醒来之后,一切崭新亮丽如昔。”
    “你这丫头,才说两句就嫌我罗唆了,唉!”他说着说着,脸上已交织成一片哀戚和无奈。“等你自己以后当人家的妈,看你会不会比我罗唆!”
    说得好像我们当人家的女儿都好无情的样子,看着他老人家落寞的样子,真教人不忍。
    “老爸!”我走过去很“哥儿们”地拍了他的肩,尽可能逗他开心地说:“别这样嘛!你知道咱们父女俩是一个性子,表面上看似冷淡无情,其实心里是热情如火。怎样?想不想来点巧克力脆片?我请你吃,不过,你得先‘放’我出去买才行。”
    “你忘了老爸有高血压吗?”他分明眼里已按捺不住那被撒娇的甜蜜了,还忍着要矜持到底。
    天下的老爸,恐怕都是这样吧!为了要维持表现上那种威严的样子,就不能孩子样的任意闹笑了。
    你说小女人悲哀,我还觉得大男人不幸呢!
    “偷吃嘛!”我说:“只给你吃一片,其他的你女儿不计破坏身材帮你吃掉,ok?就这样,咱们父女也别争下去了,我走了,bye!
    于是,就这样打着混仗下,我顺利地溜走了。到大铁栅门时,我还仰头对着三楼窗里的米瑟夫愉快地打出了胜利的手势。
    爱情,就是这样夺奇妙,可以让人死,也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我急切地向对街跑去,如果没有认错,便是在那盏灯光下。
    可是,当我跑到那盏街灯下时,却看不到任何一个人。我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寻找,然而,空旷的大街,除了夜的黑暗,还是黑暗”
    他走了?!他就这样走了吗?!他明天会再来吗?他过得好吗?他为什么来?他惦记我吗?那咏芳呢?咏芳对他而言,又是什么意义呢?我的心里有一百个一千个问题满满地梗着,我想问他,想跟他说话,说很多很多话。
    可是啊!他呢?他人呢?
    强烈的不安自我的身体里不断地向上升,为何这种失约被遗落的感觉如此熟悉?仿佛就要永世隔绝,永远不复寻得。
    就像一根针沉落在茫茫大海,即使只有一瞬间,也寻不回来了。
    我觉得好痛苦,觉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我感到头痛欲裂,像有什么东西要浮现脑海,却是分割得不完整的片断,无法拼凑。
    忍不住,我抱头蹲下来,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了。
    老爸!米瑟夫!
    只有风凉凉地吹着,翻飞着我的发。渐渐地,风渐渐缓下来,但我的发仍在翻动。
    不是风的冰凉,是人体、是人体的温暖。是一双手,轻抚着我,我这才惊觉。
    我红着双眼把头抬起来,看见了他削瘦而憔泞的脸,把他的俊美削减了几分。
    我认得他,他是我的英雄、我的守护神。
    我不认得他,因为我仍旧记不起那些属于我们的过往。
    我只好就这么傻傻地、呆呆地盯着他,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一切
    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丝微笑,只是个微笑,却是打从生命深处释放出来的心满意足。
    “我们过说‘再见’的,所以又见面了。”他说。
    “真的吗?”我问他,恍愧地,好似身处在梦中。幸福感让我飘然得感受不到那份踏实。
    “是的。”他坚定的眼神不曾闪烁。
    “你是谁呢?”我问他:“我觉得你好重要,急着想记起来,可是愈是急,我就愈是想不起来。我想回忆,也回忆不起来,只是一直觉得你那么重要,我不能忘记你,也不能没有你。你告诉我,好吗?”
    “心宇”他把散在我脸上的发丝轻轻地往两旁拨开,对我说:“我不是告诉过你,有时候,失忆是一种解脱,一种快乐吗?”
    我慌张得忙摇头,好像被他这么一说,我便永远再也记不起来任何事了。“可是,我不要这种感觉,那样子活着是空荡荡的,你怎么能了解?过去,都是我的根,不管是快乐,还是悲伤的,那都是‘属于我’的,失忆只是一时逃避,可是逃避了之后呢?一切发生过的事,难道就真的能随着失落的记忆烟消云散吗?让曾经相爱的人徒留痛苦,而自己却无动于衷吗?”
    “是你太傻,还是我太执着呢?”他忍不住叹道:“我来见你,来找你,是对还是错呢?”
    “我曾说过我‘喜欢你’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问:“我们有过‘曾经’我们共有的,有吗?”
    “是的,我们有过‘曾经’,而那曾经,有快乐也有悲伤,有相聚也有分离,”他把我拉近他的身边,让我正好脑瓶在他的胸前。“我们很早的时候,你还很小很小,我还不太老的时候,就遇见了。我把照顾你当成是生活重心,而你习惯对我依靠。那个时候,有时候我觉得你很好玩,有时候觉得很难缠;你常说我很冷血,又说我很伟大,可是我们分不开。”
    “那么,为何还是分开了?”我问他。
    “因为我犯了错。”他不很介意地说出口:“我犯了很重大的错。”
    “你犯了什么错?错到我们不能在一起。”我问。
    “执行任务的时候失手。”他陷入回忆“我是一个杀手,有最冷静的头脑、最灵活的的手指,但却坏在我有最丰富的感情。他们说杀人杀到最后,甚至可以麻木地看着人在你面前挣扎,直到断气而无动于衷。天知道我每一次总是忍着不敢去看,我无法不去想,那些死在我枪下的人,他们原本该有着怎样美好的人生,有着怎样痴情的爱人,怎样慈祥的双亲。他这一死,他们怎么熬过那些失依的痛楚?那些思念的漫漫长夜?”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衡了一下情绪,然后才继续对我说:“那一次的任务是某集团的负责人要杀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他在外面的情妇,因为他决定出来竞选议员,怕那情妇的事爆发出来,影响他的政治生涯于是,他设计了一个宴会,他告诉那个女人,他将在那宴会上正式宣布娶她为妻。她深信不疑,盛装而去。当我把枪指着她的太阳穴,扣紧扳机时,她像是若有所悟,仓皇而无助地流下泪来;我心里一拧,猛然转身,把五颗子弹都给了那个负心汉。
    “那个集团当然知道是谁干的,但他们当然不会去告发我,寻法律途径对他们来说并不会比较有利。他们只有对你父亲施加压力,他们要一手拉拔我长大,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杀掉我。”说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咬咬下唇,到底,这是一段锥心刺骨的往事。
    听到这里,我低下头问:“那个‘亲人’”虽然我的心里已有几分答案。
    “你的爸爸。”他不打算隐瞒。
    我的心震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它”太出乎意料之外;相反地,是因为“它”太不出乎意料之外。
    我不喜欢,我也不想接受,我只好默不作声。
    他一眼就明了我的心思,或者该说是可以设身处地去感受我的心思。
    “他是不得已的,我没有怪过他,也没有恨过他。原本,我们这样的人就是如此,生死不由已。”他平静地说。
    “如果现在你又出现,我老爸还会杀你吗?”我悲伤地问。
    他没有回答我,如此地默认,让我觉得连吸到肺里的空气,都是那么冰凉。
    “我去求爸爸!”我急切地抓着他的肩对他承诺“我老爸那么疼我,那么爱我”
    他顿了一下,给我一句不确切的答话。“再说吧!”
    我不解其意,一径的追问“为什么呢?你不愿意吗?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老爸?”
    “我没有不相信谁,”他说:“如果我们要重新活过、重新开始,我们就该一步一步慢慢来,不要那么急切,好吗?”
    重新活过?重新开始吗?我不禁心头一凛。
    这一刻,我的脑海突然浮现咏芳的脸孔。那份可以为爱燃烧的炽热情感,却教我的心,霎时转为冰凉。
    我甚至没有勇气去询问事实关于他们之间的。
    这才知道,情路是狭窄的,只容得下两个人,两份感情,多一个都太拥挤。
    咏芳不愿意活得太拥挤,我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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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好沉沉地问:“我们真能重新开始吗?”
    我以为,他会像所有爱情剧里的男主角一样,即使背着事实、背着心思所想,也能装出一派坚定,给我一个石烂海枯的誓言;或者,他会直说我傻,说咏芳和他不是,他们之间的一切绝不及我们的“曾经”;或者,他该告诉我,他和她之间有千千万万的不得已
    哪一个选择都可以,却不要这样,对我做出心虚的沉默,让我觉得锥心般疼痛。
    我心痛地接着问他:“我是第三者吗?我介入了你和咏芳之间吗?”
    “不是的。”这一次,他回答得很急切、很坚定。
    我却苦笑着反问自己,怎么会不是呢?一次重逢,我已经把一个深情女子的妒火燃起了,我让那个女子从此陷入了百折千回的折磨之中,我,唉
    他看出了我眼里的不相信,便再一次坚定地告诉我:“你不是那样的,她也知道你不是的,因为我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第二个人,我的感情里何来的第三者?”
    “那戴咏芳呢?你欺骗她吗?骗到她甚至心甘情愿为你而死吗?”我不可否认,我是有点震怒了。
    一刹那之间,他变得无言以对。
    而他的“无言以对”一下子直教我的心如针在刺。他和戴咏芳在一起,这是无法用任何解释去粉饰的事实,我差一点就忘了。
    喔,徐世辉,求你不要,不要让我彻底把你否定掉,不要让我以为你用情不专,游戏人间。
    尴尬的空气悠游在我们两人之间,近距离的相对却教彼此的脸孔更为模糊。
    我有着太深重的无奈,难道人可以为了爱自己所爱,而不惜以别人的血泪为祭品吗?
    我办不到。
    那么,是不是从前早被上帝宣告死刑的缘份,就不该忍着到今天还不肯放手呢?
    当我们就这么任时间耗过的时候,却没去注意到,身边渐渐围上来的人。也不知道,今日一旦错过之后,很多很多东西,便不复可寻了。
    当强烈的灯光打到我们身上的时候,我们才同时震惊地猛抬起头,半遮着眼看往灯光打来的方向。
    十多把手枪正对着徐世辉的脑袋
    ******
    “老爸”我一惊,马上慌忙地站起来,挡在他的面前。“不要这样!”
    但是,强烈的灯光那边,却没有给我任何回应。冷不防地,徐世辉却把我一手拉跌到他的身边。
    “那不是你老爸,”他咬紧牙根对我说:“是那集团的人。”
    “什么?”我下意识地惊呼,心跳开始加速。
    “世辉”我抬头想再询问些什么,想再求证些什么,却只见他寒着脸,不惧地眼看着前方。
    “别怕,”他紧紧地把我抱在他的身旁,临到生死交关,仍在眷顾着我那一丝微不足道的恐惧。“他们要的是我。”
    他却不明白,我的担忧,我的恐惧,全不是为了我自己,而为他。
    他怎么不能明白呢?我并不如他想像中脆弱的。
    “聪明!不愧是神枪手,”一个中年男子手中转着一把手枪,从灯光里走出来,走向我们。“只可惜,好一个神圣的正义感,把你的专业践踏得给猪吃都不要!”
    他迅速地把枪口抵到徐世辉的额上,冷冷地看着他,怒道:“你不配当一个杀手,你明白吗?”
    徐世辉听了,面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像是在说,有时候,这世界是充满尴尬和嘲讽的。
    “你笑什么?”中年男子一怒,把枪抵得更紧。
    “笑我身为一个‘失败的杀手’,在杀手的生涯中,总算是还干对了一件事,杀了一个人,对于我的‘失败’,我觉得没什么好遗憾了。”他猖狂以答。
    答得我在一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几番阻止的动作却全教他拦下来。
    不要激怒他呀!求你,我在心里不犊旎断地喊。
    “你”那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过,很快地,他又把他的冷笑露出来了。“呵你太自以为是了。”
    “你以为你救了白秀凤吗?为什么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久,你还有本事这么天真外他自认为占了上风地说:“如果你知道她后来的下场,你会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干脆痛快的给她一枪算了。”
    徐世辉一听,像有些被震住了,仿佛这事是他当初始料未及的。
    但他仍毫不示弱。“至少,她也赚到另一条狗命陪葬了,不是吗?”
    “你才是狗!”那中年男子再也忍无可忍地对他咆哮起来。“你不怕我手中的扳机一扣,你”“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对我那么慈悲,不是吗?魏先生。”徐世辉回答他。
    “那倒是”他笑了,嘴边漾着一股邪恶。
    “我喜欢先对漂亮的小妞下手,”他说着,斜着眼光瞟向我,那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只是
    我也真为他等一下的命运不寒而凛,因为
    徐世辉和我很有默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仿佛已能透视我们彼此心中所思而微微一笑。
    我们心中所想的不过是同一个名字。
    那个威震八方,通吃黑白两道,纵横江湖龙头地位数十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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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建成!
    我真遗憾于那魏先生的“见少识寡”更“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而丧命。
    因为远远地,我已见到另一个灯光,红色的,在天空闪呀闪呀的。
    他们正慢慢地向我们靠近。
    我拉长耳朵,故意挨近点问他:“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叔叔,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次?”
    他并不以此为许,反而把他那恶心的嘴凑到我的耳边,嘻嘻哈哈地对我说:“我说,我喜欢对漂亮的小姐下手。”
    “喔!”我故作恍然大悟,然后很大声,一脸天真烂漫地覆诵一次:“你说,你想对我下手吗?”
    我希望老爸要克制点,听了这话千万别气出高血压。
    “小妞,你不怕吗?你跟这个小子一样不知死活吗?”他开始有些怀疑。
    “我当然害怕,”我低下头,戳戳我的指甲,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我怕你等一下会有事。”
    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这十几个神枪手的?我很想问他。因为,当我再定神看他们的时候,觉得每个人都是似曾相识,却说不上来在哪儿见过。
    “我会有事?”他哑然失笑“你没说错吧!小妞?”
    当我再次悄悄把眼光斜到那十几个人身上,居然发现还有人对我扮了个鬼脸,我差点没激动得笑出来。
    从来没有一刻,我会像现在这样,对我老爸经营的“事业”心存这么多崇敬和感激。
    不过,当他很老不实、很色地把手探过来摸我的脸颊时,我还是下意识靠紧徐世辉,心里毛毛的。
    顶恶心的!我生气了,嘟着嘴,在脸颊上用手来回搓了又搓。
    徐世辉竖起眉来瞪着他。我这才发现,他实在有几分杀手的冷酷。
    “你好恶心!你摸我的脸?!”我破口大叫:“我不管了。老爸!有人欺负我!”
    话刚一出,我几乎可以见到,这人肩上的“三把火”已经熄掉两把了。
    他真的是前途堪虑,唉!
    “你叫爹叫娘也没有用,”他听了,又笑了,露出一嘴又是金又是银又是黄的烂牙,看了直教人反胃。“你逃不掉了。”
    “你说我老爸没用?!”我高呼着,当场马上“罪加一条”
    那后面十几位持枪的叔叔已经受不了要笑出声音来了,大概心里又在嘀咕:这小女子又在整人了,真拿她没办法。
    他大概从我嚣张的语气里听出有什么不对了,便警觉地问我:“你父亲是谁?”
    我耸耸肩,不告诉他。难得玩得这么愉快,我还想多玩一下呢!
    徐世辉也拿我没辙,只摸摸我的头,笑说:“你还是没变,性子一点都没变。”
    “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我眼睛看着地上,对他说。
    “什么事?”他问。
    “不管今后我们能不能有共同的未来,你都要好好活下去,我也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心宇”他低吟着。
    “可恶!”那人眼看着他的威胁居然对我们起不了任何作用,他忍无可忍的下令。“把这两个人一起带走!”
    终于,魏先生对自己的愚弄总算结束了。
    十几个人一接收到命令,枪杆子马上往他身上指。
    “你你们在做什么?”他又急又怕。“你们有没有搞错?”
    我和徐世辉完全不搭理他眼中几千几百个问号,退自站起来,准备到一边看戏去。
    我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对他说:“叔叔,您保重了!”
    而他仍不知其所以然地在挣扎,不断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魏先生,”老爸总算肯把他充满磁性的嗓音show出来了“我已经向魏董事长知会过了,如果我这对耳朵还没退化的话,我听到的应该是‘不追究’了这三个字,不知你受谁之托来找我‘借刀杀人’呢?”
    霎时,他的脸色刷白。“范先生我我我确实是受受”
    “住口!”老爸的震怒实在吓人“我生平最恨别人欺骗我了”更吓人的是,说到“欺骗”这两个字,他还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
    我赶紧申辩;“我可没有欺骗你,老爸!我一出门,刚好遇到他他说要陪我去买,因为很晚了”
    “因为我被这个读法律系的女儿骗到快智障了!”他又好气又好笑,有意无意地讽刺道。不过,这话还真令人窝心。“可是别人不行!”他说。
    真是乱有原则的好老爸,我“巴结”地心想。
    “她她她”可怜的魏先生,直指着我,却“她”了半天也说不上来任何一句话。
    “漂亮的小妞?”老爸横眉坚眼,粗里粗气地问。
    “不不不是是”他吓坏了。
    “你摸了她的脸?”这话问得更凶悍了。
    “没没有,只是单单纯对晚辈的照顾而已”回答的声音愈来愈微弱。
    “她老爸没用是吧?”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喷”出来的。
    “我发誓,没有!”他哀嚎“我被设计了!”
    “你说我女儿设计你?你胆敢说我最单纯、最乖巧的女儿打你的算盘?”
    老爸,你真是令我感激涕零。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这种想法”
    “爸,”我插了一句话“你要克制一点啊!以暴制暴的时代过去了。”我只想老爸吓吓他,却不希望那魏先生因此而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这丫头!”老爸却没好气地回了我一句“别以为你自己没事了,真是!”“老爸!”我知道他牛脾气一来,恐怕会闹出人命,只好对他动之以情“你答应过我,你会为了我尽量不做不法的事,你忘了吗?你难道忘了你说过我们范家要慢慢地从不法转到合法,甚至去执法吗?”
    “你自己说以暴制暴是下下之策,是不聪明人才做的,聪明的人就是要做到‘损人利已’的程度,不是吗?老爸,你今天如果把他怎么样了,还要费多大的心思去摆平哪!这多划不来,对不对?”我发现自己愈来愈懂得“对付”我亲爱的老爸了。
    老爸很专注地看着我说话,大概说动了,火气也稍稍降下来,大眼一转,又转向那魏先生。
    “把他送到魏董事长面前,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顺便提一下我范建成很火大,看魏老要拿他怎么办才好。”老爸下令道。
    下令!嗯,好一个威风的词。
    我听到了这个决定,感到莫名地快乐起来,二话不说就奔向老爸,给他一个最热烈的拥抱。
    “老爸,你是最最最伟大的!我爱死你了!”一来也是听见那魏董不追究徐世辉的事了,我竟乐得口不择言、直接大方地把我的感受说出来。
    “又灌老爸迷汤了,呵呵”他大刺刺地笑了起来,开心得不得了。“不过介不介意把你最爱的老爸让给别人抱一下呢?”老爸说。
    我一时不太了解他的意思,松开手,嘟着嘴问:“是谁?是谁要跟我抢老爸?”
    “傻丫头,这世界上有谁能够抢得过你?”老爸又哈哈大笑地说着。
    然后,他瞥见徐世辉,之前的大笑,转而为含蓄的微笑,露出一个慈父的和蔼面容。
    如果我没有看错,我竟发现老爸眼中有泪光,他和徐世辉的眼光一交接,仿佛天地间也要为之崩裂了。
    只不过,男人自有他们沉着的情感处理方式。
    徐世辉走上前来,站在老爸面前。“爸!”他喊,双手便交错在老爸的背上了。
    饼去,有那么多美好的记忆教人无法忘记,又有那么多不堪的记忆教人不敢记起。
    千方万语,再也抵不过此时此刻的一声叹息了。
    “世辉唉!”老爸喊了他的名字。
    我看着,感动得直想掉泪。
    就在这一刻,我几乎忘了“戴咏芳”这个名字,我几乎也预见了那王子公主幸福的未来。
    但谁知道,未来是不可说、不可测、不可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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