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重并不在意什么股份,他更关心许钦言的安危:“许衷没有报警吗?”
    “他敢报警?”许钦言的眉毛高高地挑起,他斜着眼睛看向我,“哐当”一声扔出一把开了刃的水果刀,薄薄的刀刃被反射出银光,靳重的脸一下就白了,“我跟他说过,如果让我在这里看到警察的影子,我就把刀插在沈涣的心脏上。”
    靳重高声道:“许钦言,你没跟我说过你会动刀子,你是不是疯了?!”
    “我到底有没有疯,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许钦言将刀捡了起来,他拿着刀,走了过来,在灯光的照耀下,他嘴角勾起来的笑衬得他神色阴沉冷漠,像是神话里背负着怨恨行走在世间的恶魔,我颤了一下。
    他用刀背轻轻拍了拍我的侧脸,冰凉的触感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许钦言冷笑着将刀下移,尖锐的刃尖碰上了我的尾指。
    我以为他要将我的小拇指砍下来,给许衷寄过去时,许钦言却抬起头,好奇又得意的眼神在看到我有些惊慌的神色时变得越发明显。
    靳重僵硬地看着他,我险些停止了呼吸。
    “我会让许衷后悔对我步步紧逼的举动,也会让他和许纭付出代价,既然他不肯为了一个哑巴让出股份,那么永失所爱也是他活该。”
    靳重的目光从许钦言手里的水果刀移到了我脸上,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但是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格外狼狈。
    “许钦言,”靳重上前,他按住了许钦言的手腕,很慢地将水果刀从他的手里拿了出来,他像是在给一个无望的承诺,又像是想用这把刀将自己的心剖出来,说话的语气格外艰涩,“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别动刀子,行吗——许衷争不过你的,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许钦言没说自己信还是不信,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任由靳重把刀放在了沙发上。
    我感觉一阵口干舌燥,这才想到自己从恢复意识到现在,还没有喝过一口水。
    许钦言和靳重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在一旁低声说话。
    我听不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只看到靳重的眉头越皱越深,反而是许钦言满不在乎地笑出了声。
    “不会有事的,”许钦言像是在鼓劲,他的目光坚定,“靳重,我会给他两个最好的选择。”
    什么选择?
    我有些警惕地竖起耳朵。
    靳重往我这边看了过来,他侧过身,挡住了我窥探的视线。
    我舔了舔唇缝,贴在嘴上的胶布发出的味道萦绕在我的一呼一吸间,很难闻。
    我想起了从许钦言透露出有关于许衷的只言片语中的消息,他应该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除非……他真的不在意我的死活。
    我回忆起许衷给过我的承诺,落在我额头上的吻,他在车载电话的视频里朝我微笑时难掩疲惫,却能在看清我的那一瞬间亮了眼睛……我对情爱一事涉猎尚浅,却也不是对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小孩。
    我被绑架的这段时间,他要应付承志集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私人医院里还有许志国要他照顾,也不知道宋箐对许钦言绑架我这件事是否知情,会不会在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给许衷添堵。
    许钦言想得到的太多,事关承志集团,别说许衷不可能点头,就算是他答应了,许纭也一定会反对。
    我知道承志集团对于他们俩的重要性,不太笃定自己能成为被选择的第一顺位。
    我也不清楚许衷会为了我放弃什么,此时此刻我困在方寸之地,挣脱不开绳索,也无法从靳重嘴里套话。
    他原本因为许钦言的疯狂行径而隐隐有些松动的态度,又因为许钦言的倦怠和劳累而重新变得坚定。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沙发上的那把水果刀,兔子急了尚且都会选择咬人,再加上许钦言本来就不是一个善茬,他的疯狂和冷漠远远超过我的想象。
    我不希望这把刀的刀刃插在自己身上,同样也在心里祈祷它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许钦言揉了揉眉心,他叹了口气。
    靳重犹豫地俯下身:“你要睡觉吗?我给你拿枕头。”
    许钦言摇摇头,他拍开靳重伸过来的手,把水果刀扔在了地上。
    “你先去休息吧。”
    废弃的工厂里唯一算得上干净舒适的地方就是沙发,靳重也没想到许钦言会这么做,愣了一下。
    许钦言却没再说一句话,他站了起来,走到一旁。
    单看他这副模样,很难把他和绑架犯联系起来。
    我不能理解,许钦言非承志集团不可吗?
    靳重说过,他希望许钦言能跟他回加拿大,他可以把靳家的公司交给许钦言。
    许钦言不可能不知道靳重有过这个打算,但他还是选择了剑走偏锋。
    就算将自己的未来当做最后的筹码,他也拒绝了靳重的援手。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许钦言走上前,一脚踹翻了椅子。
    无论是我还是靳重,都没有料到他会发火,我失去平衡,顺着椅子倒在地上,后脑勺磕在椅背上产生的撞击感无异于当时的车祸,我在那一瞬间明白了眼冒金星是什么感受。
    “许钦言,他的伤还没好!”
    许钦言就像没有听出靳重在劝阻下的警告,他不回头,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狠狠地抽了口气,晕眩和疼痛交织在一起,让我有那么一时半刻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我没有拿刀已经是给你面子了,”许钦言朝靳重笑了笑,“靳重,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呢?”
    靳重说不出话。
    我躺在原地,缓缓地吸气,再呼气,直到下巴被许钦言掐住,他的指尖陷进我脸颊的肉里。
    我还是没能从疼痛中缓过神。
    太疼了。
    “手机给我。”
    靳重默默地把我的手机放到许钦言手里。
    他强硬地将我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按在手机屏幕上,试着用指纹解锁,在打开手机后毫不犹豫地忽略了接二连三弹出来的消息和电话,点开了相机,把摄像头对准了我。
    我猜到他要做什么了。
    靳重伸手要拿我的手机:“你威胁不了许衷的。”
    许钦言躲过去,朝靳重晃了晃手机,再朝我挑了挑眉:“真的吗?”
    我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像被我的沉默扇了一耳光;“我问你呢,你真的觉得你对于许衷而言,是可以弃如敝屣的存在吗?”
    我思考了很久,才果断地摇摇头。
    我的本意是表达我不知道许衷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许钦言却没看懂。
    他不再顾及靳重的劝阻。
    “长话多说,我只给你两天时间去考虑,”可能是冷静下来了,又或者是他的摇头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许钦言出奇地平静。
    他一字一句地说,居然还能看着我笑。
    “许衷,要么你答应我的要求,把白纸黑字的合同寄到我发给你的地址上,要么我把沈涣的心脏寄到许家,大不了到时候一命赔一命,我死了无所谓,你以后怎么办呢?”
    许钦言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他在试探许衷的弱点。
    “是成为许纭的拖累,每天都吸她的血,找个像乔卉那样的女人联姻?”他甚至嘲讽到,“你对女人会有所谓的生理反应吗——不会还要吃药吧?”
    “你的选择晚一分钟,我就在沈涣身上划一刀。”
    我被迫看着镜头,因为伤口的疼痛和绳索的禁锢而无法挣扎,只能心里期待,许衷不会那么轻易就被许钦言拿捏住最脆弱的七寸。
    “现在是十九点三十六分,许衷,我等着我们俩最后的结局。”
    说完,许钦言朝我晃了晃手机,他坦坦荡荡,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着我的面把视频发给了许衷。
    靳重小心地走上前,把椅子扶了起来,他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的伤口,又重新固定了一遍绳索。
    许钦言没有阻止他的行为,他大概也知道防范于未然的道理,重新坐在了沙发上,把玩着那把水果刀。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尼龙绳陷进我的皮肉里,我感觉我的手都要彻底失去了知觉。
    靳重舔了舔嘴唇,站在一旁喝了半瓶水。
    尽管许钦言一言不发,一副什么都不担心的模样,我也知道他其实是焦灼的——毕竟许钦言不能百分百确定,许衷真的会为了我放弃这一切。
    就连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希望许衷能够过来救我,带着我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又不愿意他真的为了我舍弃太多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东西,不想让许钦言通过要挟许衷而得偿所愿。
    许钦言把手机扔到一旁,盯着它发了好一会儿呆,就在我以为他要把手机拿回来时,他又站了起来,拍了拍靳重的肩膀
    靳重比我更关注许钦言的一举一动,忙问道:“怎么了?”
    许钦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
    我和靳重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文,靳重明显很茫然,提示道:“许钦言?”
    “我就是突然想到我在加拿大读书的时候,”许钦言的眼睛虚虚实实地看向靳重,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少年时的两人,“你跟我说,你会永远陪着我,无论是什么事情。”
    “这一点我做到了,对吧?”靳重也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我陪你逃过学,帮你打过掩护,我爸妈常年不在家里,你就让你爸爸给你买的厨师给我们俩做意大利面……这些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我被绑在椅子上,挣脱不开也逃离不了,两个绑匪却开始回忆往昔。
    我一边觉得难以理解,一边又顺着靳重的话想象了一下这些年许钦言的留学生活。
    在许志国眼里,许钦言究竟算什么呢——摔坏原配的骨灰盒而被自己送出国的私生子?还是能够用来操控儿子的工具?
    许衷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许志国和宋箐之间有没有存在爱情,我同样也不知道这位晋升为许志国二婚夫人的秘书究竟长什么模样,就连在许钦言的脸上,都很难找到她的影子。
    “那你就祈祷一下,许衷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许钦言轻飘飘的一句话,将靳重嘴里再温馨不过的回忆打成了碎片,他说,“就算到最后我无处可去了,你还能来收留我。”
    “我?”
    “你不是靳家的吗?”
    靳重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答,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我:“沈涣还听着呢。”
    许钦言短促地笑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他又开始摆弄着我的手机,等待着许衷的答复。
    我同样在等待着许衷在许钦言给出的两个选项中做出选择。
    靳重席地而坐,他顾不上地上的灰尘,也没有分给我一个眼神,在沉默很久后,他捂住了脸。
    我没有听到他的呜咽声,可能是忍住了,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感觉疲惫。
    我静候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走过,不让自己露出心焦的表情。
    只是我在脑海里设想并接受了许衷会做出的所有选择,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单枪匹马地赴这场也许注定就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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