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妃?
    贾母张氏凤姐三代主母面面相觑, 齐齐愕然。
    无论北静王, 还是北静王老少王妃,跟荣府关系一直十分亲密,可谓通家之好。
    这些年来, 两府之间一直有来有往,朝堂之事, 北静王也肯提携贾府。
    今年下场之前,北静王甚至接了宝玉贾珏进府, 招了博学鸿儒替他们临阵磨枪, 掳顺功课,为此还招了二人塾师蒋先生不满。
    正因了北静王不忘两家的过往,肯亲近俯就, 北静王作与黛玉贾珏婚事为冰媒, 虽是北静王主动揽事,荣府也没觉得突兀, 反而顺水推舟。
    一来, 林家也是五世列侯,虽然到了如海而斩,之前跟北静王府也是常来常往,林如海本人跟北静王也有交情。二是荣府跟北京王府私交甚笃,故而, 才有了北静王作冰媒这事儿。
    按道理,北静王府论公论私,都不应该搅扰荣府已经水到渠成婚事。
    北静王府如此改弦更张, 让人费解。正所谓反常即为妖,贾母张氏凤姐三代主母捆一起,一时间也参不透北静王府为何要插手这件事情,一起看着迎春。
    张氏凤姐婆媳皱眉苦思。
    贾母却是气得直瞪眼:“二丫头,你可知各中内情呢?”
    迎春心中有一份揣测,只是这事儿有碍探春名声,又无有真凭实据,迎春也不敢轻下断言,只好安慰贾母道:“孙女得了消息甚是气愤,忙着来传消息,其余尚未打探。老祖宗安心,孙女必定打探清楚。”
    贾母气得不轻,只好叹气:“只好如此了。”
    众人又是一阵安慰,贾母稍微宽慰。却是叮嘱各人,不要碎嘴嚼舌。
    凤姐忙着出去施行,严令今儿在场个人,无比咬紧牙关,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惊动了三姑娘,凭是谁,必定要一顿板子打死。
    一众仆妇无不作保,如今没有傻丫头,想来消息不会泄露了。
    这边贾母重新匀面,娘儿们聚集商议。
    贾母已经方寸大乱,半天也没商议出结果来,凤姐迎春值得使劲浑身解数跟贾母逗趣儿。
    贾母虽然稍解愁怀,却是不能放开怀抱。毕竟这事儿是贾母亲手操办,也因为这事儿涉及北静王府,关系荣府前程呢。
    张氏皱眉半晌,言道:“我们跟徐府是张家侄儿媳妇搭的线,徐家主动攀亲,虽然没有下定,却是大家心照不宣,如今出了这事儿,除非张家侄儿媳妇不知道,知道了必定回来给我们一个解释。所以,依我说,犯不着打听了,只听他们怎么自圆其说就是了。好在尚未正式纳聘,对探丫头并无损伤。”
    贾母闻言吗,深以为然:“就按你母亲说的。”
    迎春忙着应承了:“老祖宗放心,必定不亏待了三妹妹。”
    凤姐也忙着劝慰贾母:“老祖宗安心,凭三妹妹人才,凭我们荣府家事,给三妹妹在寻一门门当户对亲事并非难事,燕国公府说起来好听,也是三代赋闲,挂着国公府牌匾,也是看在她们老太太......”
    凤姐说的畅快,忽然发觉这话不对头,慌忙打住了。
    贾母闻言脸上一阵背晦,荣国府如如今也是空有招牌,没有国公爵位了。
    想起这章,贾母心中很是难过,瞬间泪盈满眶:“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荣府从公府变成了实际将军府,否则,一个闲散燕国公兵部侍郎如何敢欺负上脸来......”
    这话一出,张氏也觉得脸上无光了,若非贾赦不学无术,没有政绩,袭爵考核不过关,如何会被圣上降爵呢?贾珏倒是立功,却非贾赦功勋,奖赏不到爵位上头。
    一时也跟着抹泪请罪:“都是媳妇无能!”
    贾母这下子倒是清醒了,伸手拍下张氏,反头安抚媳妇:“老爷们无能,与你什么相干,你这个媳妇,做的不错了。”
    张氏得了这么一句,泪水反而肆意起来,看着老态毕现婆婆,从前的怨怼委屈随着眼泪洒落了。
    她笑着回握老婆婆:“媳妇做什么都是该当的,一切都是托了老太太的福气。”
    贾母逐渐老迈,似乎不大爱端婆婆架子了,见着媳妇孙媳妇孙女儿一个个能干,两个儿子虽然差强人意,三个孙子一个比一个出息。
    荣府后继有人,贾母只觉得自己一辈子值了。
    她一反沮丧,乐呵起来:“哎哟,是我老婆子不知足了,有你们这群儿孙绕膝,还求什么呢,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生在福中不知福哟。”
    凤姐迎春忙着拍马屁:“老祖宗才是我们的福气呢。”
    徐家的事情被张氏严令控制,原本贾府接触不止徐府一家,之前因为两家有意,张氏吩咐探春深居简出。不想徐家踩崴脚,张氏只得改口。
    此后,京都盛宴聚会中,再次出现了探春身影。
    婚事临门一脚悬了空,贾母张氏凤姐心头都不舒坦,都憋着一股气,凭着探春才貌双全,兄长能干,姐姐富贵,不信就不能说一门好亲事。
    这件婚事尚未最后敲定,长亲尚未正式知会探春,到最后反而是探春最轻松了。
    对于探春来说,不管许给谁都是长辈做主,她反正也没见过谁。
    徐家儿子没有水衍的福气,能够在事情滞碍之时亲自上阵捕获心上人之芳心。
    迎春不由暗生感慨,之前跟孙绍组议亲,迎春以为闺女应该有话语权。
    如今看来,议亲这事儿让长辈最为稳妥,小辈儿不参与不受伤害。
    这真是到什么山上唱什歌了。
    迎春不出手,如何搬到孙绍组,嫁给有担待有情义水衍呢?
    反之,探春若见了徐家子,就有了无穷尽的麻烦了。
    迎春暗暗哂笑,这议亲之事也要因人而异了。
    想起水衍当初利用太子偷溜进园子,那一句话至今还让迎春心跳如鼓。
    “那件事情,小姐答应了吧!”
    迎春抿嘴微笑,抚抚脸颊,火烫烫了。
    听着夫君车外踢踏踢踏马蹄声,一双眼睛亮晶晶淌着蜜,悄悄掀了帘子。正巧被水衍瞅建,一个飞跃上了马车:“娘子可是思念小生了了?”
    迎春唬了一跳,红了脸颊:“正经些。”
    水衍嗯嗯几声清嗓子,正经动问:“今日说些什么呢,我跟着书房喝茶,茶卤子换了三道了?”
    迎春立时沉了脸,皱眉:“你说北静王妃为何插手三妹妹婚事?”
    水衍讶异:“怎么,王妃给三妹妹做媒?”
    迎春叹息:“做媒倒好了,可以拒绝,哼,她是搅合,让人无法拒绝!”
    水衍摸摸鼻子挨着迎春蹭蹭,嘿嘿笑:“这可是考着我了,比让我射那鹰眼难多了。”
    迎春却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北静王府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日一试便知了。
    转眼就是四月初,公主无所谓住对月这张事儿。
    满了月就开始跟京都贵妇联谊,趁着后花园花季正旺,下了帖子邀请满京都相好的夫人小姐与会赏春。
    烫金的帖子到了荣府,上至贾母,下至探春,再有出嫁的护国公夫人,凡是荣府跟宝玉沾亲者,人人有份。
    公主虽是荣府媳妇,却是君臣有别,贾母张氏这些长辈一般尽量避免跟公主在公众场合会面,免得贾母老天拔地还要给公主行国礼,大家尴尬。
    这一日来了凤姐迎春探春于惜春。
    迎春利用机会把探春引荐给家有儿郎贵妇人,孰料北静王妃亦步亦趋跟随姑嫂三人,结伴而行,甚是亲热,亲密的有些过了。
    余下贵妇虽是一个个都对探春姐妹笑脸相待,却是不接迎春橄榄枝,更没有主动询问探春者。
    凤姐疑惑,抽空子询问:“迎妹妹可知道王妃娘家情形?”
    凤姐这话怀疑北静王妃要替娘家兜揽探春。
    迎春却知道北静王妃家中兄弟姐妹俱皆婚配,她跟皇后同族,姐妹婚姻不由父母做主。迎春先头那个想法再次冒头,心里一时沉甸甸。
    探春曾经抽过上上签,预示王妃命,难道这般应验么?
    随后,探春的婚事屡屡不顺,不是对方正跟人论亲,就是对家父亲恰巧出点问题。总之不顺之际。并且十分凑巧,凡是迎春想给探春议亲的人家,一般不过半月就会跟别家敲定婚事。
    迎春越发郁闷,只觉得被一只黑手掐住了脖子。
    老神在在的贾母也恍然了,再一次召开了小型商讨会,与会者,荣府老少三位主母,再有出嫁二姑奶奶迎春。最后商议决定,由贾母请旨进宫会亲,去跟元妃托付一二,打探消息。
    孰料,贾母尚未进宫,朝堂上却出了大事,一夜之间,所有御史似乎被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开始群起而攻之,对象就是东府贾珍。
    北静王抓捕的叛贼之中有人供称,曾经在宁府聚会,商议啸聚之事。
    这可是敏感话题,皇上而今不害怕言论,却是憎恨那些吃奶骂娘东西。
    只是这事有谁办理,才能圆满可信呢?皇帝脑子可好使了,由匪徒想起平安州,由平安州祸事想起北静王。
    北静王平定平安州,如今残余匪徒出首,北静王收拾残局,名正言顺,上上下下也都臣服。
    皇帝故而迅速做出反应,发下谕令,着北静王会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彻查此事。心里暗自咬牙,这些尸位素餐得东西,是该连根拔除了。
    北静王就是个掌舵人,这种逮捕人的苦差事,说穿了就是得罪人的差事,他是不动手的,一般的压下去,着令刑部斟酌动手。
    刑部杜尚书发下令签,逮捕了大批涉嫌之人,贾珍父子首当其冲。
    另外有许多京都勋戚子弟涉足宁府被牵连。被牵连之中有人不服气,竟然攀咬贾赦贾琏父子与宝玉。
    若非贾珏跟着太子混差事实在不得闲,大约连贾珏也咬上了。
    谋逆乃是大案,皇上令北静王全权负责,北静王在府里坐阵,着令三司办理。
    刑部杜尚书背靠两座大山,心里甚是停当,一边着人上门捉拿贾珍,对于驸马爷也是公事公办,竟然绕过王子腾去,暗地令公差上门请宝玉问话。
    王子腾很快的了消息,心里很不痛快,却没出面阻止,阴阴笑了几声,给报信的校官一拉手,对方袖口里多一张百两宝钞。
    王子腾自己特特避嫌,去了对面太白楼临街雅座饮茶去了。
    王子腾没有失望,一壶茶水尚未底,校尉再报王子腾,出差的校官被打得抬回来了。
    原来,宝玉出门会友,校官跟门子纠缠,公主府门子岂是好像与,哪里把这等小人物放在眼里,不问青红皂白往外轰人。
    两下里正在纠缠,不防头被公主出门踏春遇见了,一问就炸毛了:这还了得,竟敢在太岁头上来动土,简直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心头恼恨,一个眼神,教养嬷嬷传下口谕,以惊驾为由,一顿乱棍将公差打个半死。
    随即,公主也不赴宴了,銮驾直接进了慈宁宫,扑倒太后怀里哭的花容失色,哀哀欲绝。
    太后这里问清情由,方知道刑部尚书捉拿驸马,欺压公主。后宫不得干政,这事儿太后管不了,却是心疼女儿,领着公主去见致仕的老爹太上皇。太上皇一听恼了,这是欺负我手中无权啊,竟敢欺负老子的老闺女了。顿时气得摔了茶盏:快些把皇帝儿子给我找了来。
    皇帝颠颠来了,太上皇一句话甩出去把皇上噎得半死:“皇帝,明年再开恩科与你御妹招驸马罢。”
    皇帝一时莫捕捉头脑,老皇帝开骂,老太后与御妹呜呜嗯嗯,这才知道杜尚书这个老愣子给自己肇祸。
    皇帝回头把刑部杜尚书申饬一顿,朕叫你灭几家老顽固,何时叫你灭驸马呢。
    杜尚书直喊冤枉,不过例行公事走过场,有请驸马爷过府一叙,顺带状告公主打了刑部校官。
    皇帝当时火了,怒道:“公主新婚燕尔,你上门捉拿驸马,公主好性儿只是打一顿,搁在其他脾气不好的身上,才不打小兵小虾,直接一顿鞭子抽死你!你且不是御史台,打死也白搭。”
    杜尚书唯有请罪了。他也得了皇上提点,以后这种马蜂窝让御史台那些愣头青戳去。
    杜尚书不委屈了,忙着检讨自己过错,请求英明君主再给自己一次立功赎罪为国效忠机会。
    皇帝心里虽然答应了,可是气不平啊。本来今日偷得半日闲,正在跟新交心窈窕爱妃赏景谈诗词,鸳鸯戏水弄清波呢。却被太上皇惊散了鸳鸯,捉了去,冷嘲热讽排揎一顿。
    这可是芙蓉帐暖变成罗刹殿,忒他娘的煞风景。
    皇帝脑子心里鸡毛撩拨一般痒痒难受,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这一切都是你杜尚书不会办事,让朕不痛快。
    朕这口窝囊气当然要从他身上找回来。
    杜尚书虽是用的顺手,却是不发作一番,难消心里这口怒气。
    皇帝瞪着眼珠子,狠狠将卷宗摔倒脸上:“你有脑子没有,贾赦连个官儿也不好好做,成天跟府里喝酒作乐,他那退杆子走路也打颤了,这样的废柴也能造反?偏生还有你这废柴跟着瞎起哄?”
    再看一卷又摔一卷:“还有驸马爷,手无缚鸡之力,史家太君抱在怀里养大的黄嘴牙子,他会造反?你造反他也不会造反!”
    杜尚书噗通跪下了:“检举之人言之凿凿,臣想那贾珍跟荣府乃是一脉相承,同气连枝,所以就,这才……”
    皇帝老子又摔一卷宗:“两府都分了宗了,你仔细揣摩没有?他为何分宗,你仔细打听没有?成天坐井观天,自以为是,北静王督办,你通了气没有?编个理由也编不圆乎,让朕哑口无言,你这个尚书干不了就请辞吧,换别人能干的人来吧。”
    这边皇帝把惹祸杜尚书骂的狗血淋头,这当口,外面荣宁街乱了套了。
    都察院上门来了,带着兵丁,虽然没有锁链,却是语气生硬邀请老爵爷贾赦谈谈心。
    要问王子腾因何没有漏消息呢,侍郎想进一步,绕过去王子腾,等着事后拉他下马,自己好补缺口。
    贾赦心里害怕,嘴上牛气得很:“我荣府世代忠心,我老祖宗驰骋疆场,我儿子杀敌报国,我侄子忠君爱国,沐浴皇恩,老子只怕福享不了,要去参合泥腿子反叛呢?是谁攀老子,瞎他娘的狗眼呢!”
    姓赵的堂官恨不得一声令下就去后院抢东西,赛腰包。
    这荣府卖儿子还搭上那些家产,谁知道这府邸还藏了许多钱财呢。遂皮笑肉不笑:“老爵爷,这些事情跟我说不着,您还是去都察院想清楚了,再跟北静王爷圣上说去吧。”
    家里小一辈子男人一个个都去了衙门,家里出了贾赦这个酒色之徒,就是贾政这个道貌岸然,不顶事的。
    阖府老少,眼见了官兵刀枪剑戟,忒吓人,一个个退杆子软了。
    张氏凤姐以及阖府女眷之前因为宁府出事都聚集在贾母房里,正在商议着人去请贾赦商议,不想林之孝惊慌而来,都察院赵堂官气势汹汹来请赦老爷。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贾母张氏凤姐一个个退杆子发软。
    张氏一声声吩咐:“快快快,快些吩咐人马,速速把琏儿珏儿找回来,再给驸马府,护国公府去送信,让她们速速打探清楚,老爷倒地惹了什么祸事。”
    回头却说水衍,自从平安州归来,有太子保举,作了散佚大臣,襄助领侍卫内大臣,掌率侍卫亲军,拱卫皇宫内院。
    这日杜尚书挨骂不久,水衍就得了消息,心头略略谋算,大约知道荣府这回应该平安无事,顶多费些口舌而异。却怕荣府着忙乱投医,悄悄给自己小厮传了信,也不敢多说,只有四个字儿:“稍安勿躁!”
    这信儿刚得了片刻,荣府果然来了人,竟然是林之孝家里亲自来了。
    迎春知道老祖宗大约吓坏了,略略问了几句,却是不敢离开府邸,只怕水衍又有新的消息,忙着照单奉送,把这四个字写在林之孝手心里。并告诉林之孝道:“告诉老祖宗,这是姑爷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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