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顿了顿,似在收纳这意见,最后在她耳边笑,说你这罪名都给我挂上了,就这么放过,太不像我作风,我瞧这时间早得很,不如换个你更喜欢的法子。
    姜语盯着他,说不出话。
    是没想到这个“法子”她并不陌生。
    在赌城,她许过他一次后就悔肠子的。
    与进不进去无二区别,磨的都是她,旧忆重演,蹭得她恍惚。
    从厅内至浴室,白洗个澡。
    吹干的头发又沾湿,姜语是边骂着他走出来,李京肆还是笑,骂声在他耳里夸奖似的好听,亲自再给她吹干发,再抱回床上。
    她就问他了,是不是有这面儿的癖好?越骂还就越起劲,听上去好生变态。
    他极耐心,顶着谦和一张脸,说,是吧,所以就记着,骂我没用,得求饶。
    她仰头笑没声儿了,怼他:果真变态。
    第68章
    演出在翌日上午, 下午就返程。
    落地直奔景苑,姜语没特别正式搬去,常对那个衣帽间挑三拣四, 偶尔就回去住, 李京肆下了班也跟过来。
    如今演变成她在哪里, 就决定了他晚上将住哪。
    某日是在她家, 习惯留个门给他,那晚等到十点,回来就被他拉着,展开电脑看“婚房”,却不是选择,从海淀到东、西城,万柳到奥北他都有房产,她稍微觉得好些便决定送了,或有新开发的也计入购置名单。
    姜语笑倒在他怀里, 说谁家婚房这么多, 住得过来吗?
    他想了想, 觉着也不算,顶多是自愿赠予的财产, 为图方便, 主要住在景苑,说到时再装修一番,按她喜欢的来。
    姜语觉着可行,问他那还挑不挑?会不会多此一举?
    他奇怪一眼, 说当然, 方便是另外一回事,其他走流程也该走, 怎么别人有你没有?你不仅会有,还会有很多,不然你嫁给我的好处在哪?
    这一副正肃,是生怕亏待了她。
    姜语躺他胸膛上,指尖逗他下巴,许久不说话。
    她以前总觉得,婚姻简直就是一份灾难。
    孟仪的先例,更叫她打心底厌恶,她无法想象那种被绑束,增添赘余繁琐的昏暗日子。
    好似都不那么绝对。
    她稍微有些畏缩时,这个男人就会站出来用行动告诉她,不断地要她知道:尽管婚姻或许是灾难,但幸福不是。
    -
    回到北京不久,姜语接到过家中电话。
    是说压着没处理的那桩婚,拖到现在,想着该有个交代,便与李五家约顿饭局,必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问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字半句也说不清楚,姜语想着,约了个就近的时间,回家一趟。通电话时,李京肆就在边上,就决定到时抽空送她去。
    那顿晚饭阵仗要比姜语想象得大多,或许也因对象从李五变换成了李京肆的缘故,家里头上上下下,来个了齐全。
    姜语是在赶去的路上才得知这个消息。
    由来厌烦,姜家的嘴脸她早便看透,从来如此,你不好时,就算跌进泥里,也是冷眼相看;你好时,恨不能都在底下捧着,就为分你手上一点甜羹。
    说什么也不愿李京肆去应对这个架势,尽管他主动要求出面。
    姜语就说,除非你想看着一桌子人对你谄媚,不然就老实待着。
    他却真觉无所谓,并不在意,早晚有天是要见的。耐不住姜语强硬,把他的车叫停在门口,一定要他等着,她抓紧下了桌就回来。
    天色将深,庭院沿途掌灯,压不住里头动荡。
    过路时,姜语问个院落的佣人,说都在偏院小宅热闹了,侧眼远望,灯果真从那房厅透出来。
    她拎着小提包,敛一脸肃穆,挺直腰背走过去,高跟踩得飞快,穿行长廊,噔噔噔的声响在接近时渐弱。
    停在门口片刻,姜语听着里头高谈阔论,皆是围着她来,叹声,那招呼便就没了打算。转头将电话拨给吴清妍,步去正餐厅。
    酒席是等着她来才开,消息传过去,几个叔伯当即下了牌局,纷纷前来入座。
    姜语从未见过这场面——人人笑颜,人人捧说,所幸不算没规矩,起头两句会问她近况,自然而然再掰扯正题,侃她此等大事,不早于家中磋商。分明是个个和悦嘴脸,却叫她打心底唏嘘。
    瞧出她半字不愿应,吴清妍紧着神色,先起出话题:“与李家那顿饭,也是没个准话,就说由你们俩来决意?”
    话点到众人都在意的份上,都噤声,向姜语注目来,她不去看,低头吃东西,冷声应话:“这事,我还未见过他家父母,如今恐怕没定数交代给各位叔伯。”
    大圆桌围着,姜语落座位置显眼,稍转过去,就能看全她面色。这回是姜围,笑着问:“确实得见见,有准备什么时候?”
    姜语依旧的头也不抬:“中秋吧。”
    谁再拍掌接话:“这个好!赶着节儿登门拜访,可得好好表现,别再跟李五那茬似的……”
    喋喋不休是被姜围挤了眼色,方住嘴。
    姜语没继续吃,放下筷子,酝酿如何委婉编纂离开的说辞。
    又是谁歪头看过来,笑意冷冰冰的,揶揄更多:“小语也是,这么大都不懂些事。咱姜家人都来齐,不知把李先生一块儿请来,好商量。”
    有人嘲噱:“总不是把我们当外人?”
    有人跟话,此起彼落,满厅扰声。
    头顶那盏吊下的灯,竟也亮得晃眼。姜语不动声色摸身后去,握住提包,一起身,满坐寂然,眼光掷来。
    她基于礼数欠身,却是漠然一脸:“感谢各位叔伯到访。我那边还有事,暂且不作陪了。”
    这行径引得谁都不乐意,指责声如潮起落。
    她仿佛不曾听见,我行我素向门外踏,疾步带风,越过廊道向小院去,唯恐沾染点散不去的,厅里的烟火气。
    吴清妍接后就跟了出来,在身后叫她,她听见,却不停,本着一心走了,终还是在那院前阶梯上停下来。
    等着吴清妍走到了跟前,步子缓下来,与她贴身站一块儿。
    一时间谁也不讲话。
    瞧天,瞧地,瞧几盏夜灯落下光影打在的灌木高树上。
    吴清妍了解她脾性,一不做二不休就走人,这冲动作风,气得不轻。
    话斟酌未出,姜语先给她打预防针:“是要劝我回去,就算了。”
    吴清妍看向她,夜色下不清楚,眼底那点冷光还是闪着,叹口气只安抚她:“那些人就是心直口快,何必较心里去。”
    起了反作用。姜语忍到最后也没翻那个脸,哪些话不是照单全收,再想起就憋得慌,瞥她眼,咬牙,气说:“我与谁在一起干他们家什么事?一个个凑赶上来生怕分不着甜头,平常连个影子都不见,早干嘛去了?”
    这放在家族里太过正常,不妨碍她回回膈应。早先她生日,一听李五不来,多的是急事推脱,如今要贴着她了,都摆副笑脸吟吟教她安分守常。
    她胸腔里窝着火,深吁口气,怒极反笑:“我是什么人?给他们当垫脚石踩着去够李京肆的吗?我早知道会这样。”
    吴清妍犹豫张张嘴,却没话出口。
    话是直白露骨,或也早猜到姜语受不了。
    但这顿饭,收场也未免不好看,特意追来,这下,她倒都不好开口了。
    这时候,不远有人声脚步动静,二人沉浸情绪,都未觉察。
    姜语靠边上的廊柱,环臂,站得松散,低眉冷静,再如何也是啐声:“没在里头掀面子,都算我给的教养。”
    那动静也接近了,先有道女声悠来说着“请”之类的恭敬话。
    吴清妍注意到抬头,见到领路的佣人步履急匆,侧身跟着个如树高大的男人,踩着夜色,掠过了暗影,走到光下来。
    她惊愕着,目光炯炯,脑子里寻着称呼,迟迟没张开那个口。
    是男人停住,仰头,出声,清风寒霜般冷冽的声音先道出:“伯母好。”
    “啊……好。”
    姜语愣下,掀眼。
    院里席起阵凉风,带起他风衣一角,灌入她每个毛孔,鼻腔、眼睛里也涌塞涩意。
    李京肆跨步停在她身前,站台阶下,与她身高持平。她堪堪意识回拢,再寻那股气,都不知所踪,满腔只剩惊疑:“你怎么进来了?不是叫你在外边等。”
    他说不大放心。
    方才的气话,他当是听去了一两句。
    姜语不说话。
    李京肆站上台阶,蹭到她身旁,掌心揉抚她肩,说:“既然过来了,我就进去讲两句话,好吗?”
    再转去看吴清妍,问是否方便。
    吴清妍几番咽喉,一时不知该惊他出现在这,还是此番毫不避嫌,叫人瞠目结舌的柔情,征然迟缓着应声:“方、方便的!”
    李京肆看向姜语,叫她在这里等,往前走时,衣角被她拉住,他伸手覆上,递去热意打消她些顾虑。
    姜语深深看他眼,还是点头。
    下了中式亭廊,到正餐厅,双开门打开。
    吴清妍带着他到厅口,自觉站到门边,意思请他先进。
    那里头嘘声尚在,欧式烛台吊灯拢起圆桌上一片杯觥交错,酒意甚浓。姜语前脚离开,话头便指去了姜围,毫不影响氛围。
    这刻杂声嘎止,纷纷寻眼至门口,翕然诧愕。
    站着有门高的男人,扮身全黑撑起副威严冷肃,面容仍余留些谦恭,分寸得当地,先抱声歉:“打搅各位叔伯了。”
    几人坐不住,软腿站起,作“肃然起敬”形容也不为过。
    一人咳笑打破僵持:“不……不打搅、不打搅!早说李先生要来,这是工作没到位?都不提前告知声!”
    那人转眼去看姜围,作个表面谴责。
    姜围后知后觉起身,笑脸相迎,叫李京肆入座,侧身挤开椅子,是要去请他。
    他当即作个停止手势,“到这也匆忙,不用多做款待,只来说上两句话。”视线巡过一众,微颔首示意,十足诚恳的语气:“要阿语改嫁是我主张,不予商议,十分歉仄。必要后果我一人承担,绝不会叫她有半分名誉损伤。”
    大家闻此皆是一愣,相互看看,调笑声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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