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夹杂着呼号的北风不断扑打在山岭间艰难行进的人群中。辽东的雪不仅大,而且持续时间很长。下个两天三天是常有的事。在丘陵山地的一些背阴处,人一脚踩下去可以陷到胸口。此时未开发的辽东几乎没有象样的道路,被大雪一盖,四周几乎都是一个样。再加上这种风雪大作的天气,不熟悉情况的人绝对会迷路。
    古时的辽东地区是指辽河东岸的广大地域,既现今的辽宁和吉林东南部地区。辽宁一带的地形还可以,多为平原。而吉林的地形就不一样了,以四平为界,东南方向就是长白山余脉之地,到处都是海拔不过二三百米甚至是几十米的丘陵。犹以现今的辽源为代表性。这里的气温是很冷的,腊月时在夜间可达零下三十七八度。在这里行军作战,不适应地形和气候是绝对不行的。
    在山岭丘陵间行进的这群人足有上千人之多,他们被长长的绳索串联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风雪中前行。他们步伐沉重,神情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人群中不时传来老弱妇孺的缀泣着,许多人不断的回首望向身后的方向,希望会出现奇迹有人来救他们。可是举目四望,除了大雪还是大雪。在他们的周围是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棉甲,不断呼喝打骂的后金骑兵。
    穆隆额是后金镶红旗主岳托手下的一名牛录额真,此次奉命带兵掳掠辽河西岸的汉人村庄。本来任务已经完成了,但他觉得自己掠获的人口牲畜比其他牛录少,所以便央求岳托再让自己去辽西一次。自萨尔浒和广宁大战后,后金八旗嚣张跋扈的很,往往数百人就敢深入明朝腹地掠夺。因此岳托想都没想就答应他了。虽然有消息说现今大明最能打的镇远营已经来到辽东,但所有人还真没把这支部队放在眼里。戚家军厉害和白杆兵厉害不?还不是一样败在大金八旗的手里。
    “主子,这风雪太大,另外天色也不早了。您看是不是找个地方宿营?”王老三是穆隆额的包衣奴才,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小心翼翼的向穆隆额道。
    穆隆额不会讲汉语,但能听懂汉语。他见王老三提了建议,也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便叽里哇啦的一顿呼喝。
    “好的,明白了主子!”王老三与穆隆额差不多,能听懂满语但是不会说满语。他见穆隆额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便施了一礼,打马安排布置去了。
    很快,穆隆额的人马在山岭间寻了一处隐秘避风的场所,然后便扎下营来。这些八旗兵一下马,便鞭打驱赶着被掳掠来的汉民集中在一起,从中挑选出青壮让他们搭建牛皮帐篷。
    穆隆额此次出兵掠夺,队伍里带了二十几名包衣奴才。他们在八旗兵和汉民中间充当翻译和打手的角色。对八旗兵服侍照顾的非常周到,而对汉民则凶神恶煞一般的狠毒。
    穆隆额在几名亲兵和包衣奴才的服侍下,第一个进入暖和舒适的帐篷中,一边吃着大块的肉喝着大碗的酒,一边思索这次回去一定会受到主子岳托的褒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的景物全都隐入了黑暗之中。当月牙从东边升起的时候,八旗兵们也都陆续住进了温暖的帐篷里。他们围着在帐中的火堆旁,一边大口吃喝一边闲聊大笑。全然不顾帐外那些衣衫单薄又冷又饿的汉民们。
    “王老三,爷吃饱喝足了。去给爷从汉民中挑两个漂亮娘们过来。”穆隆额的帐中不象普通的八旗兵有火堆,而是有特制的行军用的铁炉。这也算是奴隶社会身份等级划分的一种特权。所以他的帐中特别的暖和。
    “主子你稍等,奴才这就去办差。马上回来!”王老三点头哈腰的道。然后叫上几名同是包衣奴才的汉人,向帐外的汉民们聚集之处走去。
    上千的汉民们此时互相紧紧的靠在一起。希望彼此用体温能暖和已经快冻僵了的身体。在一旁,一些汉民青壮们正在八旗兵的严密监视下搭建帐篷,这是给自己住的。否则所有人都要冻死在这荒山野岭中。
    “你,出来!”王老三抓住一名比较的漂亮的姑娘,狠狠的把她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不要啊,大人。求您放过去我吧!我还没有找婆家啊,您就放过我吧”姑娘只有十七八岁,满面惊恐的哀求王老三。她太明白被这些人拽出去会发生什么事了。这几天来,一些民女民妇被八旗兵奸污后,不堪忍受屈辱,全都陆续寻了短见。不想今日却轮到自己了。
    “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王老三照着姑娘的脸上给了一耳光,恶狠狠的道:“我家主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走!”
    “大人,我求你了……”姑娘痛哭着,不断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人群:“各位大叔大婶,你们帮帮忙啊……”
    可惜的是,人群中没有一人敢站出来为姑娘说句话。敢说话敢反抗的人几乎都在路上被八旗兵杀掉了。他们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姑娘,可很快又都把头低了下去。
    “把她绑了,拖到主子的帐篷里去!”王老三用鞭子杆顶了顶头上的棉帽,紧盯了姑娘一阵。这个娘们不错,等主子舒服完了。看看能不能让我也舒服舒服。
    “你也出来!”王老三盯完姑娘,马上又发现了一位俊俏的小媳妇,骂道:“娘的,爷这几天竟没发现你,藏得真挺深啊。滚出来,动作快点!”
    “大爷,你行行好吧。俺媳妇怀孩子了!”一名正在搭帐篷的青年见状,急忙冲过八旗兵的阻拦一下跪在王老三的面前,不断叩头道:“大爷你行行好,换别人吧,俺媳妇真不行啊……”
    “滚!”王老三一脚将青年踢翻在地,一边抡起鞭子狠狠抽打一边大骂道:“娘的,爷相中的人没有不行的!你真他娘的找打!来人,把他衣服扒了绑树上去,冻死个瘪犊子玩意!”
    那小媳妇见青年挨打,立刻扑上来用身体遮挡着王老三的皮鞭,泪流满面的哀求道:“请大爷开恩,别打了。我去还不成吗?就求大爷您饶过他,千万别把他绑树上去……”
    “呦嗬,真是一对鸳鸯鸟儿啊。”王老三上下又打量了一番小媳妇,色迷迷的道:“我若是放了他,你怎么报答我啊?”
    “大人若是放过我夫君,奴家愿为……愿为大爷暖床!”小媳妇面色决绝的道。
    “好,小娘子爽快!”王老三心满意足的笑道:“不过你今晚要先把我家主子伺候好了,然后再来伺候大爷我!走吧,别愣着了。我家主子可是等着呢!”
    王老三上前一把抓住小媳妇的手,趁势在她胸前摸了摸,随后便连同方才的姑娘一起押向穆隆额的帐篷。时间不长,他的帐中便传来了姑娘和小媳妇惨遭蹂躏的喊叫声。
    “山花、山花,你回来啊……”那个被王老三鞭打的青年见自己的媳妇被侮辱,双眼犹如喷血一般,拚命向穆隆额的帐篷冲去,结果被几名八旗兵按在地上又是一顿毒打。
    其余的八旗兵们此时也吃饱喝足了,见自己的牛录额真正在办好事,自热也不甘落后。便三五成群的到汉民中间挑选民妇民女供自己淫乐。这是他们每晚必备的娱乐项目,所以轻车熟路毫无顾忌。只要是稍有姿色的女子扛起就走。一时间,夜幕笼罩的山岭间充满了凄惨的喊叫声。
    在营地周围负责警戒的八旗兵见状各个心痒难忍,再加上气温越来越低,冻得不断搓手跺脚。就盼着接哨的同伴早些到来,然后也好好舒服一回。他们绝没有想到在这辽河东岸的后金地盘,还有谁敢偷袭他们。
    穆隆额正值壮年,身体强健,浑身上下长满了体毛。他在帐中刚刚把小媳妇蹂躏完毕,不禁意犹未尽的扑向已被扒光衣服的姑娘。他把拚命挣扎的姑娘压在身下,深吸一口气正要提枪上马的时候,忽然发觉有人拍了自己后脑勺一下。
    “你娘个……”,穆隆额很是恼火。任谁正要办事的时候被无缘无故的拍了一下也是怒火中烧。他转过头想看看是哪个狗奴才敢打扰自己的好事。不料刚转过头,一只斗大的拳头已是迎面罩来。
    穆隆额也是久经战阵的人,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他急忙低头闪过拳头,顺势一拳向对手打去。可那对手的身手也是了得,不待他的拳头近身,抬腿狠狠一击膝击迎上他的拳头,痛得他大叫一声,刚要张嘴喊人进来帮忙。另一人却从侧面向他的太阳穴打来。这一拳来势又猛又快,结结实实的正中目标。
    “嘭”的一声闷响,穆隆额顿时被打的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他感觉自己身体发轻,就仿佛要立刻飘起来了一般。即便这样他还是强撑着向那人挥拳打去,不想正面那人趁机一拳挥来,彻底将他打倒在地。接着这两人扑上来照着他的太阳穴又狠狠打了两拳。他即便临敌经验丰富,但是在两名身手过硬的敌人突然打击下,已是回天乏术束手被擒。
    穆隆额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两个头戴着黑色羊毛面罩,只露着两只眼睛的人影。他觉得自己窝囊极了,跟随后金大汗纵横辽东的穆隆额牛录却栽在了两个蟊贼手里。他想再动动身体,可是一名敌人上来狠狠的一拳将他彻底击晕了过去。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那名犹如待宰羔羊一般赤身裸体的姑娘惊得一动不敢动。
    这时一名戴着黑色面罩的人扔给她一件衣服,轻声道:“姑娘莫怕,我们是官兵。”
    “官兵?你们是官兵?”姑娘闻言眼中突然燃起希望的光亮,不顾自己还光着身子,抱住那官兵的腿放声大哭。可没等她哭出声来,那官兵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嘘——,不要出声。”那官兵告诫道:“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和这位大嫂都不要出去。”
    这时另一名官兵将昏迷过去的穆隆额用绳子绑好,然后用木桃把他的嘴塞上,又蹑手蹑脚的到帐门口的缝隙中向外望了望道:“司马把总,鞑子兵现在基本上都在帐篷里休息,就有几个人在外面。现在是不是给大人发信号动手?”
    司马把总向地上的穆隆额看了看,不屑的道:“可以了,鸣炮动手!”
    王老三和几名包衣奴才刚吃过饭,有说有笑的向穆隆额的营帐这边走来。刚走了不远,王老三就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怪怪的。虽然周围的营帐与往常的每晚一样,不时的传来八旗兵的淫笑声和女子凄惨的呼喊声,但就是感觉有些怪。
    “娘的,总感觉很怪呢。你们都精神点儿,别出什么差头!”王老三一时半会说不清这种怪感觉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在这寒冷的冬夜,还是提高警惕的好。
    “王头儿放心,在咱这大金的地盘,还能发生什么事?难不成官兵能从山海关那边飞过来偷袭咱们?”一名包衣奴才大咧咧的道。他指着周围山林中传来的阵阵狼嗥声,笑道:“不过是狼嗥声,王头儿不要疑神疑鬼的吓唬大伙。”
    这时另一名包衣奴才道:“王头儿说得对,我感觉也有些怪怪的。大伙还是小心的好。听说从关内来了一支朝廷的精锐,几千人的队伍就敢打十万人的大军。”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一名身材有些矮小的包衣奴才附和道:“那队伍叫什么镇远营,与辽东的明军不一样。不装备火器,一色的大刀长矛,近身肉搏相当厉害。”
    “是啊,据说那队伍的将军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子,年纪轻轻心肠可硬着呢。杀人不眨眼啊,什么刑罚厉害用什么……”一名包衣奴才口若悬河的正要说下去,王老三却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
    “都他娘的给我闭嘴!要想活命就别说这些事儿。被主子听到了非得被砍脑袋不可。都滚了,该干嘛干嘛去!”
    包衣奴才们一见王老三面色不善,忙口中应了一声便四下散去。可没等他们走出多远,只看到穆隆额的营帐后火光一闪,迅疾一线流星直冲天空,眨眼间一朵硕大的红色烟花在空中爆裂开来,将天空和周围的大地照的一片明亮。未等烟花散去,八旗兵拴马的地方传来一阵战马嘶鸣声,乱纷纷的马蹄声震得大地轰隆隆作响,听声音是战马全跑了。
    “坏了!”王老三大叫一声。他也是经过战阵的人,明白方才的烟花定是敌方有埋伏在此的信号。他听说过,喜欢用烟花来表明动手的队伍只有一支——大明镇远营!我的天爷啊,怎么偏偏在这个地方中了镇远营的埋伏?这可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狠毒队伍,专门喜欢搞偷袭。现在看来传言不假啊。不行,我得告诉主子快跑。
    王老三正要抬腿向穆隆额的营帐跑去,最让他感到惊秫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就在离自己十几、几十步的雪堆里和树丛中,瞬间站起了一个又一个全身都是白色的人。在夜色中显得极为阴森恐怖。这些人脸上带着黑色的面罩,手里端着连弩,戴着棉手套,走起路来一声不响步伐稳健。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的火焰,那样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王老三自恃也是上过阵的人,可此时却全身无力腿脚发软,头发根发麻嘴巴也张不开。他不断在心里想,这些人会妖法,一定会妖法,否则我怎么不能动呢?
    此时大多数的八旗兵们还在帐篷内拿那些民女泄-欲,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等听到有人拚了命喊了一声“有埋伏”的时候一切都晚了。凡是冲出帐篷的八旗兵几乎全死伤在白衣人密集的连弩下。一滩滩的血迹顺着八旗兵的身体潺潺流入洁白的雪地上。更有负伤的八旗兵不断呼号着,希望帐篷内的同伴救助自己脱离险境。可惜没人敢出去帮忙。在死亡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
    白衣人的杀人手法成熟稳重,没有那种震天的喊杀声和怒吼声。以松散的队形将三百名八旗兵的营地层层围住,不断用连弩射杀视线中的八旗兵。也有突破箭雨的八旗兵冲到白衣人面前,但他们很快便被数倍的敌人围住,在对方分工明确且凶猛快捷的进攻下被砍翻在地。
    “放我们走,否则就杀了这些女人!”被堵在帐篷里的八旗兵被逼无奈之下,立刻把帐中的那些民女架起来当做人质来用。他们叽哩哇啦的大喊大叫,其中还夹杂着发音生硬的汉语。他们逼着被自己蹂躏过的女子为自己开路。周围的白衣人们见此不禁放下手中连弩,恶狠狠的盯着一步步逼近的八旗兵。
    “大人,怎么办?”一名白衣人向一名同样装束的人问道。
    那人见八旗兵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不禁长叹一声道:“现在我才知道大人在川黔时为何要斩尽叛逆什长以上的头目。我们虽然擒住了建虏的牛录额真,可是剩下的这些八旗兵在小头目们的指挥下依然顽抗,足见大人的心狠手辣乃是具有远见的大仁大义。罢了,我们不能杀自己的姐妹,放这些建虏一条生路!条件是让他们放人!”
    剩下的八旗兵不过百十人,做为满人武士,他们也希望自己战死沙场,但是对方根本就不给这个机会,一色的连弩伺候,几乎无法近身。现在对方明显比自己的人多上数倍,硬拚只能吃亏。奇怪的是,从对方偷袭开始,他们就未见过穆隆额的面。他们要求以女子交换穆隆额,但对方告诉他们,穆隆额并未被擒,不知下落。残余的八旗兵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他们怕白衣人反悔或是有其他诡计,见白衣人答应放自己走,便骑上白衣人还来的马匹,丢下那些女子,纷纷打马向东边的方向疾驰。他们现在的想法只有一个,有朝一日必要报今晚之仇。
    “乔千总,派人把乡亲们身上的绳索解开,给他们吃的。告诉他们不要怕,就说镇远营辽东先遣队奉命撤回镇远。愿意走的就跟着我们,不愿走的给钱和粮食,随意上哪!”
    “是,大人!”乔千总躬身领命而去。
    “孟千总,给大人飞鸽传书,就说辽东先遣队已完成侦察建虏开原、铁岭一线的任务,共俘敌牛录额真以下叛逆四十余名,现已到辽河东岸,不日将转回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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