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云被无赦夺舍,她还能救,玄度被魔神夺舍,她要怎么去救?她拿什么去救他?
    他是为了救她才来的幽都山,她却把他留在这儿了,永远留在这儿了。
    朝曦看着带着魔族离开的那个背影,双手无措地抓握着地上的泥土砂砾,泪流满面,恨不得自己也死在这儿算了。
    “小乌,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我来晚了?小白呢?”
    无尽的凄凉痛楚中,不周刮了过来。
    朝曦仿佛看到希望,伸手去抓他透明虚无的身体,仰着头语无伦次道:“师父,他被夺舍了,我们救他好不好,一定有办法的,怎么办?他被夺舍了……”
    “小白被夺舍了?不可能吧?”不周当即用风信术联系玄度。
    “小白小白,你怎么样?小乌说你被夺舍了,不是真的吧?”
    玄度正在带领众魔族回幽都山的途中,接到不周的风信术,传音入密:“我没有被夺舍,你先不要告诉朝曦。”
    不周一听,闪到一旁,低声问道:“不告诉她?为什么?这丫头以为你被夺舍,伤心得都吐血了啊。”
    玄度沉默一阵,道:“还有神后之事未解决。待解决了神后,若我们都还活着,我亲自告诉她,若我死了,你也不必告诉她了,免得她伤心两次。”
    不周知道他说得有理,神后之事不解决,谁活着都不算数。
    “好吧。魔神呢?”他问。
    玄度道:“他把力量传给了我,消散了。”
    不周见他说得如此平静,心中又是一惊,脱口而出:“他没……”话刚开个头,又急忙打住。
    玄度问:“什么?”
    “没什么?”不周情绪低落。若是魔神自己都没有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这个外人又何必多此一举给小白徒增烦扰呢?
    可怜的小白,竟然亲自送走了自己的父亲却没能与他相认。
    “你带朝曦回神界吧,有事联系我。”玄度道。
    不周应诺:“好,你也一切小心。”
    那边切断了风信术,不周回到朝曦身边,见朝曦一脸悲痛欲绝,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来,只得道:“暂时联系不上,但是情况也未必有你想像的这么糟糕。魔界非久留之地,我们先回神界再从长计议。”
    他卷了朝曦走,朝曦还是不死心,一路问他:“就算被夺舍,他也不一定就死了对不对?他可能和决云一样,与夺舍者共生在一具躯壳内对不对?师父,你见多识广,你知道魔神的躯壳在哪里吗?只要我们替魔神找到他自己的躯壳,他是不是就能把身体还给玄度了?”
    不周心中叹气,但为了宽慰她,还是道:“对,等解决了神后,我们一起去找魔神的躯壳。”
    第136章
    玄度带着众魔族回了幽都山,安排他们下去疗伤休息。
    茧珀兰在无赦的搀扶下勉强支撑着,对玄度道:“哥,魔神宫的花园我一直派人好好地为你打理着,殿中的东西没有碰过,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玄度点头,施法将她胸前的伤口治愈,道:“你辛苦了,下去好好养伤。”
    茧珀兰眸中泪光闪烁,道:“有生之年能看到二哥复生,阿兰死也值了。”
    玄度有些无措,他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只好绷着脸不言语。
    没想到这副模样倒正好是茧珀兰印象中崇吾该有的模样,她收敛一下情绪,道:“哥刚夺舍成功,应当还要适应一段时间,你好好休息,阿兰告退。”
    玄度冷峻地“嗯”了一声。
    茧珀兰回到幽月台,侍女迎上来,她便甩开无赦的搀扶,冷声道:“马上派人去抓龙千烨回来。”
    “是。”无赦领命告退。
    另一边,玄度仰头打量一番眼前古朴庄严的魔神宫,缓步上前,推开高大厚重的宫门。
    方才与魔神崇吾短暂的会面,让他心中生出太多的不解,希望在这里能找到答案。
    推开宫门,入眼便是一个极大的花园,空中似用阵法模拟了日月星辰,天光是亮的。园中玉山林立花团锦簇,植被之繁茂,与外头土地的贫瘠形成鲜明对比。
    玄度慢慢走进园中,目之所及,许多花都很眼熟,是他幼时,娘亲常从外头折回来插瓶的花,桃花谷中也种了不少。
    转过半座花园,玄度一抬头,发现前方有一座宫殿,宫殿前头也有一株很大的桃树,树上繁花如云,树下有木台,台上有茶桌。情景之熟悉让他心中一凛,还以为又中了幻术。
    他踏上木台,仰头看树,感觉这个魔神宫花园与桃花谷有太多的相似之处,这是为什么?
    桃花树后面就是一座大殿,没有名字,大门紧闭。
    玄度破开封禁推开殿门,发现这好像是个寝殿,虽然已有千年未曾迎来它的主人,但千年前留下的生活痕迹仍在。
    正北方是一张帷幔垂落的大床,大床旁边有一架很小很小,似是只适合给初生婴儿睡的小床。
    小床上被褥枕头铺得整整齐齐,整齐得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上头睡过。
    小床旁边有个精美的柜子,一屉一屉的,玄度挨个抽开看了看,里面都是玩具和婴儿的衣服。
    那些玩具琳琅满目,看得出来有些是从凡人界买回来的,有些是用果壳做成的,手法和形状都很熟悉。还有些,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人做的,用料讲究,但风格粗犷。
    看着这些玩具,玄度心中有些不安,他拿起一件婴儿的衣服,抖开,将袖口翻折过来,看到袖口里侧绣着的那几个字时,他先是如遭雷击般一僵,继而眸光震颤。
    袖口里侧绣着四个字——小白初生。
    母亲给他做衣服,总喜欢在袖口里侧绣上他的年龄,小白三岁,小白十岁,小白一百零一岁。
    这婴儿的衣服是他母亲为他做的,他母亲在这里生活过!
    他猛的回身,看向放在南面窗下的那座妆台,动作迟缓地一步步走过去,在妆台前跪坐下来。
    妆台左侧靠近镜子的台面上放着两个摆件,一个是用果壳做成的龙,龙有双头,一黑一白。另一个是用红色晶石雕刻成的朱雀,精细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两个摆件都有底座,玄度眼含热泪,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那条双头龙,将底座翻过来一看,上头是她母亲的字迹——黑白双煞。
    再看朱雀的底座,字迹很陌生,但铁钩银划威风凌厉——红毛小鸡。
    玄度抬头,看着镜中自己含泪的眼。
    怪道觉得那抹蓝如此熟悉,因为那也是他眼中的蓝。
    “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他们的身体承载不了我的力量。”
    “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问题。”
    “有了我的力量,你不需要向任何人妥协。”
    “记住,这只是一场交易。”
    脑海中回荡着魔神的话,玄度僵硬着四肢,放出灵体。
    镜中,他身后出现了一条应龙,一条融合了双方血脉力量的应龙,两个头,一黑一白。
    玄度大口喘气,胸口泛起一阵刀绞般的疼痛,眼中的泪如冰川崩落,再难收拾。
    同一时间,距幽都山不远的荒山深处,一处洞穴前。
    无赦忽然现身,负责看守洞穴的魔族忙上前行礼。
    “在里头?”无赦问。
    魔族道:“是。”
    无赦丢给他一块蕴含魔源的晶石,道:“辛苦了,回去吧。”
    魔族大喜,道:“多谢殿下!”
    无赦走进洞穴深处,里头伸手不见五指,浓重的血腥味和男人苟延残喘的声音在黑暗中生动地描绘出一幅“魔之将死图”。
    无赦放出一团火,照亮了瘫坐在洞穴一角的龙千烨。
    他原本只是受了无赦一掌加茧珀兰一剑,可此时的他,浑身的血肉都快被蛊虫给啃光了,半张脸都成了森森白骨,看上去甚为可怖。
    看到无赦,他剩下的那只独眼中还是忍不住迸射出仇恨的光芒来,声音嘶哑如兽:“你……”
    “我怎样?你有今日之果,完全是你旧日种下的因,我不过提前催熟了这枚果子而已。”无赦走到他跟前,蹲下身,仔细打量他,道:“不管是神是魔,没有一副好的皮囊确实不行,瞧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半点魔主的气势?”
    龙千烨猛的抬起一只布满蛊虫的手想要来抓他。
    无赦手一扬,袖底寒光一闪,龙千烨的那只手就飞了出去。
    “别挣扎了,你的败局一早就注定了。你是不是认为是我策反了下面那帮魔,让他们背叛你?若是这么想,你就大错特错了。你错就错在,以为魔神祇剩下灵体,你就可以取代他成为魔界之尊。茧珀兰为了让魔神复生不择手段固然令人厌恶,但你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样子同样令人讨厌。别的不说,今日魔神为了保护魔族将岩冰内丹一口吞下,换做是你,做得到吗?上位者要有上位者的担当,可惜你只让魔族看到了你对权力的欲望,没看到你的担当。”
    “你……卑鄙……狠毒……”龙千烨对他恨入心肺,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这样一个卑微如草芥的质子手中。
    无赦一笑,道:“是啊,我逆来顺受,你们觉得我卑微下贱,我奋起反抗,你们又觉得我卑鄙狠毒,反正如何都不会有一句好话就是了。我也不在意了,实力才是在这世上生存下去的根基。”他当着龙千烨的面将他的内丹掏了出来。
    龙千烨独眼鼓突,想挣扎反抗,但此时的他,与无赦手下的一只蝼蚁也没什么分别。
    无赦拿到了他的内丹,对他道:“表兄,虽然你对我不算好,但比起我母亲,还是你好一些。作为感谢,这座山会是你的陵墓,我向你保证,永远都不会有魔来打扰你的安息之地。”
    说罢,他转身向外头走去。
    身后传来“咯呃”的声音,似是有人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他步履不停,迳直走到山洞外,向着山体打出一道魔气。
    山壁崩裂,洞穴坍塌,有些尸骨,将永远埋葬在那不见天日之处。
    无赦回到自己的洞府,花了两天一夜时间来吸收龙千烨那枚内丹。
    在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找过他,他在幽都山,就是这样无足轻重的存在。
    走出洞府的时候,天依然黑着,这倒也没什么,反正幽都山从来也没亮过。
    他仰头朝山上看了看,就向幽月台的方向走去。
    幽月台,侍女端了汤药来。茧珀兰从打坐疗伤的状态中出来,问道:“魔神宫那边怎么样了?”
    侍女道:“侍从进去给魔神大人送过两回吃食,说魔神大人在修炼,一切正常。”
    茧珀兰略略放心,点头道:“刚夺舍,是要适应一段时间,也不知……”他有没有杀死玄度那小子,虽说是父子,但从未见过面的父子,除了血缘之外,难道还能有什么父子之情不成?
    “公主,无赦求见。”侍从在外头禀报,打断了茧珀兰的思绪。
    她眉头微皱,本欲不见,但想起无赦可能是来汇报龙千烨的事情,这才道:“让他进来。”同时招手让侍女把药端给她。
    无赦进来向茧珀兰行礼。
    茧珀兰瞥都不瞥他,一边喝着药一边问道:“找到龙千烨了?”
    “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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