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那艘小船在湖天树草一色碧绿中,远远看去并不显眼,但船上女子一袭绛红色裙衫,却在绿意中特别突出。
    昨儿个夜里下了场大雨,今早游湖的人少得可怜。冯即安站在岸边,不免将注意力放在那名女子身上。
    土豆摇橹,小船渐渐移近岸边,冯即安走上前来,帮忙把她扶上岸。
    “今儿个阜雨楼没开张?”他问。
    梁河诠跳下船,一抬头,便对他浮起一个甜甜的笑靥。
    “昨儿个寒食,苏杭一带全部禁火冷食两天。土豆,没事你先回去吧。”
    “是,姑奶奶。”土豆应声,对冯即安傻傻一笑,戴上斗笠,又驾船走了。
    “那是什么?”冯即安皱眉,被她怀里那黑不溜啾的小东西给吸住目光。
    梁河诠展开手,一只半湿的小黑猫可怜兮兮的缩在她掌心,瞅着冯即安,喵呜喵呜地叫着。
    “看样子是弃猫,丢在咱们楼后码头,淋了一夜的雨呢。一早出来,瞧见它这模样,怪可怜的,便抱了它出来。”梁河诠叹了口气,把手缩回,轻柔的呵着小猫一会儿,才跳上岸。“我想养了它,叫它黑仔,你说如何?”
    “这种事别问我,它是你发现的,随便你。”看她这么亲近一只来路不明又毛绒绒的小玩意,冯即安满身鸡皮瘩疙的别过脸,避之唯恐不及的摆摆手。两人沿着山坡走到湖另端的一座小凉亭。
    “这儿还真特别。”他环顾四周,小凉亭坐落在陡峭的岸边,他探出头去,底下的水波浸映着亭里的两人一猫。
    “有什么事不能在楼里面说?”
    “也没什么。明晚琼玉和江磊在楼里设宴,你会来吗?”她收下伞,温柔的擦拭着小猫。
    依冯即安的惯例,他定会耸耸肩。之前他跟张华在百雀楼订了个不确定的约,而阜雨楼这个宴,他只是个陪客;眼前自是以正事为主。这种宴会,有没有他都无所谓。
    但也不知怎么着,也许是梁河诠今儿个特别点了胭脂,笑得特别美丽,更或许是这场小雨淋得他脑子也糊涂了起来,冯即安凝视着她柔柔软软的笑,竟不试曝制的点点头。
    梁河诠笑容加深,表面却不动声色,好像琼玉的话真有这么点儿道理呢。只要身段低一点,笑容甜一点,口气顺一点,再怎样难驾驭的男人也能到手擒来。看来,她的天赋一点儿都不比那个花牡丹差。
    眼前只差他还没有表白心迹,她暗暗忖着,这临门一脚,她非踢个正着不可。
    “如果不是琼玉提醒我,我一直忘了要谢谢你。”她笑容加深,粉腮上浮着淡淡的红晕。
    “谢什么?”
    “那天阜雪楼失火,我累得睡着了,亏得你送我回来,还帮我把脸弄干净了。”她说完,垂首以待,笑得更温柔似水,期望能提醒他的记忆。
    她一定不知道她的眼神美虽美矣,却藏不住那认真探索的意味。混迹江湖多年,他太明白那种感觉,不到一刻钟,冯即安惊醒了,他清清喉咙,没经思考便开了口:
    “当然不是我。那晚我看百雀楼离失火现场很近,所以顺道绕去牡丹那儿,她一瞧见你睡成那样,说什么女孩子蓬头垢面的,很难看。”
    梁河诠的笑容僵往了。
    冯即安张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正认命的准备接受一连串连珠炮的咒骂时,没想到一样东西唰的一声飞进他怀里。
    良家闺女竟让个烟花女梳头洗脸,这简直简直梁河诠气得全身打颤,扭头便走;背后只听到一声惨叫,转过身,一波水花在梁河诠眼前溅起,小黑仔正无措的站在石椅上喵呜喵呜的叫着,冯即安却不见了。
    不确定冯即安是不是谙水性,她吓住了,飞快的抱住黑仔,梁河诠跪下来,努力探长身子在断崖边朝下望去,漫天的波涛及风声壮观的涌啸并大力拍打两岸的石头,她惨白了脸,一手紧紧扳着栏杆边,开始没命的尖叫。
    “喂!冯即安,你怎么啦?回答我呀!你别这么想不开,我不是真的气”她吼得嗓子都哑了,不晓得两行泪已自眼眶底滑落出来。
    “冯即安,你”她呜咽了,下意识把黑仔揽得更紧,然后提袖去擦眼泪。
    “人家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嘛,你这男人干嘛这么烈性子,说死就死呢。”她哭哭啼啼的,眼泪越擦越多,末了,干脆把小猫放下来,放声大哭。
    好久好久,她抬起头,只是红着眼眶,茫茫然望着远方那无际的湖色。
    “帮帮个忙好吗?”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她右下方传出,梁河诠怔了一下,急急俯身下望。她不信的瞪大了眼睛,乖乖!那还会有谁,冯即安正浑身湿答答的攀趴在一根突出的尖尖锐石上,不停的喘息。
    “你没死呀?逢必楣。”她吸吸鼻子,发现自己仍泪汪汪的。
    是不是当女人的都有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呢?是不是没看到他一副坑谙气的模样,不帮忙也就算了,搞什么还叽叽喳喳的,口口声声死啊死的,弄得他不会淹死都会被气死!冯即安疲累的想。花了所有的力量爬上岸来,他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早知道就别说话,等有精神上岸,非装神弄鬼的把这女人吓掉半条命不可。
    话虽如此,他却只能颓力地把脸贴在石头上。
    “喂,你真的没死啊?逢必楣。”
    他呻吟了一声,这次气恼得把下巴朝石头上叩了叩。
    “喂,跟我讲话啦,你不会哑了吧?”她关心的问。
    “你就这么希望我去见阎王是不是?妈的,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爱叫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再用那个混帐名字叫我!”他被逼得发火,竟生出了一股力量朝她破口大骂。
    一个死人是不会计较别人怎么喊他的,况且,他还能这么有力的叫嚣,肯定是活的,梁河诠终于破涕为笑。
    “笑什么!你喜欢见死不救是不是?”听到她的笑声,冯即安更加愤怒。
    “人家又没有这么说,干嘛这么凶。”她不情愿的撇撇嘴,终于移动了身子,把他拉上岸来。
    “你怎么会跌下去?”
    “还不都是你,”他甩开她的手,没好气的开口。“什么不好扔,居然把那只猫扔过来,那种小毛球最恶心了,吓我一大跳,一时站不稳,就栽下去了。”空气忽然在瞬间凝结,梁河诠张口结舌的瞪着冯即安,活像他是什么稀世珍宝。
    “你怕黑仔?你怕这么小这么小的小猫猫?”顾不得应该先擦掉脸上还挂着的两行泪,她的嘴角已经藏不住笑了。
    冯即安的脸忽然红了。他一拍胸膛,也不管这吹嘘的动作有多幼稚,只是生气的嚷起来:“笑话!我会怕一只猫!”
    “可是你刚才说,你是吓了一跳才掉下去的。喔,你真的怕猫对不对?冯即安,我知道啦,你不要否认,怕猫又不是件坏事。”她存心不饶他,这可恶的男人,吓得她差点要去收惊,不藉此好好亏他两句怎么行。
    他知道这么跟一个女人计较是很没礼貌的,可是上天明鉴,他真的会被她气死。
    看见那她粉腮上未干的泪痕,冯即安收起自己不解的复杂感觉,决定先以眼还眼。
    “信不信由你,我真的不怕猫,只是我不喜欢那种一团会动会叫的小毛球。倒是你,哭得两眼通红,还敢笑我,太夸张了吧?什么叫丢人现眼,大姑娘家为个男人哭成这样才叫丢人。”说完便开始恶狠狠的假装大笑,不止这样,他还火上加油的用手指朝她刮刮脸。
    即将爆出的笑容硬被紧紧抿住,她刷红了脸;这一刻她真恨他恨得牙痒痒的,下意识的,她飞快拾起袖子,像出气似的,朝脸上未及时毁尸灭迹的泪水用力抹去。
    “谁哭了来着!你听到了吗?波涛这么汹涌,风声这么大,我就不相信你的耳朵这么灵、这么厉害,比顺风耳还了不起!”
    “那你干嘛去擦眼泪?心虚了吧,为我哭就为我哭嘛,这又不是件坏事,而且我又不会说出去,你犯不着恼羞成怒成这样。”
    “我恼羞成怒?!我为你哭泣?!”她指着自己鼻子,又指着他,已经气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完全被他击中的事实弄得满腔怒意。这死男人,臭男人,非这么不体贴吗?
    “我哭我哭我哪有哭!我脸上湿答答的,是因为水花太大,把我的脸都打湿了。”她左右张望,脑海中寻到更好的藉口,想到终于可以藉此挽回自己的面子,得意洋洋的看回去。“是你太重了,这么重的一个人掉到水里,水花溅这么高,泼到我的脸上!”
    “别再找这么烂的理由,没用了啦,哪有湖水从眼眶里掉下来的,要真这样,你的眼睛还真是了不起。”他一手捧着脸,被她的好理由逗得从假笑变成真笑,而且还越来越无法控制,最后干脆一手抱着肚子蹲下来笑个过瘾。
    天!谁来救救他,要再这么笑下去,他的下巴准会脱臼。
    “承认了吧。”冯即安比她更得意洋洋。
    这实在太凄惨了,除了怀中的黑仔,梁河诠居然找不到任何可以丢向他的武器。这四周的石块都太重了,她扳不开也扛不动。
    “冯即安,你好不要脸!有本事就自己爬上来,干嘛要别人救!”她气急败坏的叫骂。
    “是谁才真的丢人,哭得这么大声,眼泪还挂在腮上忘记擦。”
    她忽然不否认,只是重重的点头。“对对对,我是掉眼泪怎么样?我为你这种男人掉眼泪怎么样?”
    像被人拿刀戳了一下,冯即安放肆的笑声顿成咳嗽。
    她真的难过难过的为他哭了?
    “你”他想道歉,但她接下去的话马上打消他善良的意图。
    因为她开始捂着嘴笑得打跌,笑得眼泪再度滚出眼眶。
    “我掉眼泪是因为我觉得太好笑了,要要是你死了,你就是全天下第一个第一个因为怕猫而吓得吓得掉进湖里淹死的男人。亏得你还是‘边关三侠’之一。”
    这回他真的闭上嘴,脸色比她更红。
    “没话说了吧?哈太好笑了。”她疯疯癫癫的抱着黑仔边笑边走,连伞都忘了拿。
    胺雨楼。
    “今晚的菜色真棒。”江磊掩不住赞美,意有所指的看着杨琼玉。“就跟你的人一样,秀色可餐。”
    杨琼玉的小鼻子朝他微微皱起,眼眉却笑吟吟的醉人。
    婚事解套之后,能正大光明的跟江磊一起,杨琼玉的神情一扫往日阴影,整个人特别容光焕发。
    “是河诠儿,为了谢谢‘四时绣’帮忙排解,还有打人的误会冰释,她特别办的这桌酒菜,喏。”她拾起袖子,一道道菜指给江磊瞧。“这道清净无瑕,为了这虾子,她今早还拖着我亲自去湖里捞虾呢。”
    “喔,还是不同种的明虾和猴虾呢。”江磊惊异的说。
    “是呀,明虾蛋清合炒,吃起来清淡可口。这猴虾呢,则是干椒、花椒、胡椒加葱韭蒜末炒香而成,味道着重辣得干浮实在。怎么样,闻起来味道不错吧?”她捧起来,很得意的送到他面前。
    “嗯。”江磊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随即指着另一道黄绿相间的菜肴。“这个呢?”
    “这是珠联璧合,”她笑起来。“黄豆、豌豆、香菇,还有这时节已经吃不到的冬荀,她花了好大的工夫才买到的。上面是去筋去骨切片的土窖鸡,吃了清血养气。”
    “那这个呢?”江磊看着那已经撒上姜片的鲤鱼,突然忍不住笑问。
    “这是相思鲤鱼。鲤鱼下面是河诠,还有当归、川芎、熟地,习武之人,吃了这道菜会功力倍增。”
    江磊噗一声,忍俊不住。
    “别说了,这碗用莲子芋头掺排骨熬炖的好汤,是不是叫怜香惜玉?”
    “你你怎么知道?”
    江磊由微笑变成大笑。“唉,河诠儿死要面子,又舍不得放弃冯即安,她竟想到用这些菜来表白,真的是用心良苦。”
    “冯少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的。”
    那个臭丫头毁了他美好的夜晚。
    冯即安咬牙切齿的想。今晚的清风明月,对他全失去了玩赏的意义,这一切一切,全都是那个小丫头害的。
    “你今天不太对劲。”佟良薰瞄了他一眼,眼睛没停止欣赏才织好的一块精致湘绣。
    “有吗?”冯即安回神,把茶一饮而尽。
    “又是阜雨楼的刘寡妇?”
    “她不是寡妇。”冯即安不悦的开口。“她只是顶下她师父的名号,不想以真名示人。你不要每次都喊她寡妇。”
    这话的语气证实他心情的确非常不好。
    佟良薰识趣的闭了嘴,注视手中的绣绢。
    “喜绫儿都这么喊的,”他咕哝一声。“反正知道是同个人,有什么不一样。”
    “嗳,别说了,女人全是一堆麻烦。”冯即安手背支着额心,忿怒顿时转为无奈。
    “你要是真的讨厌女人,就不会一而再的去惹刘呃惹河诠姑娘发脾气了。”
    “我惹她?!”他横了佟良薰一眼。“她别来找我碴就谢天谢地了。”
    “当然。”佟良薰接下话。“但话又说回来,梁姑娘为人豪爽,在这儿这么久,我还没碰到几个像她这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孩。难怪樊少爷虽然挨了打,仍对她念念不忘。”
    “你那喜绫儿不就是一个。”听出佟良薰透露出暧昧不明的意思,冯即安转过脸,让对方瞧见自己一脸的不悦。
    “她还只是个孩子。”佟良薰微笑。“我佟良薰对孩子向来只有疼,没有爱。不过,对梁姑娘,我是”
    “怎么样?”冯即安大声问,口气逸出的酸味竟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皱起眉来。
    “发乎情,止乎礼。”他咧嘴一笑。“你不需要这么紧张。”
    “我没紧张,你才有问题。”他扭过脸,托着一脸的烦恼。
    他仍然皱着眉头,眼前却浮起河诠那又哭又强的脸庞;亮晶晶的眼眸沾着两滴泪,圆滚滚的盯着他瞧,冯即安突然咳了咳,嘴角却不试曝制,轻轻被牵动起来,笑了。冯即安确信自己疯了,一个男人被羞辱了还能感觉到愉快!
    可是只要想起下午的情形,他就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他一辈子还没在他人面前这么糗过;尤其,还是他曾急欲摆脱的女人。他个性洒脱笑闹惯了,任何事总免不了要拿来调侃讥讽,如今自己碰上了,还是忍不住要拿来嘲弄一番。
    就某些方面而言,梁河诠的脾气跟个性跟他还真是搭得来。当然,这得扣除认路这一项。
    讲到认路捧住午后撞上石头还肿得热辣辣的半边脸,冯即安的笑容在手掌间加大。老天!忙着介意樊家那件事,他居然找不出时间来好好笑一笑。
    佟良薰收起手上的织锦,接着抽出另一幅绣帛抖开,仔细的摊在平台上,其间不过抬头观了冯即安一眼,却已把他那又皱眉又咧嘴、又叹气又烦恼的蠢样儿收进眼里。
    唉,恋爱中的男女,全都是一个样儿。他摇头失笑,顺手把落在绢帛上几根线头给吹开。
    一名下人匆匆走进,说是“百雀楼”的小厮在“四时绣”门外候着。
    “花姑娘派人来找你。”佟良薰一脸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瞧。
    “喔。”他收住笑,弹起身子。
    “你去哪儿?”
    “我跟牡丹有约,先走了。”
    “可是待会嗳。”佟良薰自平台后匆匆跑出来,来不及喊人,冯即安的身手快得不可思议,一溜烟得不见人影走了。
    傍晚,阜雨楼摆了一桌子的菜,每个人仿佛心有所待,皆早早入席。
    “嘿,冯即安没有来吗?”点了点人头,刘文揪眉,漫不经心的问道。
    “呃,这个”佟良薰犹豫的望梁河诠一眼。
    “是呀,”梁河诠放下拼盘,笑得有些勉强。“怎么?他答应我会来的。”
    “花姑娘那儿,有事请他过去了。”
    整桌的气氛突然因为这句话僵住了。
    “哪位花姑娘?”一旁温喜绫不明白,还大声问道。江磊才皱起眉,那厢土豆已经忙不迭的开口:
    “是百雀楼的姑娘,很很漂亮的。”难忘当日那巧笑倩兮,土豆一脸陶醉的说。
    温喜绫张嘴欲言,但在看清梁河诠的表情后,随即噤声。
    众人只见梁河诠脸皮抽动了几下,然后再度微笑。
    “那就别等他了,大家开动吧。”
    温喜绫僵了僵,随即拿起筷子,也呵呵的笑起来。“是呀,吃嘛。”
    “我已经叫人去请他了。”佟良薰企图改变气氛,冒出这么一句,没想到腿下有人大力一踹,疼得他缩脚,抬起头,却看到温喜绫在桌子另一头频频挤眉弄眼。
    梁河诠啃着筷子,霍然抬头,笑弯弯的唇一样妩媚,眼底显露的怒光却令众人胆寒。
    “不用了,这一桌菜呢,是‘阜雨楼’和‘四时绣’的交谊,跟‘那个人’”后头那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出口。“完全没有关系,不用为他坏了气氛。”坏气氛的不是冯即安吧?佟良薰苦笑点头,低头忙夹菜吃,没敢再说话。
    “好酒来了,”杨琼玉在门外笑盈盈的轻声喊道,一进门,却瞧见每个人都只是盯着桌上自己的筷子看,没有任何声音。
    忙了一整日的佳肴美食全毁了,梁河诠简直欲哭无泪,一顿饭在尴尬气氛中匆匆结束。
    走进厨房,这个她最熟悉的地方,梁河诠以为自己会脆弱的掉下泪来,但是倚着墙,胃里的食物却撑得她心发疼。除了疼,其它的都是怒火。
    “河诠儿。”江磊进门,见她捉起菜刀,不禁一怔。“这么晚了,你做啥?”
    “磨刀。”她头也不抬的取下砧板,抓了一只晾在架上的鸡。
    “做啥?”
    她抬起头,江磊被那目光吓退了一步,干笑几声。“不问了,我出去便是。但是你刀可要拿好,别伤了自己。
    霍然转身,咚一声,菜刀一落,一只鸡头应声而落。
    “我要杀了他!”似乎在这时,她的怒气才正式宣泄了一些些。
    他不来,肯定是记恨下午的事了。哼,要真记恨,他还欠她多着呢。见她睡着了,不把她带回阜雨楼,送去百雀楼做什么?让花牡丹瞧她一脸乌漆抹黑,存心让她难看!
    “你这杀千刀的混蛋!”她抹掉泪,咬牙切齿的取下另外一只鸡,耍狠的又一刀下。
    泄了怒,却泄不掉失意,泪一滑,手一松,刀尖一甩,一戳戳上她绣花鞋,梁河诠忍着没喊痛,一径瞪着鞋面绣花汩汩渗出的血,泪水成串往下掉。她压抑地啜泣着,想到刘文当日苦心的相劝,心里的沮丧越发不可收拾。
    包扎了伤口,她逞强着忙过了三更,一直到把隔日准备的菜都料理完,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房,昏沉沉睡了一会儿,被伤口痛醒,迷迷糊糊地被楼下传来的喧闹声惊醒。梁河诠烦躁的翻个身,缩进被子里继续睡。
    再睁开眼,已是隔日下午了。
    跛着脚走进厨房,梁河诠胡乱吃了点东西后,拖起墙角堆的一袋面粉,开始搓起面来。
    吧活间,杨琼玉走了进来,看到她的伤,掩不住必心。
    “怎么弄的?”
    “没事,”她勉强牵动一下嘴角。“今早我不在,你们还忙得过来吧?”
    “嗳,菜你昨儿个都准备好了,咱们一伙人还嫌闷得发慌呢。”杨琼玉微笑,拭净了手走来帮她接过水瓢,酌量倒进筛好的面粉里,又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了一早上,不睡了,还有活儿要做呢。”梁河诠说着,从橱子抽下杆子来,利落的拼起面团。
    “今儿个一早啥事,这么吵?”
    “呃,”杨琼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何家父女在包厢唱曲儿,几位公子爷吃醉酒,硬拖着姑娘陪酒,嗳,小事一桩,解决了。”
    “打他们一顿没?”
    “没有,”杨琼玉失笑。“你没听过和气生财吗?你这么做法,以后谁敢上楼吃饭喝酒?”
    “不招待那种人渣,阜雨楼也不会倒下。”她冷哼一声,随即笑了。
    “既然你要和气生财,那么我猜一定不是江磊出面送客,是不是?”知道江磊的脾气和自己一样,梁河诠抬起头,也冲着她笑了。
    “不是。”杨琼玉笑了。“江磊带小虎子到潘大婶家批菜去了。”
    “那是谁处理的?”
    杨琼玉瞅着她,嘴角浮着温润的微笑。
    “你一定猜不着,是冯少侠呢。”
    虽然知道前天晚上冯即安的缺席,在梁河诠的心里造成很大的影响,但在杨琼玉心里,事情过去便算了,这会儿她只恨不得多替冯即安美言几句,好教河诠别轻易死心。
    梁河诠没说话,只管把手下面团当成某人,突然抓起来高高甩下。
    “也真亏得冯少侠,略施小技便把人赶走了。”提起那一幕,杨琼玉仍掩不住崇敬之意,丝毫没注意梁河诠的行为有多暴力,仍喜孜孜的说着:“何家父女对他也是感激涕零,不过,这一闹,也把隔壁两间房的客人吓跑了,但我想应该是没什么关系嗳,姑奶奶,你去哪儿?”
    没等杨琼玉讲完下半段话,梁河诠抓着挂好的寿面,顾不得脸腮上还沾着一圈粉,一跛一跛的跑去后院。
    好心好意办了一桌菜,那男人却宁愿跟条蛇厮混一夜,也不怕脏!梁河诠眼里冒火,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醋劲。哼!靶激涕零,更感激涕零的应该是何家姑娘吧?!她抓住面团,十指全掐在其中。
    他倒是真会做人,客人都被他赶走,阜雨楼里还有人拍掌叫好。
    通往后厅的小门碰一声被大力踢开,冯即安原来手里还抓着一颗芜菁,持刀正专注的雕花,见她气势汹汹,眼神仿佛面对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一惊,竟吓得芜菁也掉了。
    “你”“阜雨楼的客人,你凭什么赶他们走?”她寒着声音问。
    “我”
    见他又摆出一张百分百无辜笑脸,梁河诠怒喝一声,寿面团自她手中疾射而出,瞬间化成百条线,分别朝冯即安人身一零八个穴道打去。冯即安吓得丢刀,朝后空翻几个筋斗,才痹篇这凌厉的攻势。
    “你听我”
    “不听不听!”面条一击不中,快速弹回手中,梁河诠怒脸生晕,蛮腰扭身,逼上前撤开面条,展开第二波强打。
    “河诠儿,别这么冲动!”
    “等你说完,人早给你气死了!”她吼,空中甩绳索似的挥了几圈,又朝他打去。
    “那你让我解释。别这么冲动!”
    “解释!你根本就是装疯卖傻!你带女人到楼里喝酒,我有说半句不中听的话?几个客人闹事便罢,你干嘛连隔壁的客人也赶,你这个天下第一无赖,我没对你招待不周,你干嘛扯我后腿!”说话间,她出手砍砍劈劈的又攻他数十招,直把团上面粉撒得满天雪雨,两人全沾了一头一脸的白粉。
    “听我讲嘛!别打了。”
    “打!我打你还是仁慈了。你知不知道阜雨楼的收入全靠客人,你说赶就赶,害我损失多少银两!一位客人五两银,包厢里七位客人就三十五两,外附包厢费二十两,加起来五十两,赔,你怎么赔?!”打了半天打不着,整个人全给他气糊涂了,梁河诠连向来拿手的算术也算偏了。
    “好好好,我赔你一百两可不可以,你别动手了行不行?!”他左避右闪,招降的大喊。
    “一百两?!你以为你有钱是不是?有钱就可以欺负人是不是?我偏偏不要你的一百两,我就要五十两!多一毛不要,少一块也不要,怎么样!”
    “好好好!五十两就五十两,我告诉你,那些人不安好心的,想对何姑娘心怀不轨”
    “心怀不轨的是你!救了她,好教人家对你终身感激,一辈子忘不了你,是不是?!”不提何姑娘便罢,一提到女人,梁河诠更是杀红了眼,尤其后头不经意的一番话,真真切切的道出这些年脱困不出的情锁。纤指一掐,截断的面团一截截的随着她的莲花指直直飞向冯即安。
    “你实在太可恶!我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训你一番,我梁河诠三个字便倒过来写!”
    早说了女人不可理喻。这些话简直可以造成冤狱,他什么时候这么用心机的去对付女人?面对她的不按牌理出牌,他用的脑力比水果雕花还专注,冯即安叹了口气,掌风右兜左接,把她的“暗器”一一收进袖里。
    她早知道自己功力不如他,再打下去也只是让自己出糗,可是积了这么多怨气,爆发出来时早没了理智,梁河诠忽地扯下腰间的围裙,举手挥得虎虎生风,然后气急败坏的朝他抽去。
    这一着棋他可没料到,冯即安躲得极为狼狈,但勉强全身而退。
    天!这是什么怪招?一点江湖规矩都没,冯即安暗暗叫苦,顷刻间又闪过五、六招。
    见发足了蛮力仍沾不上他一点衣角,梁河诠失去方寸,马步一跨,没防受伤的足尖狼狠点地,她惨叫一声,重心顿失,整个人朝前仆倒。
    冯即安侧身平平飞去,伸手一揽,又往她背心一扯,结结实实把梁河诠的柳腰抱个正着。
    梁河诠忙着稳住自己,没想到此举有多难堪,也跟着他伸手一抓,紧紧揪住冯即安衣襟,一脚斜斜跷起,半个人全挂在他身上。
    “你受伤了?”见她足尖大量渗血,冯即安不明其中原因,只是愕然。
    “放手!”
    “怎么受伤的?”他根本没理她的命令,问得坚持。
    “死掉也不要你管!”她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力朝冯即安掴去一巴掌。
    听到吵闹冲出来的土豆、刘文和温喜绫刚好目睹这一幕;三人瞠目结舌,完全傻眼。
    土豆猛然皱眉,脸扭曲了一大半,仿佛挨那巴掌的是自己。
    刘文首先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他问,嗓音被吓得哑了一半。河诠此举简直胆大包天,冯即安可不是好惹的底儿,她疯了不成?竟朝男人最在意的面子煽去!
    事实却推翻了一切,被打的冯即安居然没半点火气,还一脸从容不迫的搓搓鼻子,甚至在众人面前呵呵笑起来,伸手抹开河诠鼻头上那点点白粉。
    “别紧张,我只是在教河诠儿怎么把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我自己会写,不要你这个莽夫教!”她痹篇他,别过脸骂道,随即想起自己的气话,泄恨似的拾起围裙,绯红的脸色掩在面粉下,在刘文看来,竟有说不出的娇媚。
    除了神情是矛盾的,只见她又恼又恨的直瞪冯即安一眼,然后气咻咻的走了。
    任凭众人想破头,仍是搞不清楚冯即安怎么会变了性,对那一耳光竟完全不记挂在心上。杨琼玉是最后赶到的,她不明所以一地散布的面块及粉屑。
    “我错过了什么吗?”在抬头望见冯即安那热辣辣的脸颊后,杨琼玉呐呐的问。
    “错过了,当然错过了。”温喜绫喃喃开口。
    “琼玉姑娘,你没瞧见姑奶奶发脾气,打人了。”土豆拍着心口,惊惧未定的喊。
    “昨晚她没睡饱不成,火气这么大?”冯即安拍拍衣衫,苦笑问道。
    “我告诉她,你帮了阜雨楼一个大忙,我以为她会来谢谢你,没想到没想到”一时间杨琼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皱起眉头,掩不住满脸的困惑。“我原以为河诠儿见到你会很开心的。”
    “开心?别傻了。”温喜绫摇头。“打昨儿个冯少侠没赴宴,她脸色就没好过。”
    “赴什么宴?”冯即安一脸无辜的问。
    在这一问一答中,刘文约略明白事情原由,叹口气,他支开温喜绫等人,要单独跟冯即安一谈。
    “丫头这么对你,你不生气?”
    停止拍打身上的面粉,冯即安眯着眼觑了他好一会儿。“你想问什么?”
    “她会这么生气,是因为醋喝太多了。”刘文搓搓下额,叹了口气。
    知道,他当然知道,就算刚开始不知道,也被她动不动的明示暗示给逼懂了。冯即安苦笑,要不是也因为心里太明白,他何必彻头彻尾的装傻,跟她嬉闹这么久。
    冯即安捡起地上的刀子,掉在地上的刻花芜菁,也大半全毁了。
    “可惜呀可惜,就要成功了呢。”
    刘文冷眼觑他,弄不懂他一个堂堂男子正经事不做,竟只在小蔬果上花尽心思。
    “小韬带她进牧场时,大概是怕生,她乖巧听话,脾气更是顺得没话说。不知怎的,跟着刘寡妇到了苏州,个性却越养越倔;可是无论如何,她总是听话的,独独就亲事这一样,她偏偏顽固得没得商量,后来我才晓得为什么。”
    “为什么?”刘文的眼神盯得他极不自在,冯即安清清喉咙,背过身去收拾桌上的工具。
    “为什么?!”刘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昏了不成,居然反过来问我为什么?”
    “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当然不晓得为什么。”
    “那丫头喜欢你。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等你,连我这个糟老头都看得出来。”见他执迷不悟,刘文真想揪着他耳朵大吼,再掏出剑,逼这对气煞他的儿女拜堂算了。
    “怎么可能。”早知她对自己有意,却没想过时间竟是这么长,冯即安的心不禁一震,有些酸楚,亦有些欢快,滋味像厨房里的调味料,酸甜苦辣全掺在一块儿。但表面上,他却皱起眉头,装出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也看到了,河诠儿对我不是打就是骂,就连土豆也看得出来,她恨我恨得要命。”
    刘文闭上眼睛,喃喃念了几句粗话,才叹了口气。“她念你想你等你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见了你,你却搞七捻三的,她能不气吗?”
    “我哪搞七捻三的!”冯即安冤枉的喊起来。“是她不分青红皂白打人才是吧?”
    “承认吧,你要对她没半点意思,怎么会由得她成日对你吵吵闹闹。”
    “不承认。”冯即安大摇其头。眼前不是时候,在他单身的心理建设没弄好前,这个头说什么也不能点。
    “她跟着我,不一定会幸福。”冯即安咕哝一声。“我自个儿的脾气我太了解,河诠儿爱吃醋又吃得比别人凶,你这个当爹的都看不过去,何况是我。”
    “你都这么说了,足见你是个明白人。河诠儿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她就是气你和那个花牡丹不干不净的,你当面跟她说清楚后,一切就好了,这有什么好不承认的。至于你的脾气,婚后收收心,哪个男人没放浪过?”
    “我没跟花牡丹不干不净的,”冯即安皱眉头。天!方才不小心,他竟把真话说溜了嘴,真是糟糕。
    “刘老爹,有的事我不想”
    “我不听那些,只要你说清楚,你对河诠儿到底是什么心?”
    “我没存什么心。”他哀号。这是什么对话?大家都在逼婚吗?“我当她是妹子,你们这么推,也不怕咱们两人见面尴尬。”
    见冯即安已经走远了,刘文苦恼的搔搔头。河诠儿太顽固,偏偏这个冯即安又是个死脑筋,看来这桩婚姻要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但还是得想个法子逼逼他才行,要不然再这么慢吞吞的耗着,只怕他头发都白了,也等不出半个孙来。
    “姑娘,你要的花生。”店小二把一盘炸得又脆又酥的花生和几样小菜摆上桌,目光仍流连在这位覆着面纱的女人。面纱后的花牡丹点点头,摆摆手要他下去。
    “吃吧,这可都是你爱吃的。”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恍若未闻,两道眉毛揪得死紧,显然烦恼之至。
    花牡丹冷眼旁观,自盘里掇了些花生米,置于手心合掌搓揉,再轻轻展开,炸花生薄脆的外壳纷纷脱落,散着淡淡的香味。
    听到一声长吁,才转头,她又闻到一声短叹。
    “真如你所预料的,那古承休的一切皆在掌握之中,这里每一座可疑的酒楼妓院也都布了眼线,我弄不懂你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她把一手的花生递给了冯即安。
    “我从来不为男人烦恼。”说罢,他眉头皱得更紧。
    “不为男人,那自然是为女人了,”花牡丹掩住唇,咯咯笑声藏在袖子后。“怎么?是你那位小妹子?”
    冯即安没吭声,托着脸颊不说话。
    “依女人对女人的了解,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她对你可是死心塌地,就只等你表白心迹,便可成就一桩良缘。”
    表白心迹?天知道他目前最最不想做的就是这件事,冯即安哀怨的叹了一声。但情势似乎由不得他,全世界的好事之徒都等着他发表爱的宣言。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那模样全落入花牡丹眼里,她低头又从盘里挑了颗花生,笑吟吟的递给他。“有这么痛苦吗?冯少侠,喏,叫了盘你最爱吃的花生,你却没吃过半颗。”
    冯即安摇摇头。“这花生豆儿少了一点儿葱香,我不吃。”
    “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这么刁了?”花牡丹惊异的望着他。
    事实的确是这样,他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住在阜雨楼,吃好的住好的不说。就连床铺也是梁河诠特别帮他弄得又暖又香,阜雨楼的借宿费是不是贵在这儿,他无从比较起;要不是她老对他又打又骂,又凶又瞪眼的,他几乎会怀疑这是她故意布下的温柔陷阱,要诱他陷入盘丝洞,一生自在逍遥全部沦陷。
    “喔,我知道了,肯定是你那位寡妇妹妹,是不是?”见他不吭声,花牡丹又调侃道。
    “别口口声声把我跟她凑一对儿。”冯即安苦恼又厌烦的说。“我没说要娶她,你们倒全都当成数儿。”
    “原来,还不只有我‘口口声声’要把你和她凑成对儿呀。”花牡丹打趣的开口。
    “别闹了,”他叹了一声。“一等这件事办完,我就离开这儿,到时候谁都留不住我。”
    听闻此言,花牡丹不得不对他的固执无奈一笑。
    “你真不是普通的固执。”
    他不愿再继续这话题。“张大人那儿都说好了吗?”
    花牡丹收了笑,点点头。“你能保证他平安无事?”
    “这个问题,你每见我必问一次,不觉得烦?”按照往常惯例,冯即安仍是一阵摇头。
    “冯即安。”花牡丹皱眉,随即轻声叹息,苦笑的声音有些轻颤。“也罢,你不会了解的。”
    冯即安挑眉望着她,不禁摇摇头。“以你的聪明才智,却独独在情字上想不开,是不是傻了点儿?”
    花牡丹饮尽杯中酒,豁达的笑声清脆婉转。“我知道他这辈子不可能明媒正娶的和我在一起,当初我要是在意这些,也不会这么帮他了。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冯即安仍是摇头,这回却笑起来,捧起一碗茶与她对干。“还说我呢,你比我傻得多。”
    看见冯即安坐在当街茶楼里和个覆着帷帽的女人交头接耳,有说有笑,约温喜绫一块出来逛街的梁河诠呆立在街上,脑袋一片空白。
    这一次,花牡丹侧身对着她,那令男人喷鼻血的曲线更是让她在视觉上大受打击。
    托着一帕子热汤包,温喜绫不明所以的跟着她的视线望去,一下子便了然于心。
    “那个就是让冯即安失约的女人哪。”温喜绫咕哝。
    梁河诠没有说话,此时此景,她也不知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喂”温喜绫蹭蹭她。“你傻了不成?倒是说句话呀。”
    想着琼玉昨夜千吩咐万交代要她对冯即安温柔斯文什么做女人要有气度、风度、深度,男人才会服贴等等之类的话,梁河诠深呼吸,一口气憋得胃隐隐作疼。
    死瞪着眼前那对男女,忽地,她抢过温喜绫手里一个汤包,直往嘴里塞,一碰唇,却烫得她忙不迭护着嘴直在原地跺脚。
    “干什么呀,你要烫死我呀!”梁河诠低吼。“我可没叫你吃。”莫名其妙被吃掉一个汤包,还没头没脑挨了骂,温喜绫口气也坏了。“我要是你,才没这么虐待自己呢。”
    说话间,温喜绫嘴里又小心翼翼塞进一个热呼呼的汤包,含糊不清的说:“要是真喜欢,就想尽办法把他抢过来嘛。”
    “你不懂啦!”她背过身,恼怒的说。
    “我当然不懂,”温喜绫满足的拍拍饱足的肚子。“人生每天张罗吃、喝、拉、撒、睡这些事情就够忙的了,至于男女情爱,全是无聊事,笨蛋才去nb467这浑水。”
    梁河诠叉着腰,啼笑皆非的瞪着她。“你这死丫头什么都不知道,说这么一大堆。”
    见她恼了又吼人,温喜绫吐吐舌头。“这是我家老头说的,可不干我的事。不过呀,你不觉得这话说得真有那么点儿道理吗?像我这样,有吃、有喝,无聊时有人跟我说说话,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开心就够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你呀你,”她无可奈何的横了温喜绫一眼。“不晓得怎么跟你讲。”
    “嗳,他们要走了。”温喜绫喊道。“要不要跟上去?”
    “跟上去干啥?看他们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梁河诠一撇嘴,扭身朝反方向便走。
    看看越走越远的冯即安,温喜绫咽下汤包,急忙又跟梁河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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