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可以打道回府静候佳音了,”展岳眸色一冷,不怒自威,“看看明日早朝以后,国公府株族的名单上会不会有我跟我儿子的名字!”
    话音落地,气氛一时变得沉静,只有展泰粗重的喘气声依旧此起彼伏。
    “怎么还不走,”展岳道,“要叫人请你出去吗?”
    展泰一言不发。
    展岳道:“送客!”
    “……等等。”展泰的声音顿了顿。
    他的音色晦涩:“驸马真要如此绝情吗?”
    “倒变成我绝情了,”展岳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世子,你搞清楚没有。”
    “是展少瑛携人闯进长春观,胁迫了我的妻儿。若不是我的侍卫忠心,公主如今会落得什么境地?”展岳的眼角凌厉,一双墨色的瞳孔里隐去了许多风暴雨。
    “瑛哥儿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展泰耐心道,“但是公主有菩萨保佑,现如今不是全须全尾吗?”
    “哦?”这一刻,展岳是真正被气笑了,他目光森寒,“好一个全须全尾。”
    “世子,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改主意了。”
    见展泰目露希冀地望过来,展岳抬起眼帘,冰冷地说:“除了国公爷的三个头。你与世子夫人,在我娘坟前扣完三个以后,在公主跟前,再扣三个。”
    展泰目眦欲裂:“展砚清!”
    “好叫世子和尊夫人知道,”展岳唇角的弧度淡漠又慵懒,“这世上没什么菩萨,你儿子被废以后还能捡一条命,是公主在保佑他。”
    “磕头或者死儿子,”展岳道,“没有任何余地,我不想再跟你们废话。”
    “现在就选。”展岳下了最后通牒。
    展泰捏紧了双拳,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可是脚步却像生了根一样,始终没有离开。
    展岳注视着他:“看来世子已经做好决定了。”
    “既然如此,你的那三个,今天就先磕了吧。”展岳很快让人去请嘉善。
    嘉善刚哄了瑄哥儿睡觉,正打算来瞧瞧他们,见展泰动也不动地站在正堂上,便向展岳使了个眼色——这是怎么了?
    展岳面不改色地把她扶到主位来坐下,笑说:“也没什么,只是碰到件有趣的事儿,请你来听个响。”
    嘉善不解,她虽知道前一日展岳提出的三个要求,却不晓得展泰这是要干嘛。
    展岳已经缓缓道:“世子,可以开始了。”说罢,他站到侧边去,示意嘉善不要动。
    展泰闭上双眼,掀起衣袍,狠狠地跪在了地上。
    嘉善一惊,但看展岳平和的神情中仍旧透着怒意,便晓得一定是展泰说了什么激怒他的话,不定还和自己有关系,遂没再张嘴。
    “咚”、“咚”、“咚”,展泰接连叩首了三下,他双眼通红,一言不发地。
    直到三个响头结束,嘉善主动开口道,“本宫是君,你是臣,你向我叩首本是应该,也不算驸马刻意折辱。”
    “驸马向来慈悲,你定是有什么着恼了他的地方。”嘉善说,“这三个响头既然磕完,本宫可以作主替驸马原谅你今日的过失。”
    展泰咬牙望着“慈悲”二人组,还得道一句:“殿下宽容。”
    “然而你是你,安国公是安国公,他的过错你无法承担。”嘉善道,“展少瑛的谋逆,本宫可以为他分辨,但世子应诺的,须得兑现才好。”
    “丹翠,拿纸笔来。”
    “世子承诺的事情,请一一写下,免得日后分辨不清。”
    嘉善一口气说完,将笔交与展泰手上。展泰写完最后一字时,竟眼眶发热,他的骨节咯吱作响,竭力忍住所有情绪,终于告辞离开了公主府。
    第139章
    展泰一走, 展岳就跟着嘉善回了房间里。
    瑄哥儿早已睡得小奶憨都打了起来,展岳帮瑄哥儿掖了掖被角,才扶着嘉善到床畔边躺下。
    “明早还要进宫,今夜早些歇息吧。”展岳用温和的口吻说。
    嘉善道:“我白日里贪了觉, 眼下还不困呢, 你先睡。”
    展岳却没躺下, 而是自嘉善身后环住了她,沉甸甸的脑袋搁在她的腰侧,听着她肚皮里婴儿的似有若无的心跳声。
    察觉到展岳有心事儿, 嘉善嘴角轻抿, 问道:“在想什么,可是刚才展泰惹你不快了?”
    展岳嗤道:“他还不值得我耗费心神。”
    嘉善抬眸, 等待他下一步的话语。
    展岳说:“这两日,吕思贤已先在父皇面前复命。父皇想必知道了西北这次也掺和进来的事情。小舅如今依旧没个消息传过来, 明日进宫, 父皇多半会再次盘问我。”
    “西北那边的情况,任谁事先也无法预料啊。”嘉善说。
    展岳道:“话虽不错。”
    “只是安定侯并非好拿捏的性子,如今鲁王和秦王败露, 还不晓得安定侯那边是否知道了消息,又有小舅的事情掺杂其中。这一次不同以外, 若安定侯真的勾结外敌, 那么就得尽快解掉他的兵权。此事非同小可,等闲人没有这个威信,我恐怕父皇会派我去一趟西北。”
    “倒不是为我自己的安危担心,”展岳的姿势缓缓上移, 顺势捧起了嘉善如月牙般的下巴,“我是放心不下你。”
    他眼里的温柔如春日里的千般雪落, 嘉善不由心软了,温声说道:“我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秦王一府上下都已伏诛,鲁王和庄妃也被废,如今人人巴结奉承我都来不及呢。”嘉善的语气里自有一股倨傲。
    展岳干巴巴道了句:“哦。”
    晓得他在想什么,嘉善不由好笑,见他神情依旧清冷,只是眼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滋味,便忍住心中的那股悸动。
    她摸了摸展岳的脑袋,像是安慰般说:“你且放心去就是了。”
    “不过,你要应承我一件事儿。”
    展岳滚烫的吻落在她温软的手心上,问:“什么?”
    “战场形势万变,乃十分凶险的地方。安定侯戍守西北多年,非轻易能拿下,另外还有突厥人在虎视眈眈。”嘉善认真地看着他的眉眼,小心地藏起自己心里那点儿恋恋不舍的情绪。
    嘉善说:“答应我,一定把顾惜自己当做头等重要的事儿,让自己平平安安地回来,不要出任何差错,好吗?”
    “好。”展岳不假思索地郑重应诺,“我答应你,尽快平安回来见你。”
    “砚清。”嘉善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撩过心头,引起轻轻的骚乱。
    展岳:“嗯?”
    “我会想你的。”嘉善说。
    展岳忍住所有愁绪,温柔抚了抚嘉善的肚皮,低声道:“我也会。希望回来时,还能赶上这孩子的出世。”
    “那就要看展都督有多大的本事儿了。”嘉善贴着展岳的耳根,促狭笑道。
    展岳望着她笑靥如花的脸,不由地深吻下去。
    翌日,展岳寅时就进了宫。章和帝果然与他预想得一样,既然京城已定,西北那边总要有人前去料理。论资历论能力论谁简在帝心,都很难找到比展岳更贴合的人选。
    因此展岳第三日便带了人出发。
    展岳一走,嘉善害喜得要更加严重,三餐的量加起来尚及不上往日的一餐。展岳不在,也无人想方设法地能骗她吃进点儿东西,不到十日,嘉善倒是瘦了两斤。
    好在展岳平安抵达西北以后,第一时间便传了书信回来。收到信,仿佛就见到了展岳说话时的模样,嘉善不由嘴角微勾,这一日总算进得多些。
    是日,嘉善午睡刚起,就见丹翠拿着一枚玉佩走了进来。
    “殿下,刚才有人送了枚玉佩到咱们府上,朱侍卫交给了奴婢,奴婢瞧着这玉佩眼熟得很,好像是从前从咱们府上出去的。”
    丹翠将玉佩递给嘉善,嘉善仔细瞧了眼,眉心微拧,说道:“这是怀庆过百日宴的时候,我随的礼。”
    “怀庆县主?那这是谁送来的?”丹翠瞪大眼睛问道。
    嘉善沉吟道:“送东西来的人呢,拘着没有?”
    丹翠摇头,说:“朱侍卫以为只是个想要走您与驸马门路的人,没特意留神。”
    “罢了,”嘉善想了想,说:“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李氏如今被拘禁在哪儿?”嘉善抬眸问。
    鲁王妃李氏虽然已被下令赐死,但是肚子里毕竟还怀着龙孙,章和帝的意思是待她生产过后再行处置,所以目前只是拘禁,且托了她肚子里龙孙的福,拘禁的地方并不差劲。
    丹翠说:“在天行寺里。”
    嘉善反复摩挲着玉佩上的花纹,然后说:“你派人去打点一下,过几天我要去天行寺,见到李氏本人。”
    丹翠怔了一下,道:“是。”
    第140章
    李氏会托人给嘉善送东西来, 嘉善虽有些意外,但并不算多吃惊。李氏一直是个聪明人,打心底里说,嘉善与她虽分属于不同阵营, 却称不上憎恶她。
    李氏与赵佑成的婚事是皇帝所赐, 平阳侯阖府属于被动乘上了庄贵妃与鲁王的船。在这件事上, 李氏本人与平阳侯府并没做错,他们与嘉善只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
    比起淑娴的骄横,庄贵妃的老谋深算, 李氏的确算不上恶毒, 甚至嘉善在私心里是挺欣赏她的。李氏与赵佑成成婚几载,即便没诞下嫡子, 两人也仍旧恩爱有加,不仅如此, 她还能把庄贵妃哄得服服帖帖, 可谓是难得的本事。
    如今李氏千方百计让人献上玉佩,嘉善也的确好奇她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过得几日,嘉善便坐上马车从公主府出发了, 她专程带了御医。
    天行寺属于皇家寺院,地处京郊。眼下, 平阳侯府谋逆一案已尘埃落定, 阖府众人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在章和帝的苦心保全下,赵佑成被定为从犯,算是个株连。他虽被废为庶民, 但至少保住了一条命,相比之下, 李氏却没这么幸运了。
    李氏现在能活着,全凭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但这孩子没有外祖,没有亲眷,大概率生下来以后就会没有娘,父亲又是这个下场。何况,万一李氏生的是个男儿,谁也不知道章和帝会如何打算,太子又会作何想……
    揣着这些想法,天行寺的守卫们对李氏并不慈善,甚至还隐隐抱着她生养不下来的意思,毕竟皇帝也没交代过他们要特殊照顾,摆明了对这个孙子不上心。
    谁也没想到大公主会专程从公主府赶来,还带着御医。
    天行寺里领头的守卫名叫石保,曾经在展岳手下当过职,所以认得公主府的马车,他忙上前行礼叩拜:“给殿下请安。殿下怎来这儿了?这一路崎岖,可难走了,您身怀六甲,可千万出不得差错。”
    嘉善肚子已经开始显怀了,她怎会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从善如流地笑说:“是啊,身怀六甲,这心也变软了。李氏与本宫是前后脚有的身孕,本宫想着,怎么都算是父皇的骨血,罪不及胎儿,所以带上龚御医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龚必行作为太医院院判,是不得私自出诊的,也就是说龚必行这次来,皇帝心里必然知道。
    思及此,石保很快转了口风:“公主仁慈,是李氏的福气。”
    他转身道:“臣给殿下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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