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挽着竹篮往街市的方向行去,因觉得寒冷,便想着快些买好了蔬菜材料就赶紧回家了。这腊月寒冬的,街市上人烟稀少,也着实没什么看头。
    但在返回的途中经过一家府邸门外,忽听见里边传来刀剑打斗的声音。
    她迷恋那剑刃已久,早对这清脆之声极其敏感。于是站定了脚步,往那府门看去,原来是王宅。
    王宅乃渝都大名鼎鼎的侠客之地。王宅的主人王郡之早年间也是一剑称霸江湖,候选盟主之位的奇侠;再加上此人文笔之高,风雅不俗,还长了一张秀气俊朗的好面相,一时间成为渝都人人口传的佳话。只是王郡之不爱权贵,只喜游历,便舍弃了盟主之位,成了个云游诗人。
    但他喜好交友,非常好客,经过十几年的闯荡,便结识了一帮江湖有名有望的侠客之人。但凡高人路过渝都,多半会顺路过去拜访他,然后再顺便捞了个白吃白住的地儿。
    所以王宅之内从不缺少江湖之士。
    正巧门外没人看守,冬青提着篮子走上台阶,伸长了脖子往里望了望。似乎主院内有俩人在切磋比武,只见那一处剑影绰绰,飞叶走石,旁边围了几个看客,貌似很热闹的样子。
    冬青想瞧的更清楚一些,便不由自主的迈进了门内。
    院里的石台上一黑一白两袭人影正在切磋比试,院外走廊上站着几位气质不凡之人。站在最中间,穿着素色长袍,双手背与身后,露出和蔼笑容的,想必就是王郡之了。
    但冬青显然只对台上的打斗尤为感兴趣,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在她眼里都无关紧要。她将篮子抱在怀中,看着看着就莫名走到了其他旁观的几人身边,与他们挨在一块。
    身旁那人讶异的看了她一眼,以为是宅院的丫鬟,毕竟是王宅,连丫鬟都如此胆大妄为啊。但看在王郡之的面子上,他却权当没瞧见。
    台上一位白衣剑客是个年轻人,手中的剑影泛光,身法奇特。另一位灰色束腰服,编着脏兮兮的辫子,长的圆脸肥耳,不像是南方人。他的招数都是以蛮力为主,自然不是剑法敏捷的白衣剑客的对手。
    果不其然,五十招后,白衣剑客趁机一剑指喉,场面静止。他道了声承认,露出一抹傲气顶然的微笑。
    第一个鼓掌叫好的是冬青。只见她挽着篮子,两手拍的那直叫一个痛快。这下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了。
    发现四周开始变得不对劲后,她面露尴尬之色转脸往身旁那一行人看去。
    其中一人却问道:“你是何人?”
    冬青结结巴巴:“我……我是……”
    话还没说完,忽有一个柔和的声音接话称:“你是叶家的小女吧?”
    说话那人正是王郡之。
    “叶家小女?哪个叶家?”
    王郡之笑着解释:“就是前华山派掌门叶云长的小女啊。”
    “噢,原来是叶云长之女,我还以为是这的一个丫鬟呢。”那人讪笑着说。
    另一人也起哄:“我说华山派掌门金盆洗手后隐居在哪了呢,原来也在这南渝之内,改日啊,还得改道去拜访拜访。”
    冬青将篮子搂的更紧了,抬起头缓缓说道:“我爹他……出去办事了,年尾才回……”
    “噢,那真是不巧!”
    众人眼神交替,暗自讪笑。
    顿了顿,冬青试探着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毕竟这些人都是江湖中有名望的大男人,一个小姑娘跟其协谈,确实感觉不太对劲。
    说罢,她赶紧转身迈开步伐灰溜溜的离开了王宅。
    待冬青没了身影,忽有一人说道:“你们是说叶云长?我怎么记得他前几日被一江湖刺客给暗杀了。”
    话音刚落,众人吃惊的看向他。
    “什么?被杀了?”
    王郡之道:“此话当真?”
    那人显然察觉自己漫不经心便说出了一件引起哗然的大事。本以为叶云长退出江湖多年,已没多少人会认识他,即便是死了,也就是死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没想到竟还引起了大家这般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只好继续道:“我也是前几日无意间听别人说起,据说那位江湖刺客名叫江枫,至于奉谁之命去杀的叶云长无从得知,但知晓天下事的红叶阁内确实已有记载。叶云长已经死了……”
    众人听罢暗自唏嘘。这红叶阁记载江湖之事几十年了,绝不会无缘无故胡乱写,一来坏了自己招牌不说,还会引起江湖大怒。如此说来,此事应该十有八九假不了。
    但见冬青刚刚那一副不知情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同情。她说家父年尾至归,看来得失望了。王郡之只好无耐道:“罢了罢了,世事难料,顺其自然吧。”
    走出了王宅大门,冬青自感尴尬的拍了一把脑门,在心中责怪了自己一番。怎么能这般不合规矩呢,这下可在王宅丢脸了……
    她回到家后,将装满蔬菜的篮子提到厨房,冬绮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随口纳闷了声:“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冬青撇了撇嘴,一字未说,扭头就走了。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明明可以号称武林,威震天下,却在如日中天之时选择了退隐,冬青心里就感到尤为不服气。这样就算了,他还一直阻拦自己习武,说什么女子就得做女子该做的事情,舞刀弄枪那是男人才有的资格。尽管这些都是噱头,她不明白的是,为何父亲会不希望后代来继承他的一身武艺。
    吃过晚饭后,冬青坐在门内,望着门外那一株光秃秃的树干出神。
    小弟叶城宣悄悄走到她身后,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冬青转过脸看向他,耳垂的细发飘动到嘴边。城宣以为她会像以往一样起身对自己一顿教训,可冬青却没有,她眉头紧锁着,眼眶有些红润,就那样愣愣的看着自己。
    叶城宣显然是被冬青这副神情给吓到了,忙蹲下来,试探着问道:“二姐,你……没事吧?”
    冬青眨了眨双眼,吸了下鼻子,忙提起袖子捂在脸上转过身去,背对着城宣。
    城宣缓缓抚上她的后背,诧异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刚打疼你了?”
    见冬青依然不回话,城宣忙底下头道歉:“小弟错了,不该对姐姐无礼,请姐姐教训……”
    冬青抹了一把眼泪看向他,柔弱道:“不怪你……我只是,觉得眼皮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顿了顿又道:“今天下午,娘亲给爹爹缝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刺破了手指……所以……我担心爹在外边出事了……”
    听罢冬青这番话,城宣脸色忽沉了下,随即又立刻叹笑一声,“肯定是你想多了,爹爹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出事呢。”
    冬青扭过头面向他,有理有据的说道:“就是因为爹爹他身份特殊,所以我才担心他的。你想啊,爹爹金盆洗手是为何?还不是因为手里沾了太多人的鲜血,归隐十几年,早已经断了与江湖之间的联系,这个时候仇家找上门来报复,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城宣嗤笑一声,“姐,你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
    “我说正经的呢……”冬青好气的撇过脸去,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中。
    城宣却道:“你说的都是子虚乌有之事,说了也是白说……咳,这地儿冷,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冬青觉得小弟对她甚是不理解,便什么都没再讲,站起身往房内走去。她想着自己说的有理有据,也并非子虚乌有。况且爹爹说过只是去拜访一位老友,以他的性情一两个月就会打道回府,可这都快过去半年了……
    她坐在镜子前,将头上的发簪摘落,又想着:“要是自己也能武功盖世就好了,像今日在王宅那处,上前去与白衣剑客过上两招,然后打的对方抬不起头,由此赚得个闻名江湖之号,多好啊……”
    那晚睡去后,出现在梦中的,果然是自己与那白衣剑客较量的场面。只是,自己太过傲气,那白衣剑客又太过孬弱,竟跪在地上向自己求饶。虽说是一件大爽之事,但还是太过梦幻,一点都不真实。
    于是次日上午,冬青挽着篮子,再次经过王宅。
    这回里面没有传来打斗声,她也没有贸然走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的石墩旁边,细细勘察着院内。
    忽然,一袭白衣走了出来,她如同猫见了耗子似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迎了上去,二话不说,拉着对方的胳膊就往外走。
    走到附近一处僻巷,白衣剑客忍不住了,停下脚步不由得她拽,开口道:“看姑娘的行事作风,应该不是请卫某去吃饭的吧?”
    冬青感到怪不好意思,忙松开手,抱着篮子,缓缓问道:“你……对我还有印象么?”
    对方抬眼看向她,回称:“昨日我与人比武时,姑娘是第一个鼓掌欢呼的,我自然还有印象。据说是叶云长之女……”
    “对对对,是我是我!”冬青见那白衣挺好说话,便含笑道:“敢知少侠尊姓大名?”
    白衣极其礼貌的拱了供手,“在下南烛山庄少庄主,卫煜。”
    “南烛山庄……就是那个在江湖上排名第二的武学山庄?”冬青两眼放光。
    卫煜道:“看来姑娘知道的还不少。”
    冬青暗想,正好前两日偷看了爹爹的私藏书,从中了解了一点如今的江湖场面。
    对方问道:“不知姑娘拉我到这僻巷中是有何事相告。”
    冬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忽一转诚恳的神情,坦言道:“请问你们南烛山庄还招弟子么?”
    卫煜纳闷:“……你想到南烛学武?”
    “嗯!”冬青坚城无比的点点头。
    对方却嗤笑了一声,迈开步子围着她打量了一番后,说道:“南烛现在已经不招弟子了,况且,就算招,也不会招一姑娘上门的。”
    “啊?……那……我可以办成男的啊……”
    卫煜被她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给逗笑,为了装清高,又只好强忍住笑意,但却觉得冬青甚有意思,不由得伸手抚去落在冬青毛领上的枯叶,回话道:“可你还是个姑娘啊。”
    冬青被他的动作弄的有些害羞,忙退后两步,嘴上却另僻蹊跷:“那……那你教我……”
    卫煜眼神一愣:“不行,南烛的剑法可不能随便授之!”说罢转过头看见街道上人来人往,又道:“不好惹人误会,在下先告辞了。”
    说着便迈步离去。
    冬青本想追上前,但想到对方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也不好再厚着脸皮苦苦哀求。便只好提着篮子,满脸失望的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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