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自身是站在正义的一面,所以直道而行;因为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勇于面对——大智而能大勇,是谓大无谓。许多人根本未了解真相,一味逞强,只能算是匹夫之勇,还不如有畏的好:至少可以使自己免受伤害。那是个说谎的时代,许多人都尽情说谎。
    好人遭劫,宝剑沉埋;豺狼当道,小人得势。为了自保求存,几乎什么谎话都可以说得出口;为了升官发财,甚至连至亲都可以算斤论两地出卖。——为了一己之私来诬陷自己的结义兄弟、深交知己是“乱党”、“逆匪”在那时候,早已不以为怪,可怪的反而是为何不趁其鎯铛下狱、身系囹圄之际,再接再厉,一不做二不休三不回头,落井下石,一棒子将之打死。方柔激和纳兰都处身于那个时代里。
    ——单只魏忠贤手下的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便是群小当令,卑污无耻,贪污狼藉,谄媚逢迎,朝野一片污烟瘴气,天下尽是生灵涂炭。他们都知道在这乱世浊流里,不说谎便难以活下去。所以他们坚持不说谎。
    还为一切不公道、不合理、不平者仗义。
    他们知道自己所干的是傻事。
    ——所幸的是:虽然奸诈聪明的人正专权恣肆、横行天下,但像他这样的“傻子”还是不算太少!只要还有,天下事,便仍有可为!
    ——只要他们还剩下一个,那群奸佞之徒,就休想食安寝恬。
    纳兰和方柔激知道他们之间,必有人说谎:十字店的杨林林,每夜子时均梦到遭人杀戮、或自己持刀杀人,每次惊醒,身上均鲜血淋漓。鸡公岭的殷珍珍,每入梦必遭人覆压,全身不能动弹,欲呼无从,醒后身上时留有秽迹。{i他们两人皆患“惊魇病”经青羊宫的“李神相”作法治疗后,都已痊愈,并因此事而缔结良缘,不日成婚。——这里面大有蹊跷。
    ——如非鬼神之力,其间只怕必有人说谎。——为什么要说骗人的话呢?
    凡是骗人,必有所图。
    ——说谎者的目的是什么?
    神相李布衣曾一度是纳兰的恩师。纳兰深知李布衣的行事作风,只怕,仍在青羊宫的“李神相”八成是冒充的。所以,这件事,纳兰是要好好的去看一看、查一查、管一管。v[f他当然把好朋友方柔激也一并扯去。
    他们二度拜访十字店的杨员外。
    杨半半深慕纳兰侠名,对二人大表欢迎。纳兰找了个藉口,与杨公子杨林林扯了几句,并在无意间提及:“你恢复了就好。听说,鸡公岭的殷家小姐,也犯了此症呢。”杨林林只说:“我听说了,我们还是一道让李神相给治好的呢。”纳兰道:“不过,你运道好些,殷姑娘则惨矣。”杨林林愕然道:“此话怎说?”
    纳兰叹道:“她的旧病又复发了。”
    方柔激接道:“听说还是夜夜梦到鬼压,看来那位李神相还治得不够彻底。”杨林林诧然已极:“怎么会呢?决无此理!”纳兰安慰道:“其实,旧病复发,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李神相只要再下两贴药,说不定,就能好全了。”m两人再闲扯了一阵子,就告辞而去,直赴鸡公岭,拜会殷大户。殷大户曾在爱女得病之初,飞柬向纳兰求助,不过,现在他的女儿病好了,态度当然也冷漠多了。纳兰和方柔激假意还不知晓殷珍珍病好的事,听殷大户说明了之后,便说:“令媛能够康复,自然可喜可贺;不过,听说十字店的杨公子也得过这样子的病,本来是好起来了,但近日又再复发。殷小姐的病,还是多留意的好。”殷大户亦甚为讶然:“怎么,杨半半那儿子又病发了吗?不是已全恢复过来了吗?”纳兰和方柔激只谓他们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再待了一会,便拜别而去。出得殷府,纳兰便说:“假如这两家子有人使诈,这下子便会有好戏可瞧。”当天晚上,两府果然皆有“异动”
    十字店杨家庄,到入夜之后,果有人抛出一盏灯笼,一个书僮模样的人,往前引路,后面跟着的,赫然便是大病刚愈的杨家公子杨林林!同时,在鸡公岭殷大户的后门,嘎然而开,挑出一顶轿子,速步而行,披星戴月,然而轿内坐的不知何许人也。av不过,这两起人所赴的地点,却是相同的:
    青羊宫。
    在青羊宫“宝箓丹室”里的李神相,已经做过了晚课,正舒展筋骨,准备走一轮“日月奔璘神功”和“白虎十七通”才打坐歇息。
    没料,道僮神色有点气急败坏,匆匆来报:十字店的杨公子来了!李神相心里纳闷,起身相迎,杨林林已急急而入,遣走随行,劈头便跟李神相说:“这是怎么回事?”李神相比他更茫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杨林林有点气急败坏:“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假装施术破解了我和珍妹的‘恶魇症’,撮合我们的好事,便不再节外生枝的吗?钱我都给了你了,你还要怎样?”
    李神相听了也心中有气:“不错,钱我都收了,但事我也全办好了,你这来兴问罪之师,算那门子的态度!”杨林林冷笑道:“那么,殷姑娘的病复发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恶魇症’不成!”李神相这才吃了一惊:“什么?殷姑娘的‘恶魇症’复发了?”杨林林见李神相卖傻的样子,更为愤怒,所以更恶言相向“你别装神弄鬼了!珍妹妹决不会在这已是万事俱备,只欠成事的关口再来生枝节的!本既无‘恶魇症’,你也不是李神相——那天,你在这里假装开坛来为我们破解施法,把我们的人都弄得浑浑沌沌的,我已经思疑了!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李神相,别以为我不知道!”李神相也给迫出火来了:“我是不是神相李布衣,不关你事!是你们自己上门来求我撮合,现在你这样说,好像自己很清白似的,过桥拆板,我大江南北,啥没见过!你要跟我翻脸,我可脸都给你掀开来,还会怕了你不成!”杨林林怕他这样说,反而较收敛了嚣气“好,好,就算这事是我们自惹的,但我们不是事先说好的吗?你撮合这段姻缘,当受报答——我们也如数奉上了,可是,现在是谁不守约呢!”李神相正待分辩,忽见道僮也匆匆来报:殷家小姐也来了!这下,李神相和杨林林都诧甚:“怎么她也来了?”李神相奇道:“她不是有病在身的吗?”
    杨林林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时,两名会武婢仆引领之下,殷珍珍也进入了丹房。
    她一见杨林林,就诧问:“你不是旧病复发了吗?”杨林林更摸不着头脑:“你才是”
    李神相左看、右看,忽问:“你们都是听别人说:你们的‘恶魇症’又发作了,是不是?”两人面面相觑,一个点头,一个称是。
    “这就是了,”李神相神色凝肃“我看,我们的计划,给人识破了。”忽听窗外有人笑道:“说的正是,果然不愧老江湖。”
    说话的人语音还在窗外,人却已进入丹房来。李神相、杨林林、殷珍珍均为色变。
    只见两人并肩而入,两个人一样俊貌,只不过白衣长袍的人,面目冷峻些、眉宇间残酷些、神态上艳冶些,而布衣草鞋的,则神志间嬉笑些、面目忧悒些,眉宇开阔一些。李神相最沉得住气,只道:“现在上香时间已过。”
    布衣闲士笑道:“我们不是来上香的。”李神相道:“现在已是寅夜,两位不请自入,所为何事?”白衣剑士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李神相道:“我已打算休歇,跟二位也素未谋面,两位擅闯而入,太也不懂礼貌了!”布衣闲士道:“我们不是来向你求丹请道的——我们是来拆穿阁下谎言的。”白衣剑士道:“你不是神相李布衣,你是‘人头幡’的司空回避!”这句话一出,连杨林林和殷珍珍也狐疑惊动了起来。“李神相”这时却反而神色不变,抱拳道:“在下不识泰山,两位高姓大名?”布衣闲士还礼道:“在下纳兰。”
    白袍剑士道:“方柔激。”
    “李神相”深吸了一口气。
    他吸气的时候,腹部不胀,胸部不动,反而是全身毛发一起微微扬起,像受水浪冲激一般。
    “既然两位是游侠纳兰和剑客方柔激,”他凝重的道“我也只好是‘大发师’司空回避了。”
    然后他问:“我们刚才说的话,你们当然都听到了?”纳兰道:“听得很清楚。”
    司空回避又问:“那么,所谓‘旧梦复发’的骗局,当然也是你们编造出来的了?”纳兰:“因为先有你们的骗局,所以才有我们的虚报假讯。”杨林林胀红了脸:“这本来就不关你们的事!”纳兰道:“可是,这件事,你们骗了不少人,包括我们两个。而且,还冒充了家师布衣神相的名讳,我不得不查清楚。”司空回避苦笑道:“原来李布衣是你师父,我冒充的再像,也没有用了。”纳兰道:“可是,你扮得再像,也没有用,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跟家师有云泥之别,不能相提并论!”司空回避也有点憋不住气了:“我也只不过拿人钱财,说些鬼话而已,而且还撮合了一段姻缘,我做的可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李布衣我是高攀不上,但我司空某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方柔激一直不说话。
    现在他说话了。
    话锋如刀。
    “你只干了你说的事而已?”
    一句冷诮的问题。
    一个冷诮的眼神。
    司空回避忽然垂下了头。
    杨林林忽然拔刀。
    他叱道:“跟他们说那么多废话干啥!”他向两人霍霍挥舞雪光也似的刀,刀势劲急“出去,而且不许张扬此事,否则我必杀无赦!”纳兰向方柔激好暇以整的道:“如果我们能活着出去,干嘛要闭口不说话?”杨林林只好说:“我——好吧,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方柔激也向纳兰悠闲的说:“如果我们真的要钱,不如向他老爹要,何必向他拿——少一大截!”杨林林气急了,狠狠的道:“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方柔激冷冷的说:“你这也算是刀?”
    殷珍珍急劝道:“杨郎,有话好说,不要杀人。”司空回避目光闪动,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道:“不要动手,这事——”话未说完,杨林林已沉不住气,一刀砍了过去。他砍向方柔激。
    他砍的是方柔激的肩膀。
    他的刀法很好。
    ——他虽是富家公子,但刀法却一点贵气也没有,只比盗寇还狠、刺客还辣、老手还准、高手还快!但方柔激忽然不见了。
    换了个纳兰。
    那一刀,就砍在纳兰身上。
    脖子上。
    ——他砍中了纳兰!
    杨林林大吃一惊:
    马上撤力、收刀。
    他可不想杀人。
    但那一刀砍下去,纳兰依然好好的站在那儿,像个没事的人似的,笑嘻嘻的看看他:“不错,你的刀,”纳兰跟他说“可是还杀不了人。”杨林林不敢置信。
    ——那有刀也砍不死的人!
    于是他大喝一声,集中精神、力量,一刀斩出。——他虽遇惊而不畏,仍能敛定心神,这一刀砍得比前一刀要威、猛、狠上三倍!'纳兰仍是没有避。
    这一刀仍是砍在他的脖子上。
    “当”的一声,星花急溅,像砍着了什么似的,杨林林定眼一看,只见纳兰的脖子仍好端端的挂在那儿。
    杨林林吓得退了一步。
    “你——”他瞠目问:“你不是人?”
    但他仍不畏。
    虽然怕。
    第三刀又要砍出。
    ——这一回,是集中了生死大力,这一刀,淋漓尽致,直比前面两刀还完美无缺。这一刀,是向纳兰额顶斩落。
    “叮”的一声,杨林林只见那一刀明明是落在纳兰额顶,只停了一停,便给弹开。纳兰仍好端端的、活生生的在那里,神情愉快的望着他。'“你连我脖子也砍不下来,”纳兰说“我的额骨当然比颈项更硬了。”杨林林惊愕莫已。
    他提刀想再试。
    “停手!”司空回避怒吼道“别再打了,你决非他之敌!”他是“人头幡”属下的蛊术高手,眼光尖利,在旁观战,只见杨林林以在“风刀雪斩”三度出手,但就在刀锋及肤的一刹前、一发之间,纳兰已以疾不及瞥的手法,取下发上玉簪,在刀与肤间一搁——但连簪都砍不断,而且这动作根本也快得令杨林林不曾发现。——这样的话,三百个杨林林,也决非纳兰之敌!——打下去也当然毫无意义了!
    ——纳兰显然是怕方柔激出手太重才故意挺身去挡杨林林的刀的!可是,杨林林依然仗刀豪勇的道:“我不怕!我虽未必打得赢他,但我不怕死!我死也不让他拆散我和珍姑娘的事!”“笑话!”司空回避仍抢身拦着他“他要杀你,你早就死了一百次了!”纳兰听了,只心平气和的说“你错了,我不是要来拆散你们的,我只是要查明真相而已。了解真相,对大家都只有好处。你看来很有勇气,可是,那却是愚昧的。如果确知自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所以直道而行;因为知晓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勇者无惧,这才是大智大勇,那才是大无畏。可是,许多人对许多事根本未明真相,一味逞强,那只不过还不懂得畏惧,只能算是匹夫之勇,还不如有畏的好——至少这样比较可以使自己免受伤害一些。”
    “真相?”杨林林长叹垂刀,怒笑道:“真相只不过是——”“我爹,”他指着自己胸口,然后指向殷珍珍“还有他爹,两人都彼此瞧不起,一个说对方是商贾市侩,一个说对方是阉党走狗,却不允自己子女跟对方攀亲,反而跟我和珍珍姑娘另订亲事,所以,我们”纳兰道:“所以,你们就编造谎言,假装得了‘恶魇症’,这样传了开去,谁都不敢与你们谈婚嫁娶,而经过青羊宫这位大发师的撮合,以鬼神之说,造成困局,自然能够说服杨、殷二位老爷子,回心转意,让二位得结鸳盟了。”
    “是啊,”殷珍珍眨着清纯灵动的秀目“你们又何苦破坏我们呢?”
    “不,我们只想了解真相,决无意破坏;”纳兰笑着说“我们都是不喜欢受人哄骗的人。”然后他转向司空回避,道:“我想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吧?”司空回避脸色大异,眼光初露出杀机,但后来又转为疑虑,最终尽是惶愧之色,只见他汗涔涔而下,向杨林林和殷珍珍道:“对,我不仅帮你们骗了你们的家人,而且我也骗了你们!”杨林林听不明白:“什么?”
    殷珍珍忽然觉得有些悚然,不禁依偎在杨林林身边;看他们亲昵的态度,必然早有不同凡响的交情。两人男俊女俏,脸上都有一种“誓死也要和对方在一起”的决心,十分的天生一对。殷珍珍嗫嚅的问:“难道难道”说着已胀红了脸,大概是想说什么,也不知是难过,还是羞涩,或两者都是。杨林林追问:“是什么事?”眼里尽是关切之色。“那些梦,虽然我们事先约好杜撰的”殷珍珍有点迷乱的道“但有一次,就是‘作法化解’的那一次,却却好像是真的我在说谎的时候,老是觉得似真的有这样的噩魇过就像是在一场甜梦里追忆着原本的一个恶梦。”p杨林林狐疑地道:“你是说,咱们在青羊宫‘破法’的那一次!”#h遂而向司空回避喝问:“你搞了什么把戏!”+8司空回避长吸了一口气,道:“到了这个地步,我只有两条路走,”纳兰把话接了下去:“你说。”
    司空回避倒是冷静了下来:“一是杀了你们——可是我未必是你们数人之敌。”纳兰笑道:“假如你真的要这样做,你放心,我们决不会以众凌寡的。”司空回避叹道:“但我不想走这条路。”纳兰道:“那么,还有一条路。”
    司空回避道:“这条路是坦然认错。”
    纳兰道:“有错本当承认。”
    杨林林叫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其实,我答应替你们蒙骗作假,有三个原因:第一,我觉得你们郎才女貌,十分匹配,这是真心话。第二,我贪财,而你们也给得起钱。第三,我还有一个私心,”司空回避说到正题,便有些支吾,但他还是继续能够说下去,看得出来是以极大的勇气支持着的“我贪慕殷姑娘的美色!我也垂涎殷姑娘美貌已久!”
    杨林林又叫了起来:“什么!”
    殷珍珍粉脸蓦地又全飞红了起来,但眼里却充满了羞恨之意,仿佛已猜到司空回避下面要说的是什么一般。
    “我来青羊宫以后,见过殷姑娘来奉香,即念念不忘。后与杨公子得识,他苦无良策,能使双方家长同意,将殷姑娘许配于他,便问计于我。”司空回避毅然道:“我便献计,两人各发恶梦,并制造一些骇人的血污,把杨殷两家唬住,果尔来向我求助,于是,我提出作法化解,那天,他们进入丹房,其他的人都退了出去,我为求逼真起见,迷醉了这几个要我‘驱邪’的人——”
    “可是,殷姑娘实在太漂亮、动人了,我实在忍不住,所以我做出——”“畜牲!”杨林林狂吼一声,拔刀向司空回避砍去。方柔激忽然出手。
    一出手,便打掉了他的刀。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出手的。
    “至少,”方柔激道“你要让他说完。”司空回避目光仍然发亮,脸上洋溢着有愧但无悔的意思:“我忍不住跟殷姑娘亲热了一番,并脱掉了她的衣服”
    殷珍珍掩脸哭了起来,很委屈。
    “不过,你放心,”司空回避喉核搐动了一下,神情像是在一个梦里追忆着另一个梦,这几句话,像是专只对杨林林说的“我承认我是大肆手足之欲,但却不敢破坏殷姑娘的玉洁冰清,我还是有点良心的——我只在她体外发泄”
    杨林林嘶声道:“你这样对她还说有良心!你这禽兽!枉我们那么信任你!”方柔激忽道:“别骂畜牲、禽兽!不关它们的事!人做的事,一向比禽兽、畜牲更残酷、无理、冷血、恶毒。应该是畜牲、禽兽骂‘人!’才是。”纳兰也道:“那也怪不得他,他总算是临崖勒马了。不过,你本也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人物,而且,今番你之所以能坦言己过,分明天良未泯——是什么让你如此堕落?”方柔激忽道:“色字头上那把刀,有下巴的都躲不过。”“你既是这样问了,我也老实的说。我不是推诿过错。只不过,你看我们的朝廷大官、主掌大局的人,莫不是堂而皇之的迫害忠义、奸掳良善、淫人妻女、强征暴敛、赶尽杀绝,无所不用其极,却也大富大贵,这世上那有正义可言?”司空回避惨然道“我看多了,听多了,也觉得天网恢恢,报应不有,我们这些小人物,又何必再遵原则、守诺言、讲信义呢?如此一念之间,也没啥不敢为、不能为、不可为的了。”纳兰长叹道:“你说的倒是真的。上面的人,在作奸作恶的时候,倒应好好为天下百姓想一想,他们的这种教化、榜样,害死了多少本来立心向上和在邪道徘徊的人!”司空回避好像一切都豁出去了,反问:“好了,我已把我作的孽全都尽吐了,也没什么可忌讳的了。不过,我却很疑惑:你们猜着我和杨公子、殷姑娘串通骗局,尚言有迹可寻,但我干这档子事,你们又如何能洞悉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纳兰道:“我们既知内中必有蹊跷,便放出流言,噩梦复发,并早些赶来此宫,恭候三位会见。在这之前,我们这位方大侠,拉出了他的金虹剑,向一贯服侍你的道僮问个来龙去脉——这也不能怪你的道僮,谁见了剑在脖上,都难免要说些非说不可的话了:你还记得吧?那天你作法之时,这位道僮就守在室外。”司空回避轻呼道:“这确也不能怪他,怪只怪我自己——现在我把话都说出来了,你们原不原谅,要不要动手,全是你们的事了。”
    这也确然。
    ——要是杨林林、殷珍珍不谅解,只有动手杀他。——要是原谅,按理纳兰和方柔激也不会拆散良缘,当众揭破谎言,此事依样照常进行。所以,这对千方百计要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也面临着两条路。——恕人,或杀人。
    问题是:犯了这样的过失,是不是可恕?作了这样子的孽,是不是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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