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周京臣瞥她,“你前一天下葬,我后一天续娶,新夫人抱你儿子,睡你床,亲你老公。”
    程禧抡打他。
    “我掉河里淹死,你殉不殉情?”
    她龇牙,“不殉!”
    “咱俩一对没心没肺,般不般配?”周京臣唇边泛起笑,衬得河面的涟漪也失色了。
    “但我终身不嫁。”她掰他手指,“守着你遗产生活,只包养情夫,不结婚。”
    “我谢谢你了。”他改了冷笑。
    驶过桥洞,秘书打来电话,汇报进展,“花魁下午去湖城了,入夜到。”
    周京臣脚搭在船尾,浪花一窝一窝的,剐蹭他鞋尖,“叶柏南有动作吗。”
    “他请假了,不在叶氏。”秘书在高速路上,“我刚从宏华国际出来,他也不在。继续跟踪花魁吗?”
    “不跟了。”
    天色黑了,岸上的灯亮了,周京臣转动着手机,等船飘飘荡荡靠岸,掀开帘子,一名保镖弯着腰,“周哥。”
    保镖左手纹了一节墨绿色的蛇身,是有讲究的。大小头目纹‘蛇头’,大保镖纹‘蛇身’,小马仔纹‘蛇尾’,因为人数多,互相不熟,凭记号认人。
    小头目负责乌溪镇,手下的大保镖负责各条街,这个大保镖是丽水街的‘包租公’,手下又有一群小马仔,丽水街二百多家商铺,其中一部分是小酒吧、足疗店和棋牌室,耍流氓的,掐架的,欠债的,请大保镖出面平息,交一笔四位数的‘租金’。
    酬劳少,活儿多。
    薄利多销。
    周京臣跨出船舱,雨一霎浇湿了风衣。
    保镖小心翼翼撑伞,“今年湖城多雨,下了一星期了。”
    他踏上甲板,侧身,牵程禧。
    “嫂子。”
    她一愣,“你喊我啊?”
    保镖也一愣,征询周京臣,“这位不是嫂子?”
    程禧捂嘴笑,“嫂子...习惯了喊妹妹,不习惯嫂子了。”她贴着周京臣耳朵,“我喊过华菁菁嫂子。”
    “我让你喊了?”
    “你同意了。”她反驳,“我喊完,你又补充,‘你嫂子送你的见面礼。’”
    “是讽刺你卖哥求荣,听不懂?”
    周京臣夺过伞,揽着她,对面有一片渔家院,老式的小平房,石灶台大铁锅,招牌菜是乌溪鱼羹。
    他坐下,“一碗。”顺手清洗餐具,“安排好了?”
    保镖毕恭毕敬,“大哥安排周哥和嫂子住皇家园林,保姆、厨师、保镖底细清白,保证安全。”
    热腾腾的鱼羹上桌,程禧舀了一勺,不腥,咸麻辣,“一会儿去哪?”
    “你回住处,我去见一个人。”
    她瞟了一眼保镖,不吭声,低头喝羹。
    周京臣意识到她不能离开视线,这伙人虽然是花钱雇的,他可以雇,别人也可以雇,将程禧托付他们,太冒险了。
    “带你去丽水西街。”
    大约五分钟,一队人马赶到渔家院。
    周京臣挪远了一米,焚上烟。
    为首的男人是二刀疤。
    大刀疤蹲了监狱,三刀疤在一百公里之外的滨城开酒吧,是三兄弟,二刀疤的名气最响。
    “周哥。”二刀疤客气颔首,“这片地界,您找什么人,办什么事,我面子管用。”
    “麻烦了。”周京臣塞给他一支烟,摁下打火机,他猛嘬了一口。
    “除了我,还有谁找过你。”
    “早晨五点,有一个电话,问我演不演戏。”二刀疤坦诚,“我估计是行家,不提‘接活’,不提‘办事’,提‘演戏’,万一我录音,哪天栽了跟头,供出他,他防备一手。我问是富商是权贵,对方不答,我没干。”
    二刀疤只接白道的客户,护送、找人、讨债...,而‘行家’,大概率是同行,容易黑吃黑,遭算计。
    周京臣递出名片。
    “佳丽足疗店...阿丽啊?”二刀疤掂量着名片,乐了,“我前女友,去年分的。”
    烟雾熏得周京臣微微眯眼,“和平分的?”
    倘若是闹僵了分的,这趟行动应该不太顺利。
    “动刀子了。”二刀疤撸袖子,肘关节一道疤,“缝了七针,那娘们儿砍的!”
    程禧小声,“比周阿姨泼辣。”
    周京臣闷笑。
    坐上车,驶向丽水西街,周京臣望着二刀疤,“你们之间有矛盾,你不要露面了。”
    二刀疤为难,“这疯婆娘不好惹。”
    “我知道。”他神情平静。
    花魁把这么重要的物证交给丽姐,可想而知是什么‘巾帼女豪杰’了,加上花魁反悔了,拿到物证更费劲了。
    现在,三股势力逼近湖城。
    他,花魁,叶柏南。
    谁抢先一步,谁多一分胜算。
    ......
    车拐入西街巷子,周京臣下车。
    巷口的路标是‘胭脂巷’,一排排的二层木楼。
    五柱六挂的穿斗式木,屋脊弯翘,下层是储藏和后院,上层是房间,雕琢考究,横悬于乌溪水畔,夜幕下,水涟涟,雾蒙蒙,像一幅隽永的水墨画。
    尤其是,木楼发潮了,木板被浸泡得绵软,那种落魄、陈旧的味道,具有艺术性,年代感。
    ——红姐棋牌厅,脂粉小酒馆...
    周京臣一间间寻觅着。
    行至中途,程禧拉他袖子,一抬头:佳丽足疗店。
    他驻足。
    “阿丽,回老家了?半个月没营业啊。”一个胖乎乎的男人进门。
    “生病了,做个小手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风情万种,又飒爽的嗓音。
    “全套是吧?足浴加按摩。”
    “推个背。”男人不怀好意,“今晚留宿了。”
    “强哥,我这里是正经店,您有心留,我无心收呢!”女人沏了一壶茶,送下楼,“您堂堂大老板,瞧得上这破地方?睡一宿,浑身的湿疹。”
    男人哈哈笑。
    蛮有情商,谈笑风生间,解决了一个猥琐男。
    周京臣迈上台阶,敲门,“丽姐在吗。”
    女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轮,不惊不怒的,胖子察觉丽姐的眼神太黏了,也审视周京臣,“嚯,丽水西街的祖坟冒青烟了,十几年没有这样俊俏的男人了。”
    周京臣置若罔闻,走向女人。
    女人扭头,朝后院吼,“阿晴!你招呼强哥,我有贵客。”说完,打手势,示意上楼。
    木梯年久失修,断一块裂一块的,周京臣护着程禧,走得慢,女人先进房间,站在半扇竹帘后,身型若隐若现。
    “周公子远道而来,我看到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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