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荔摇了摇头,笑道:“没甚么,我就是太开心了。”
    人生不仅能够重来一次,她与姐姐都活得比上一世好,还遇到了许多关心她们、爱护她们的人。
    “傻孩子,你倒是开心了,我看应策那孩子倒像是有甚么心事。”
    颜荔怔了怔:“他怎么了?”
    云太妃嗔怪地看着她:“他是你未来夫君,你倒来问我。”
    颜荔面色微烫,打岔道:“可能是公务缠身有些烦恼罢,说到铺子,目前两家店都上了正轨,盈利颇丰,我倒是有个想法,却不知可不可行。”
    “甚么想法?”
    “我想开家绣庄,却不完全是为了做绣品,可以收留一些孤儿、寡妇,只要有能力,谁都可以留下。”
    见云太妃饶有兴致,颜荔底气大增,继续道,“不仅仅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谋生,我还准备请两个夫子,一个教习识字,一个教一些技艺,或许远比不上学堂里学的深,但能够多一些手艺傍身总是好的。”
    云太妃看着颜荔,片刻后方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荔儿是何时有了这种想法的?”
    颜荔挠了挠头,有些羞窘:“我没您说的那么高尚,在开胭脂铺之前,我只想着尽快赚些银子,好给我们姊妹俩赎身,之后寻个江南小城隐居。”
    “前两日见到阿茹姐姐的境况,不禁想起以前我与姐姐颠沛流离的生活,若是当时有这么一个地方收留我们,我们也不必沦为歌姬。”
    云太妃神色怜悯:“荔儿不必妄自菲薄,歌姬又如何?三百六十行,并无甚么高低贵贱之分。”
    颜荔却摇头道:“您这话荔儿就不敢苟同了,于上位者而言,似乎并无贵贱,但于寻常人来说,若是有的选择,谁都想活得更为体面。”
    云太妃愣了一下,神情渐渐变得茫然,迟疑地问:“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知道她老人家是又犯了病,颜荔安抚住她,连忙叫人过来。
    待云太妃睡下之后,颜荔才离开王府,此时已近夜半,月色朦胧,清风细细。
    临近八月中,暑气慢慢消减,夜色多了几分清凉。
    马车停在应府门首,颜荔刚掀开车帘,便看到一双漆黑如星的眼睛。
    应策提着盏朱纱灯立在车边,身形修长如竹,正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颜荔难掩吃惊:“你一直在这儿等我吗?”
    应策颔首:“正好赏赏月。”
    一阵风吹来,颜荔仰头看了看呗乌云遮蔽的月亮,没忍住笑了。
    “子安你未免过于担心了些。”
    她只不过是去七王爷府,又不是去甚么龙潭虎穴。
    应策勾住她的手纳入掌心,理直气壮:“你是我马上过门的娘子,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他揉了揉她的手指,低声问:“是不是有点凉了?下次再出门,得在车里放件氅衣。”
    “用不到吧,白日里还很热呢,哪里穿得着。”
    “天气多变,以防万一,那件天青色栀子花的如何?轻薄柔软,最是适宜。”
    颜荔打了个哈欠,“你决定就好。”
    不知从何时起,她生活起居的种种琐事便全都由应策亲手打理。
    虽有侍女伺候,但颜荔着实不习惯使唤旁人,应策见了便也不再勉强。
    只是她有时冒失粗心,经常丢三落四,看得应策眉心微蹙——
    长得如此明艳动人,怎么可以对自己的起居饮食如此敷衍?
    于是便做起了颜荔背后的男人。
    体贴入微,为她操碎了心。
    可荔儿还经常嫌他过于较真儿……
    应策心里有点苦,但他也无人可诉。
    “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房歇息啊。”
    颜荔说完就要推门进去,转身时却见应策跟了过来,她满脸疑惑:“还有甚么事吗?”
    应策盯着她,缓声道:“我毫无困意,荔儿去沐浴罢,我在这儿看会儿书再走。”
    “随你。”
    颜荔拿了寝衣去了屏风后,不多时,轻微的水声响起。
    应策坐在桌前,目光落在某个字上,许久不曾挪动。
    醉翁之意不在酒。
    心猿意马,想入非非。
    总之,他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屏风后,随着水流起伏游曳。
    片刻之后,水声停止,窸窣声声,颜荔挽着湿发走了出来。
    夏夜寝衣单薄,素白衣衫柔软地包裹着少女的身体,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眸光在她颈下停留一瞬,应策蓦地红了脸,连忙垂下眼来。
    耳边隐约传来稀疏的虫鸣,他眼前却好像出现了圣洁高耸的雪山。
    乌黑的青丝垂肩,少女杏眸含水,梨涡浅浅,歪着头凑过来,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子安在看甚么,如此入迷?”
    她挨得近了,一股幽香扑鼻,沁人心脾,应策只觉脸上更热了,清了清嗓子:“随便翻书罢了。”
    颜荔指着其中一个字,“哦——这个字怎么念呀?看着很复杂。”
    应策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看清那个字时怔了一下,声线有些不稳:“殢,念殢。”
    “殢雨尤云?是甚么意思呀?”
    应策脸色愈红,盯着她乌黑圆睁的眸子,嗓音微微沙哑:“意思是,比喻男女之间的缠.绵欢.爱。”
    颜荔愣了一下,倏地红了脸。
    “咳,你该回去了罢。”
    “外面太黑。”
    “给你灯。”
    应策倏地一挥袖,房中所有灯烛尽灭,四周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子安?”
    颜荔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她伸手去摸应策,下一瞬便被他握住腰,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脖颈,之后便跌入柔软馨香的床褥之中。
    渐渐适应了黑暗,颜荔一抬眼便看到应策漂亮的凤眸,漆黑幽邃。
    他眼尾微微上翘,带着一股惑人的风情。
    “没有你,我总睡不好觉。”
    应策俯身靠近,薄唇贴在她耳边蹭了蹭,嗓音如叹息一般,又似是在撒娇。
    颜荔耳根发痒,忍不住想躲,却被他更紧地抱在怀中。
    床帐四垂,满室昏暗。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颜荔舔了舔微干的唇,小声道:“那你陪你好了。”
    她往里侧挪了挪,给应策腾出位置,却没想到眼前一花,她就被他抱在了身上。
    耳边响起他剧烈的心跳声,颜荔也不禁跟着紧张起来,“你……”
    这样还怎么睡啊?
    他并未回答。
    下一瞬,颜荔便没忍住低呼一声,他温热的掌心径直贴在了她的腰后。
    第47章 流萤
    乌云蔽月, 夜色如墨,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子上,愈发衬得室内昏暗寂静。
    熏笼里飘出缕缕轻烟, 满屋子都浮动着淡淡的幽香。
    清浅怡人, 与少女身上的一致。
    “子安……”
    颜荔小声问, “这个样子如何能睡着?”
    她的脸紧贴在他胸膛上, 耳边全是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挨得太近了些……都有些震得慌了。
    似乎周遭过于安静,使得这怦怦声响径直从耳骨蔓延到全身, 她整个人都软绵绵的, 像是被抽掉了筋骨的软脚虾。
    始作俑者却气定神闲,若不是他过分炽热的掌心, 暴露了他并非如表面那般淡定, 颜荔还以为他是老僧入定了呢……
    “荔儿是嫌我肉硬,硌到你了?”
    应策的声音竟有几分委屈。
    颜荔:“……没有啊, 怎么会。”
    仿佛在印证她所说的话, 她伸出手指摸了摸,肯定道:“很紧实, 很有……嚼劲?”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 一只手抚上了颜荔的脸颊, 修长漂亮的手指摩挲着她的下巴,颜荔觉得有点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却将他的手夹在了脖颈与下巴之间。
    应策指尖微动, 触到了一片柔软细腻的肌肤,他眼眸顿时暗了几分。
    大周的冬日十分寒冷, 他曾经去过一座巍峨高耸的雪山,白雪皑皑,青松皆被覆盖,那雪冷而硬,徒具欺骗。
    远不如眼前的海棠妩媚,摇曳生姿。
    “既然荔儿喜欢,那为何还总是扭来扭去?”
    “……感觉太奇怪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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