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法?”那衙差一声冷哼,“安南侯协助太子毒害陛下,我们抓林琬承的可是陛下的旨意,你说算不算没有王法。”
    协助太子毒害陛下!
    穆兮窈如遭雷击般怔在原地,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还不待她缓过神,那衙差已然同身后人使了个眼色,冲着林琬喊了声“上”。
    他是个眼毒的,或是看出林琬与林铎生得有几分相像,又见她始终垂眸不说话,便一下断定了她的身份。
    见几人气势汹汹地朝林琬而来,岁岁登时着急地喊道:“姑母……”
    然这声姑母却是令衙役眉头一皱。
    “姑母?你是安南侯的女儿。”他笑了一声,“那正好,一道抓了去!”
    “我看你们谁敢!”
    此言才出,林琬便飞快地伸手挡在了岁岁面前,向来柔婉的女子,此刻却是眸色坚定,死死地与面前的衙役对视着:“这孩子虽是安南侯的女儿,可也是太后的曾外孙女,太后有多疼爱这个曾外孙女,想必你们也知道,将这么小的孩子下了狱,若她出些意外,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她铿锵有力的一段话,吓得几个衙役面面相觑,一时间还真没再敢继续对岁岁下手。
    林琬站起身,“既得你们是来抓我的,好,我随你们走。”
    “琬儿!”穆兮窈急切地唤道。
    林琬折首安慰般对她笑了笑,“姐姐莫担心,我相信兄长很快便能洗清冤屈,我也很快就能出来了。”
    穆兮窈抱着岁岁,只能眼看着林琬被那些衙役带走,她追出去,正遇上闻讯赶来的唐允晔。
    “允晔,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为何会说侯爷协助太子毒害陛下!”
    “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唐允晔安慰道,“表姊莫急,我们先回府去,大伯父和我父亲或是知晓原委。”
    穆兮窈颔首,忙带着岁岁和唐允晔一道赶回了唐湛府上。
    花厅内,唐湛唐泽已然从官署回了府,正要派人去将穆兮窈寻回,就见她和唐允晔快步入内。
    唐湛先将心急如焚的穆兮窈安抚下,才道:“昨夜,有人呈上密信,直指太子在陛下每日所服的汤药中下了毒,陛下派人去查,结果真的在东宫发现了那下在里头的毒药,太医在严刑拷打之下也招认自己是为太子所指使。陛下本欲召太子来问,可不曾想太子竟是带着太子妃,大皇孙和几个亲信连夜逃离了京城,这般举止,不是畏罪潜逃又是什么……”
    “畏罪潜逃?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毒害陛下呢……”虽只有一面之缘,可穆兮窈总觉得太子并不像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且太子若真的对陛下下毒,怎可能蠢到将毒药藏在东宫,不就是坐等被人发现吗,她思忖片刻,蓦然发现不对,“等等,那为何此事会牵累到侯爷,侯爷不是带兵去西泽了吗?”
    “侯爷未去西泽……”提起此事,唐湛神色凝重了几分,“今早传来急报,说侯爷及其率领的神机营千人倏然在半路失踪了。又逢太子毒害陛下一事,便有不少人猜想,太子或是早有所觉,怕东窗事发,就提前与涉及毒害陛下的侯爷通信,让他尽快逃命。”
    穆兮窈只觉脑袋乱得厉害。
    失踪了?
    神机营几千人,怎的偏偏在这时候失踪了。
    他又究竟去了何处?
    唐湛凝视穆兮窈片刻,低叹道:“窈儿,你倒还好些,毕竟你还未与侯爷成亲,算不得林家人,自不会受此牵连,可岁岁便不同了,京城皆知她是安南侯的女儿,若侯爷助太子谋反的罪名落实,那岁岁她……你还是趁早带岁岁离开这里为好。”
    听得此言,穆兮窈担忧地看向唐湛,“若是如此,那舅父你们呢,你们纵我带走岁岁,届时你们会如何?”
    而今岁岁虽然没有下狱,但并不代表着不会受到牵连,放走谋逆的罪臣之女,这个罪名,唐家承担得起吗?
    “莫管我们了。”唐泽道,“窈儿,唐家不一样,就算念着你外祖父,陛下也不会对唐家下狠手,你莫惦记我们,赶紧带岁岁离开京城!”
    穆兮窈知晓,这话就是在安慰她,唐家怎会不一样,自古以来,触怒天颜者皆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且永景帝向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恐怕盛怒之下,就算是唐家也不一定会幸免于难。
    她不安地揉皱了膝上的衣裙,心下纠结万分,但思及岁岁的安危,她咬了咬牙,正欲站起身,却见得一小厮快步入内通禀。
    “老爷,宫里来人了。”
    闻得此言,厅内众人皆是面色一变。
    “谁来了?”唐湛问道。
    小厮答:“说是太后派来的,要接二姑娘入宫去。”
    “太后……”唐泽蹙眉,看向穆兮窈,“太后娘娘召你去,可是想跟你商议如何救安南侯?”
    “我也不知。”穆兮窈摇了摇头,可原本黯淡的眼眸中却是有了些许光亮,“不过,这倒提醒我了,还有太后,没错,还有太后,陛下向来孝顺,且十分敬重太后,若太后在陛下面前道上几句,指不定便能让陛下重新彻查此事……”
    她若就这般带着岁岁逃跑,就注定什么也改变不了,姑母是外嫁女,如今算是魏家人,有姑父相护,或还好些,可林琬已然和离,到时林家定了罪,她必死无疑!
    虽她还未嫁进安南侯府,可于穆兮窈而言,林家人亦是她的亲人。
    她做不到就这般视若无睹,兀自离开。
    何况,她答应过他的,一定会照顾好林琬,她不能食言,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努力一试。
    她对着唐湛唐泽福了福身,郑重道:“大舅父,大舅母,岁岁便先拜托给你们了,我先入宫面见太后,成与不成,得试过才知晓。”
    她快步出府去,跟着那前来唤人的内侍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在宫门外下了车,穆兮窈随着前来相迎的另一个内侍,穿过冗长的门道,往后宫的方向而去。
    走了一段,穆兮窈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虽得她只来过一回,但似乎记得上回她走的并非这一条路,迟疑片刻,她终是忍不住问道:“公公可是弄错了,这好像不是去慈寿宫的方向。”
    那内侍闻言道:“二姑娘不知,宫内布局复杂,去慈寿宫并不止一条路,这条亦能抵达慈寿宫。”
    穆兮窈蹙了蹙眉,但看这内侍答话时神色淡然,并无异常,便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然复又行了半炷香的工夫,那内侍蓦然在一处宫院门口停了下来,穆兮窈看了眼宫门之上的牌匾,默默攥紧了衣袂,“公公莫不是想告诉我,太后就在里头?”
    那内侍轻笑了一下,“姑娘聪慧,奴才也不瞒您,太后不在里头,但我家主子正在殿内等着您呢。”
    瞥向穆兮窈默默向后退却的脚步,那内侍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二姑娘,这是皇宫,且实话告诉您,这附近都是我家主子的人,您就是想逃,又能逃到哪儿去。”
    被看穿心思的穆兮窈朱唇微抿,思量片刻,她似是放弃般闭了闭眼,旋即静静看向那内侍,问道:“你家主子是何人?”
    “二姑娘进去不就知道了。”内侍不答,只躬身道,“二姑娘请吧。”
    知晓自己已然没了退路的穆兮窈掐了掐掌心,方才提步往里走。
    行至正殿外,那内侍止了步,无声暗示穆兮窈自己入内。
    穆兮窈迟疑着跨入殿中,便见一人端坐在太师椅上,见得她,幽幽抬眸看来。
    殿内昏暗,她凝神看了片刻,颦眉道:“是你……”
    那人笑了一声,起身朝穆兮窈走来,“二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看来,二姑娘还记得我……”
    “你是……五皇子?”穆兮窈试探着问道。
    她确实记得此人,正是先头游湖时骑在太子身后,容貌肖似萧贵妃的男人,亦是当时用灼灼眸光看着她,令她万分不适之人。
    她努力稳了稳心神,道出心内疑惑,“臣女不明白,以臣女这般身份,殿下您费尽心思以太后之名骗臣女来此,能有什么意义!”
    看着穆兮窈冰冷的眸光,五皇子唇间笑意愈浓,“怎会没有意义,你于我,有用得很。”
    他说着,缓步朝穆兮窈走来,那双丹凤眼贪婪且毫不遮掩地打量着穆兮窈的脸,“二姑娘这容貌,依旧如当初在行宫初见时那般,清丽动人。二姑娘可愿意,做我的女人?”
    见他伸手欲触碰自己,穆兮窈登时厌嫌地避开,凉声提醒道:“殿下是不是忘了,臣女是安南侯未过门的妻子。”
    “安南侯?”听得这三字,五皇子怔了怔,旋即嗤笑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以为意,“他林铎在京城风光无限时,我就起了得到你的心思,而今他林家再无翻身的可能,你与他婚约作废,再跟着我,一切不都顺理成章了吗?”
    听着他这般笃定的语气,穆兮窈隐约察觉到什么,秀眉微蹙,“侯爷和太子是被你陷害的,你都做了些什么!”
    “陷害?那怎么能叫陷害,我不过是将该属于我的拿过来罢了。”五皇子面露轻蔑,“怎么,你心下难道还盼着他林铎突然出现救你不成,实话告诉你,他林铎率神机营赶赴西岚的第三日,就被我派去的人堵死在了一处地势复杂险峻的山谷之中,没个十天半月根本出不来,等他出来了,只怕到时大晟早已变了天,而他林铎也成了不折不扣,大逆不道的叛贼!”
    言至此,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穆兮窈,“二姑娘,莫要执迷不悟,他林铎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我虽不能让你成为皇后,可将来也能给你贵妃之位,让你享尽世间女子都艳羡的荣华富贵,难道不好吗?”
    他说着,复又伸出手,欲抚摸穆兮窈若凝脂般白皙细腻的面容。
    然还未触及分毫,却见得面前人陡然拔下发髻上的银钗,竟是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你休想,我便是死了,也绝无可能嫁予你这般卑鄙小人!”
    看着她神色决绝地同自己说出这话,五皇子微微蹙眉,不想自己看上的并非什么柔美娇弱的海棠花,竟是那艳丽馨香却带刺的蔷薇。
    穆兮窈定定地看着他。
    虽嘴上言死,但她可没真的打算去死。
    她之所以敢这般威胁,便是晓得她的命大抵对如今的五皇子还有些用处,虽不知究竟做何用,但他应当还不敢让她有所闪失。
    果然,下一刻,她便见皇子沉下脸来。
    “冥顽不灵,这几日你就在此好生思虑思虑,可千万不要后悔!”
    说罢,他拂袖推门而去,很快殿外响起一阵落锁声。
    穆兮窈几乎是无力地跌坐在地,她本是进宫寻求太后帮助,不想却被五皇子囚禁于此。
    掖州疫疾,她尚且能凭着所谓的前世记忆做些什么,可而今发生的一切,却尽在她的所知之外。
    她不知前世可也有发生同样的事,最后结果如何,但那想来也已是她死后之事,又能如何得知。
    穆兮窈无助地将脑袋抵在膝上,脑中蓦然浮现一张面容,一时间几欲落下泪来。
    分明从前遇着事儿时,她始终想着靠自己解决。
    但这是第一次,她好想那人能出现在她身畔,护着她,告诉她别怕,万事自有他在。
    可他不可能出现,他如今又怎么样了呢……
    殿门外,日夜都有人在外轮守,穆兮窈出不去,但每每有人入内送饭,她都会试着抓住那人,问外头情形,但没人回答于她。
    她整日忧思难寐,担忧岁岁和林琬,不知她们而今如何,直到第三日,殿门终于开了。
    一内侍入内,道了句“二姑娘,奴才送您出宫”,穆兮窈欢喜之余,仍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跟着出去,那内侍竟真将她一路送出了宫门。
    一人正站在宫门外等着她,看到她的一刻,那人疾步上前,急匆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询问道:“可还好?”
    “义父。”
    见得沈澄,穆兮窈不由得鼻尖一酸,含泪唤了他一声,正欲询问,却被沈澄催促着上了马车。
    待她入了车厢,沈澄方才站在外头低声道:“陛下昏迷,如今宫中乱得厉害,我已将岁岁和林琬带了出来,而今两人就在城外等着你,会有人带你们离开,记得,逃得越远越好,越远才能越安全。”
    “那义父您怎么办,五皇子为何会同意放我出来,还有琬儿,您都做了什么……”
    那五皇子囚禁她绝不可能没有缘由,而今轻易放她出来,甚至能同意将林琬从狱中放出,定是因着他的某些要求得到了满足。
    原先她还想不明白,但看到沈澄,她隐约猜到,五皇子应是借她威胁了她这位义父。
    她义父没有成亲,膝下无儿无女,父母亲亦已悉数过世,而今对他来说还算在意几分的便是她和岁岁了。
    果然,沈澄垂下眼,低低道了句,“我答应了他一些事。”
    看着沈澄面上的无奈,穆兮窈还欲追问,却见沈澄蓦然抬首,浅笑着唤了她一声,笑意里带着些许苦涩。
    “本来我想等到你外祖母抵京,在她面前告罪后,再告诉你的。虽我也知道,其实我这么做,依然什么也弥补不了,但或是觉得能得你外祖母哪怕是一点点的宽恕,就也能稍稍心安理得地跟你相认,于是一直拖到了现在。但似乎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怕再不说,往后便没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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