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个神秘莫测的雕刻师。
    现在的奈奈对这句话的认知是前所未有的深刻:放在半年前,她绝对想不到从认识以来一直都是可靠又值得信赖的师长前辈年轻时候竟然这么……狗。
    她甚至连太宰先生曾经混黑这事都接受了,心想总归不会有比这更离谱的事了吧,结果……
    太宰治用事实证明,当然可以更离谱——太宰先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对你自己未来的学生下手啊!?天地君亲师你这是罔顾人伦啊!
    ……哦,他不知道,那没事了。
    抹过嘴唇时的刺痛时时刻刻提醒她刚刚发生了什么,这让奈奈觉得自己那一巴掌和一脚似乎太轻了。
    就算太宰先生很怕痛……现在的不是她认识的太宰先生,那她下手更重一点又有什么问题!
    怒气槽满值的少女放下手,正准备再痛殴一顿登徒子的时候,她敏锐地感知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这是……啧!
    姣好的眉头皱了起来,茶晶色眼眸的少女看了一眼被她一脚踢得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的少年,转身离开。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仓库门口的同时,太宰治发现周围的环境变了:可以清楚闻到的木头渣子的气味被海风吹散,那些高大的集装箱和照明灯又回来了。
    “太宰大……太宰大人!!”
    过来汇报情况的下属震惊地发现自己的上司似乎在这段时间里被什么人袭击了,倒在地上咳嗽,惊慌地过来,却被太宰治一把推开。
    少年不耐地推开下属,目光迅速环顾四周:不见了。
    如果不是嘴上和腹部刚刚被猛踢了一脚的痛楚,他甚至可能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但那并不是幻觉。
    从自己的长风衣上找到一根无意间沾上的干草叶子,太宰治的脸色阴晴不定。
    “去调查一下,”低头的下属恭敬地听着头顶传来上司的声音,“最近三十年间这片区域的变迁过程,立刻!”
    那些装载了枪械的木箱……很有可能是十年前那场异能者大战期间运输使用的武器,但以防万一,还是把时间再往前推一点吧……太宰治在内心思索着,嘴里则没有停下吩咐:“包括地皮的所属人和承租人或者势力。”
    将任务布置给下属,太宰治摸了摸已经没有多少痛感的腹部,心下有些诧异:刚刚还痛得他死去活来连站起来都做不到,这会儿就不痛了……这是故意朝着痛楚点攻击、而不是为了给敌人造成更大伤害。
    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还隐隐刺痛的唇,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少年迅速把手放下,冷下脸。
    就算他做出这种事……太心慈手软了。
    会让他觉得,他还可以“被允许”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毕竟,你看,她没有给出足够的“惩戒”,不是吗?
    #
    “太宰?”
    正在lupin酒吧里慢慢喝酒的织田作之助惊讶地看到组织的干部大人、他那位宣称“今晚一定要把那个家伙抓住”的友人沿着酒吧的楼梯从门口那边走下来。
    “行动提前结束了?”织田作之助猜测道,以太宰治在地下组织港口mafia里的威名,这个被称之为“他就是mafia本身”的干部的履历,不过是抓捕一个已经知道下落的入侵者,提前结束工作也不奇怪。
    但织田作之助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他头一次在自己的友人脸上看到那种混合了不甘的恼怒。
    真神奇。
    他心想。
    太宰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虽然行动确实是提前结束了……但这是因为目标跑了。”太宰治在织田作之助身边落座,叹了口气,“而且我还发现了其他很值得注意的事……织田作,我感觉我被耍了一通。”
    “哦?”
    “那家伙……今晚分明就是故意引我去港口码头的,就是为了让我发现那些‘异常’,好让港口mafia注意到发生在我们地盘上暂时还没有人注意到的‘异常’。”
    “是吗?”织田作之助觉得很新奇:竟然能有人把太宰治耍得团团转?这要是让那些被太宰治轻易玩弄到崩溃的组织知道了,恐怕在地狱也会忍不住开香槟庆祝吧?
    这份新奇感让织田作之助忍不住看向太宰治,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少年嘴上的伤口。
    受伤对太宰治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了,织田作之助深知这一点,他的这位友人活跃在暴力和死亡的中枢,身体的某个部位处于需要维修的状态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你的嘴唇怎么了?”织田作之助问,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宰治伤在这种地方,并在心里猜测是不是码头上的电路被破坏了,太宰治摸黑找人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从他上次受伤是因为边走路边看书结果掉进排水沟导致腿受伤的经验来看,这个概率还是很高的。
    太宰治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很快又放下,装作不在意地说:“抓猫的时候不小心被挠了一下而已。”
    “是这样啊,”织田作之助点点头,“猫确实很容易应激攻击。”
    他也被抓过,还是连天衣无缝都防不过去的那种迅猛攻击。
    “就是,我就……”太宰治迅速含糊过自己做的事,“就一……一爪抓上来了,很痛哎!”他舔了舔嘴角的伤口,只尝到了一点铁锈味,这让他皱了皱眉头。
    虽然有点腥甜味……但不是他想要的那个味道。
    “老板,有酸甜口味的饮料吗?”太宰治说出了很容易会让大部分酒吧老板怒气值满槽的话,但考虑到这位平日里经常在酒吧里点单的东西,站在柜台后面的酒保的心情就格外平静:不是洗洁精就很好了。
    不就是饮料么,酒吧也是可以提供的!
    织田作之助则从这其中看出了更多:“还有工作?”
    “不,我觉得我的部下应该不至于能在天亮之前找到我要他们寻找的情报……所以我准备喝完这一杯回去睡一觉。”太宰治拿起酒保推过来的无酒精莫吉托,朝织田作之助举杯。
    后者会意地跟着拿起酒杯。
    轻轻一碰。
    #
    但这个夜晚没有如此简单地结束。
    和织田作之助告别之后,太宰治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躺下,闭上了眼睛。
    他梦见了这个夜晚。
    时间好像被倒回到了五个小时之前,在那个昏暗的仓库里,他梦见自己吻上去了,直到那些碍事的人消失,她也没有推开他。
    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是皮肤贴着皮肤,太宰治可以很清晰地闻到柠檬沐浴露的香味:那股本来应该很是锐利的香味,因为混入了使用者自身的香味,于是变得柔和幽雅,吸一口气,就会感觉到胸腔里都充盈了她的气味。
    应该,是她身上的香味,太宰治心想,自己用的一样的沐浴露,但是他身上就没这样好闻的气味。
    真是胆大,明明是要做入侵和潜入工作,却敢用这样明显留香的沐浴露,就不怕自己的方位被气味暴露吗?
    嘴里很甜,舌头上还能抿出一点微微带点酸的话梅糖的味道,她刚刚吃了糖,是他之前闻到的那股糖果香……
    是在中华街的饭店里很常见的话梅糖,但在其他地方就不太好买到,她平日里喜欢在那边用餐吗?
    大脑努力地分析各种细节,意图转移开注意力,但是主意识并不这么想。
    “所以……是默许的意思吧?”他喃喃道,喉结滑了滑——他不受控制地咽了咽,“你再不拒绝的话,我就……就继续喽?”
    他的手探入了雪白的裙摆。
    #
    天光大亮。
    躺在床上的人久久没有动弹。
    哪怕他半小时之前就已经醒了。
    少年将胳膊压在脸上,挡住了自己的表情。
    做到了最后。
    在梦里。
    “为什么这种时候睡眠质量就这么好啊……”
    明明平时睡不了几个小时就会醒过来。
    连噩梦都是做的断断续续的。
    为什么偏偏昨晚……
    顽固的铃声不断,提醒他港口黑手党里那位中年大叔上司还在等他的任务报告。
    ……为什么这电话不能早个两三个小时打过来。
    那样就不用……打住!不要再想了!
    不能再想了!
    少年恼怒地把梦境打包丢进记忆深处,准备起床把这当做无事发生。
    但动了下腿,感官系统里传来的冰冷湿意让他的努力刹那间成了无用功。
    #
    空旷的集装箱小屋里,回荡着少年因为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而不复清朗的声音:
    “糟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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